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逢喜事精神爽。
徐大友這半年來,破天荒的買了五個肉包子當早餐,一邊啃,一邊溜達著來到農機站。
老站長正在維修柴油機,見此有些疑惑。
他這個同事,自從被下放農機站,整天愁眉苦臉,長籲短歎,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老徐,遇到啥喜事?”
“大喜事,我家那小子找到工作了。”
“真假?”老站長明顯不信。
“真的,還是外企。”
“外企?”
老站長眉頭擰成八字,“這年頭,進外企那麽難,以你兒子高中沒畢業的學歷,若能進外企,我那上大學的孫子,豈不是能當華夏總經理?”
徐大友聞言聳聳肩,沒有反駁,更沒有解釋。
他兒子可是說了,要簽合同。
到時候把合同亮出來,比啥都真。
旋即拿出華夏煙,順手丟根過去,“抽著。”
老站長原本沒在意,等看清煙嘴旁的標志,倆眼瞪如銅鈴,“謔,這麽好的煙?難道你兒子真進了外企?”
路邊。
騎著二八大杠路過的鄉長,耳朵瞬間支棱起來,鞋底磨地,呲呲啦啦來了個急刹,滿臉狐疑的環顧四周,“我剛剛聽到了啥?”
…………
徐家老宅。
徐飛蹲坐在門檻上,一臉悵然。
老徐參軍,期間還上過兩次戰場,幾年回不來一趟,爺倆見面次數屈指可數。
但通過書信來往,以及這半年相處,他輕而易舉的摸清老徐是啥性格。
較真。
認死理。
愛鑽牛角尖。
否則也不會從堂堂副局,落到這般田地。
所以……
還真得整個合同,給他過過目。
“可我連國內的勞動合同都沒見過,又去哪搞外企勞動合同?”
況且。
現在外企少之又少,還那麽難進。
別說黃泥崗,恐怕整個縣城都沒誰進外企……
“嗯?”
“大夥都沒進過外企,自然也就沒見過外企勞動合同。”
“沒人見過,咱可以‘造’一份啊!”
“只要用大把大把的錢,坐實我進了外企,我說合同是真的,誰敢說是假的?”
徐飛興奮之下,翻出紙筆……
還未動手,忽然想到,當務之急,是坐實自己進了外企,也就是賺錢。
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跑鄰居家借輛地排車,一路疾行,直奔廢品收購站。
找對方老板套套近乎,拉拉關系,磨磨嘴皮子,最終花五百塊錢收購1300kg廢鐵。
之後分批次拉回家,分解成金屬鐵,路上又批發十桶三色原漆。
搞定這些,繼續生產鐵皮青蛙。
其實凌晨統計能量,他嘗試將模型換成‘鐵針’。
兌換第二條生產線需要10萬能量,如果生產一件產品給1點能量值,那麽,造十萬根鐵針,遠比造十萬件鐵皮青蛙簡單。
然而,基地核心卻提示1號基礎生產線已經綁定‘發條玩具-鐵皮青蛙’,無法再進行調整。
並且,鐵針能量獲取公式,竟然是:
(材料價值0+產品含有的技術價值0+基礎數值0)x產品數量,=0。
也就是說,造鐵針,不給能量值。
這就很氣人。
不過,有上次燒壞電表的教訓,徐飛沒敢直接生產,而是先調整功率。
按道理講,工業設備都是額定功率,使用三相電,統一380V,基本無法更改,也不能使用220V家用電路。
但基地核心不講道理。
附帶的基礎生產線,功率、電壓、電流,都有一個上下限,可隨意調整。
只是功耗越低,製造時間就越長。
像家用電滿負荷運轉,3000W/220V/60A,消耗50kg金屬鐵,製造1111件鐵皮青蛙,竟然需要七個半小時。
徐飛很想再爆一次電表,但瞧瞧裡屋剩下的一千八百多件鐵皮青蛙,造那麽多,暫時賣不出去,堆家裡又佔地方,不如省點換電表的錢。
等待生產期間,徐飛再次拿起信紙和油筆。
翻開經濟法、經濟學基礎、工商企業管理,尋找有關勞動糾紛的案例,抄寫上面的勞動合同片段。
拚拚湊湊,寫寫畫畫。
徐飛很快發現問題。
輟學半年沒拿筆杆子,又在家做了許多農活,寫出來的字,歪歪扭扭,醜得連自己都差點不認識。
“這可怎辦?”
“哎?”
“老外寫的中文合同,字肯定醜啊!”
徐飛靈光一閃,繼續奮筆疾書。
很快,五頁手寫的合同出爐。
“不對,外企那麽高大上,肯定不用手寫的合同,更不可能用信紙。”
“那用啥?”
“A4紙?A4紙打印!”
“並且,還要中英文雙份!”
