回到白龍港,繼續修船。
“老古董”船齡太長,船體鏽跡斑斑,進塢大修不劃算,拖去拆解賣廢鋼又可惜,只能修修補補。
如果說維修保養躉船和001是技術活,那麽維修保養“老古董”完全是體力活兒。
首先要把甲板下面用於壓載的條石一塊一塊吊上來,但江上不比岸上,兩千多噸的條石吊上來之後往哪兒堆?
為此,韓渝專門把001開到了陵海城北的濱啟河,先跟早聯系好的陵海公安局分管消防工作的李副局長以及陵海消防大隊的鄭大,實地考察了下利用001在水上協助火災撲救的可能性。
然後跟陵海航運公司借了四條五百噸的鐵駁船,由001拖帶著沿通航條件較好的濱啟河拖到營船港,從營船港船閘進入長江,繞了一大圈回到白龍港。
白龍港船閘的閘室太小,五百噸的駁船過不來,只能繞道。
堆放條石的駁船借到了,再去張老板的船廠借又粗又結實的鋼支架,橫跨“老古董”支在江裡,安裝滑輪、卷揚機、鋼絲繩和吊鉤,整整忙了三天,一切準備工作才就緒。
先拆“老古董”的甲板,再往駁船上吊裝條石。
從哪邊開始拆,從哪頭開始吊石頭,這些都是有講究的。
不只是場地有限,也要考慮到“老古董”在水上的平衡,不然會導致“老古董”頭重腳輕,或左船舷重右舷輕,一旦發生那樣的情況,很容易造成傾覆事故。
要過駁吊裝兩千多噸條石,光靠白龍港水上消防中隊這幾個人肯定不行。
朱寶根幫著回家找了四個勞力,二十五塊錢一天,早上七點來,下午六點收工,中午管飯。
“綁好了是吧,柳師傅,今天風大,帶好繩子!”
“王師傅,讓一讓,準備起吊了!”
韓渝搖身一變為水上吊裝總指揮,站在001的二層駕駛室裡,居高臨下,用001上的高音喇叭指揮。
朱寶根在“老古董”上負責系條石,檢查捆綁的結不結實,確保不會發生安全事故。
小龔負責開卷揚機。
張平帶著從濱江消防支隊來的“實習生”劉文舉和郭正國守在駁船上,在接應吊過來的條石的同時,負責利用纜繩調整駁船與“老古董”的位置。
賈永強和陳子坤很想幫忙,但他們要協助港巡三大隊巡邏執法。
值得一提的是,隨著黃遠常被上級單位借調去幫忙,三大隊現在只剩下韓向檸、職工老葛和已退居二線的金衛國三個人。
眾人正忙得不亦樂乎,韓向檸和白龍港派出所的蔣科提著幾大袋盒飯來到躉船上,喊大家夥兒吃飯。
蔣曉軍剛開始以為只是修修補補,沒想到竟是這麽大的工程,小心翼翼爬上老古董,看著剛下001的韓渝問:“鹹魚,再有幾天能搞完?”
“再有一個月應該能完工。”
“要一個月!”
不等韓渝開口,韓向檸就微笑著說:“要把壓載的條石全吊裝到駁船上,老古董才能浮起來,只有等老古董浮起來了,到時候才能敲鏽刷防鏽漆。等裡裡外外的漆都幹了,還要把條石再吊裝過來,把甲板安裝上。”
蔣曉軍想想又問道:“船身可以敲鏽刷漆,船底怎麽弄?”
韓渝抬頭看看高大的支架,再回頭看看001,胸有成竹地說:“老古董就是一船殼,裡面沒設備,船體不是很重,到時候我們把它拖到淺灘,先把船頭吊起來處理前面的船底,等處理好了再吊船尾。”
“這是大工程啊!”
“工程量不小,現在雖然費點勁兒,但等處理好了,再用三五年應該沒問題。”
“好好修下也好,如果老古董不能用了,沒個水上平台真不習慣。”
蔣曉軍哈哈一笑,招呼他趕緊去洗手吃飯,
韓渝知道他不會無緣無故來躉船,洗乾淨手,爬上二層走進會議室,學姐已經擺放好了盒飯和快子。
“蔣叔,是不是有事?”
“何局昨天找我談話了。”
“談什麽?”
蔣曉軍是吃過飯來的,一邊示意韓渝和韓向檸吃,一邊笑道:“何局說上級對我們分局的嚴打工作不是很滿意,分局研究決定組建嚴打工作隊。我以前不是搞刑偵的麽,讓我回分局做嚴打工作隊的隊長。”
韓渝好奇地問:“這個隊長算什麽職務?”
“什麽都不算,臨時性的。”
“臨時性的?”
“何局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不但要搞機構改革,要調整中層幹部,也想改變分局乾警的年齡結構,江政委和李主任這幾天正忙著找我們這些年齡過了五十、文化程度又不高的老家夥談話。”
“談什麽?”
“只要工作滿三十年的,不管離法定退休年齡還有幾年,都可以提前退休。工作滿二十五年,身體不太好或者到現在都沒拿到高中文憑的都可以內退靜養。”
不得不承認,分局民警的平均年齡是有點大。
韓渝想了想,追問道:“如果有人不想退休或者不想內退怎麽辦?”
蔣曉軍笑道:“不想退的全部調到嚴打工作隊。”
“符合提前退休和內退的人好像不少!”
“十九個。”
“一下子走那麽多人,基層所隊忙得過來嗎?”
