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世想著剛剛的情形,老人要自己救命,自己答應了,老人卻死了。
可現在他的兒子卻在感謝自己救了他。
所以說,其實對於那位老者來說,才是救贖?
亦或是說,只是自己認為他死了。
濟世雖已是陰神,但他依舊對這世界抱有極大的敬意,他始終認為自己對這世界了解的太少,太少了。
比如說此刻,一群看似是凡人,實則也是凡人的凡人。
卻輕而易舉地製住了自己。
濟世口不能言,隻得在心中念了句佛號。
那位男子歉笑道:“現在還不能說話,但是很快就可以了,還請大師稍待片刻。”
隨後濟世就看見四名男子將自己拉了起來,放進了一口棺材裡邊。
最後合上棺蓋。
四周回歸黑暗,就好似回到了天地的初始。
濟世心無旁騖,視線之內再無他物之後,也是開始了默念經文。
他看不見,只能依稀聽見外邊有人聲。
他們正扛著棺材,帶自己去某個地方。
他們是要活埋了自己嗎?
濟世不知道,就算真是被活埋了,他也無妨,縱使是死,他也只會去另一個地方,普度眾生。
“咚——”
不知過去多久。
正在念著經文的濟世忽地被震動驚醒。
棺材落地了。
又等了片刻,濟世眼中逐漸出現了光亮,有些刺眼,很久違的感覺,他甚至下意識想伸手去遮擋,但他卻怎麽都使不上力氣。
他無力操縱自己的身體,只有意識還是清醒的。
很快,他又看見了四張男子的臉,正是把他送入棺材的那四個人。
現在他們又出現了。
“放心,很快就結束了。”
男子微微笑著,於是他們幾人推倒了棺材,把濟世從裡邊倒了出來。
濟世躺倒在泥濘的地面,潔白的僧袍終於染上了汙穢,他也終於得以看清真相。
他被送到了一片荒僻的叢林。
四周樹木繁茂,林間鬱鬱蔥蔥。
依稀間還能聞到瓜果飄香,可現在明明已經過去了瓜熟蒂落的季節,現在本該是泛著寒冷的冬季。
濟世看到了瓜果飄香的源頭。
因為他看見自己旁邊竟然躺著一個奇怪的……人?
這個人體型衣服盡皆是先前那老人的模樣,那個死在自己面前的老人。
可此刻,他的頭卻不是他的頭。
而是一顆人頭大小的……杏?
是杏,濟世早年曾在靈山腳下見過一株杏樹,那株杏樹還喜歡跟他們講吃人的故事。
所以濟世一眼就認出來了。
可是人頭上怎麽會長出杏?
濟世很快又得到了答案,因為他親眼看著這幾個人,做了個假動作。
他們把那顆杏,從那老人頭上,搬到了自己頭上。
於是……老人恢復了正常。
自己的腦袋則是變成了一顆杏。
腦袋很重,而且視線變得有些渾濁,就好像是腦袋上罩了個東西在看世界。
老人坐了起來,恭恭敬敬地對著還躺在地面的濟世行了個跪拜大禮。
他又躺進了棺材,幾個男子小心翼翼地合上了棺蓋,又扛起棺材,沿著來時的路出去了。
直到他們走後,濟世才發現自己恢復了一些體力,也能坐起來了。
只是丹田氣海內依舊如一潭死水。
他坐了起來,聽到四周傳來動靜。
他扭頭看去,只見四面的叢林之中,正走出一個個頂著各式水果腦袋的人。
有梨子,桃,朱果和各種從海外而來的番瓜等等。
見到他們。
濟世先是念了句佛號,
隨後才問道:“各位施主,不知這裡是何地?”一個穿著粉色長裙,但卻頂著一個蜜桃頭的……女子,回答道:
“這裡是好人谷,我們都是好人。”
……
“徐生,你猜前邊山路上那個挎著狹刀的男人到底是不是人?”