徐飛想了想,翻箱倒櫃,找出英語字典,以英語成績能考80分的底子,將剛剛書寫的合同,逐句翻譯。
之後將兩份手寫合同揣進兜,收回基地核心,鎖上屋門,直奔黃泥崗,尋找打印機。
可惜。
問遍錄像店、照相館、印刷店,甚至新開的幾家商店,小老板們全都搖頭。
徐飛咬咬牙,決定去趟縣城。
但來到交通管理站,卻發現鄉裡唯一一輛小巴車,早在上午七點就出發了,想去縣城,需要等明天。
而騎自行車去縣城,八十多裡地……
徐飛不想那麽遭罪。
歎口氣,沿著塵土飛揚的煤渣路,滿腹心思的返回徐家村。
路過農機站,無意間瞥到老徐的身影。
改革春風吹進東山西南角,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即便鄉裡再窮,也令許多家庭買得起三輪車、拖拉機。
以至於機械化耕種倚重的農機站,早在幾年前就沒落了。
昔日靚麗的三輛東方紅拖拉機,被閑置在後院,諾大的農機站門頭房,看上去也破爛不堪。
就連企業性質,也從合作變更為官方,之後又由全額撥款改為自收自支。
平時沒什麽業務,自然沒太多收入,養活不了那麽多人,只能調崗、裁員、清退,如今只剩下兩名正式工。
一個自家老爹,一個快退休的老站長。
農忙的時候,帶上抽水泵,幫十裡八村澆澆地。
農閑的時候,待在門頭房,鼓搗一些柴油機。
工資不高,沒太多道道,姑且算個閑差。
“對老徐來說,閑,就是一種折磨。”
看到曾經意氣風發的漢子,如今不到四十,就兩鬢生白發,頹廢的像個老頭兒……
徐飛忽然有點心疼。
而一邊走,一邊觀察,不知不覺走到同樣沒落的供銷社。
十間寬敞的紅磚大瓦房,三個大門關了倆。
路過門口瞅一眼。
曾經貨物堆積,客流如織的場所,如今僅剩下空蕩蕩的櫃台,僅在進門處,擺放著一些農藥種子、賣不出去的書本畫冊。
銷售員是個小姑娘,穿著白色毛衣,淺藍色喇叭褲,扎著一個俏馬尾,身材苗條,雙腿修長,看上去……
嗯?
“胖楠?”
小姑娘估計太閑,正在嗑瓜子,聽到呼喚,虎著臉抬起頭,看清杵在門口的某人,瞬間露出笑容,“徐飛,你怎來了?”
胖楠全名婁楠楠。
倆人小學同桌,初中同班。
從認識起,一直都不胖,只是家裡窮,需要幫大人做事,洗衣服、收麥子、曬玉米、淘草喂牛……常常搞得雙手水腫,尤其到了冬天,更是慘不忍睹。
那時,老徐參軍,徐老爺子又在風扇廠,加上沒得肺癌,自家過得還算富裕。
徐飛看不下去,就拿糧票和零花錢,給婁楠楠買過手套、裂手油、護手霜什麽的,但為了不被同學取笑‘找老婆’,便對婁楠楠表現出一副很嫌棄的樣子,張口一個胖楠,閉口一個胖楠。
婁楠楠看其沒回應,飛快搬張椅子,擦乾淨上面的灰塵,“快進來啊!”
“額……”
隨著年齡增長,小姑娘模樣已經大變樣。
徐飛看著清秀靚麗的身影,心裡生出些許陌生感的同時,也莫名其妙的有點小緊張,但想到咱是外企銷售經理,以後還要做大老板……
刹那間,曾經的大飛,又回來了!
龍行虎步走進供銷社,“你怎在這?”
婁楠楠倒兩杯熱水,“實習啊!”
旋即解釋道,“哦,你讀的高中,我初中畢業,讀了中專,前年上面發下文件,說不再包分配,我們最後一屆,就提前進入崗位實習,我被分到供銷社。”
“供銷社好啊!”
徐飛本打算誇兩句,想到供銷社現狀,發現自己說錯話,連忙模仿自家爺爺的口吻,補救道:“別看現在挺慘淡,但體量放在這,未來肯定有轉機。”
“是嗎?”婁楠楠聞言一笑,估計剛分配,還不知道某人被當做精神病開除學籍的事,“你們學校放假了?”
“沒。”
“那伱怎麽在老家?”
徐飛胸膛一挺,“學習太好,被外企特招,做銷售經理。”
“啊?”
“鐵皮公司,外語名字‘提一批’,TEP。”
“哇哦,我就知道,你從小很厲害!”婁楠楠,“忙不忙?”
“還可以,剛入職。”徐飛說著,隨意道:“你知道哪有打印機沒?”
“咱鄉裡肯定沒有!”婁楠楠說完,眼神一轉,“不過,我有個表姐,在鎮二中教學,應該有打印機。”
“鎮二中?”
徐飛想了想,拿出中英文合同,“你能幫我找你表姐,把這些打印出來嗎?錢不是問題,五十,一百都可以。”
“嗯?”婁楠楠好奇接下紙張,看到中文版首頁的字,眉頭微皺,“這是啥?醫囑,還是處方藥?”
徐飛滿頭黑線,“這是老外抄寫的勞動合同。”
“抄寫的?”
“對啊,辦事處沒電腦,他就抄寫了一份,要我拿去打印。”
“找我表姐打印沒問題,但打印之前,要把這些錄入電腦,我表姐很忙,肯定沒時間,我打字慢,又看不懂這字。”婁楠楠說完,眼神一亮,“對了,鄉裡新開一家電腦室,你去過沒?”
“沒有。”
“那你會用電腦麽?”
“必須的。”
“這英文我能看懂,不如咱倆一塊去電腦室,你錄中文,我錄英文,存進軟盤,我再去找表姐。”
“好主意!”
“你先去開兩台機器,我收拾收拾關門。”
“好的!”
婁楠楠等徐飛離開,走屋門口瞧瞧其背影,連忙拿起供銷社固定座機,撥打村裡小賣部的電話。
“喂?嬸子,是我,楠楠。”
“怎了侄女?”
“你找我弟,讓他借輛摩托車,說我要去縣城打印幾份材料,晚飯之前趕回來,事情挺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