“老的不走,新的怎麽來?”蔣曉軍反問了一句,接著道:“聽說何局跟交通部人民警察學校和長航人民警察學校要了八個畢業生。”
“八個見習民警能頂十九個?”
“剛才說的那十幾個人,至少有九個平時不怎麽乾活。”
蔣曉軍本打算抽煙,想到韓向檸懷上了小鹹魚,把剛掏出來的香煙又揣進了口袋,補充道:“我們分局沒乘警隊,但兄弟分局有。水上客運又一年不如一年,有不少像張平這樣的乘警需要安置,一個蘿卜一個坑,人家正等著我們把坑騰出來呢。”
韓渝沒想到何局的動作這麽大,低聲問:“蔣叔,那這個嚴打工作隊長你做不做?”
“現在這個教導員肯定是乾不成了,我真想提前退休。可海員俱樂部的那起命桉到現在都沒破,如果就這麽提前退休就不好再過問,所以想想還是不能退。”
“你還想著那個桉子?”
“命桉雖然不是在我們轄區發生的,但死者是在海員俱樂部吃完飯回家的路上遇害的,那麽多領導和朋友因為這個桉子被調離甚至被撤職,作為刑偵科長我必須給人家一個交代。”
韓渝不由想起被那個桉子牽連的長輩,禁不住問:“蔣叔,陳局還好吧。”
想到濱江港公安局的老局長,蔣曉軍無比歉疚,沉默了片刻故作輕松地說:“挺好的,上個月給我打過電話,還問起過你。”
“那你回濱江之後誰來做教導員?”
“不知道。”
“劉叔呢,劉叔要不要提前退休?”
“他不用,老張已經確定提前退休,老劉如果再退或者跟我去嚴打工作隊,白龍港這邊的工作怎麽辦,畢竟你這個副所長跟另外兩個派出所的副所長不一樣,你要把主要精力放在船上。”
考慮到新局長這三把火燒下來會引發的一連串影響,蔣曉軍又感慨地說:“王文宏經常開玩笑說我們是企業內保,其實他的話有一定道理。作為一個老民警,我覺得分局是要改革,是要搞正規化建設。
張局以前其實一樣想改革,可張局跟我一樣端了港務局那麽多年的飯碗,又不像何局這樣有上級強有力的支持,所以他只能想想,不可能像何局這樣大刀闊斧的付諸實施。
但何局的動作這麽大,很可能會導致分局內部形成長航和港務局兩派,至少會在思想上會形成兩派。你雖然調到分局的時間不長,但你年輕,又深受港務局、港監局甚至水上分局領導器重,等我們這些老家夥都退了,一些人很可能會把你當作港務局這一派的代表。”
韓渝愣了愣,苦笑著問:“還分成兩派,有這麽誇張嗎?”
“有沒有這麽誇張,等過段時間你就知道了。”
“蔣叔,你這話什麽意思?”
“局裡要任命張平為白龍港水上消防中隊的中隊長,我不是說張平沒能力,也不是說張平工作不努力,而是這麽安排別人會怎麽想!”
“人家一定覺得張平原來是長航公安系統的乘警,在何局看來是自己人,所以剛調過來沒幾天就能被提拔?”
“不是以為,事實上有這個因素。”
蔣曉軍深吸口氣,繼續道:“接下來像這樣的人事安排會越來越多,只要以前是在長航公安系統乾過的,或者是從交通部人民警察學校和長江航運人民警察學校畢業的,都比濱江土生土長的民警更容易得到提拔。”
韓渝知道長輩擔心自己卷進不必要的紛爭,不禁笑道:“這也沒什麽不對,畢竟我們本來就是長航公安,不能總以為自己是港口公安。”
“你能這麽想我就放心了。”
“蔣叔,你還不放心我?”
“何局把你想方設法組建起來的三個消防中隊劃走了兩個,讓你這個副支隊長變得有名無實,甚至只能呆在白龍港,換作誰心裡也不會舒服,我能放心嗎?”
“只要不動我的船,其它都好說。”
韓渝嘿嘿一笑,舉著快子得意地說:“而且消防跟其它工作不一樣,我就算不再直接管理皋如港中隊和濱江港中隊,皋如的唐宏信和濱江的方國亞一樣聽我的,不信你可以問檸檸。”
蔣曉軍下意識轉過身。
韓向檸不禁想起徐三野當年端坐在白龍港遙控指揮水上分局的情景,捂著嘴笑道:“蔣叔,消防不同於其它工作,水上消防一樣不同於岸上的消防,搞不好會死人的。
唐隊和方隊作為消防中隊長,轄區一旦發生火災是要第一個上的, 他們既不敢拿自己的安危開玩笑,更不敢把企業消防員的生命當兒戲。他們幾乎每天都給三兒打電話,平時怎麽訓練,隊伍怎麽管理,裝備怎麽因地製宜解決,全聽三兒的。”
蔣曉軍反應過來,笑問道:“皋如港的任所和濱江港的殷所知道嗎?”
“知道。”
韓渝接過話茬,輕描澹寫地說:“他們不但分管消防,也兼監督站的站長,真要是出了事上級肯定要追究他們的責任,所以他們不但不反對而且很支持,甚至給我打過好幾次電話,要請我吃飯。”
“哈哈哈哈。”
“蔣叔,你笑什麽。”
“我高興啊。”
蔣曉軍指指韓渝哈哈笑道:“坐在白龍港遙控指揮挺好,有幾分你師父的風范,看來隱居幕後,運籌帷幄,也是‘萬裡長江第一哨’的傳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