崎嶇山路上。
一個背著書箱的俊俏書生正緩步而行,他身上有著胎息初期的氣息,但卻並未使用仙法。
他腦海中也正響起了耳中鬼怎怎呼呼的聲音。
“你信不信,他也正在猜我們是不是人。”
耳中鬼聽了撇撇嘴,自顧從徐長生頭髮上鑽了出來,大聲叫喊道:“前邊的大哥,等等我們啊,我是好鬼,他是好人。”
小鬼喊的很是唐突,甚至有故意找事的嫌疑。
但是他也早就從徐長生這得到過準信。
那就是徐長生不怕事!
只要不是故意找死,他都能接著。
徐長生想著又是看了眼天命圖。
【命主:徐長生】
【緣法:94縷(藍)】
【命數:一紫六藍四綠,丙上之資】
起先還是只有四五十縷的,後來在陰間突破陰神境的時候,緣法又大漲了一波。
起先徐長生還是以為是先前的牽連,讓自己又割了一波韭菜。
現在看來,那些暴漲的緣法多半是來自陰間的閻王了。
只可惜,自己依舊沒有暴露身份,只能通過身份帶來的關聯小漲這麽一些。
等到什麽時候,自己能光明正大的暴露身份了。
相信憑借【陰間行者】這個命數和閻王之間的關系,一定能讓自己再吃到一波巨大的緣法!
思量間,徐長生心念收回了天命圖。
而前頭走在山崖間的那名俠客裝扮的男子也終於回頭,看向了朝自己喊話的那個小鬼。
自然也看到了站在小鬼身後,背著書箱的徐長生。
此刻徐長生的面相氣息都已然大變,只是和上次變為老頭不一樣的是,他這次變成了一個長相俊俏的書生。
“遠觀是鬼,近看是鬼,原來真是個鬼!”
挎著狹刀的男子大笑著坐下,隨即遙遙抱拳道:“在下望江塢連華北,見過二位。”
“徐生,這人性子有點像關山月呢。”
小鬼悄咪咪的傳音說道。
“確實。”
徐長生心中笑笑,“也不知道那家夥怎麽樣了,也一直沒他的消息。”
畢竟那也是個吃了化形丹,還強行奪回了自己意識的狠人。
現在化形丹既然出了問題,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活下來。
想到這,徐長生心中有些淒然,修行果然是個搏命的活計。
“在下臨安莫然。”
徐長生遠遠作揖說道。
連華北眼前一亮,“臨安來的,那可是遠道而來啊,不知莫道友來我們湘州……”
徐長生打了個哈哈,扶了扶自己身後的書箱,這才說道:“素聞湘州之地出美女,特意前來見識見識。”
“要想見我們湘州的美女,那得去星城啊。”
星城便是湘州的州府。
和江州的州府金華府城一樣。
“正有此意,故而北上。”
連華北頷首,又道:“以莫道友這身姿,去了風月勾欄之地,那些美女還不倒貼啊。”
徐長生連連擺手,“那可不然,他們還是喜歡連道友這種看著就身體好能耕地的男人。”
說完兩人相視一眼,盡皆大笑。
耳中鬼左看看右看看,始終沒有聽懂兩個人在說什麽。
總覺得他們是在互捧。
但兩人也就是在這樣的互捧聲中,有了些許交情。
甚至也都彼此靠近了些。
“不知連道友是去哪?”久無緣法進帳,徐長生心中又開始打起了小九九。
說到這,連華北臉上的笑意也都收起了許多,面色有些沉重。
“若是不方便說也無妨。”
徐長生識趣的說道。
連華北坐在崖邊的石頭上,搖搖頭,“這倒也沒什麽不能說的。”
“就是上個月,我有個好友受人之托,去了趟這鳴鳳山中的一個村子,結果這一去就再也沒有消息,我心中放心不下,便想著去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連華北說著有些惋惜。
徐長生朝其豎起一根大拇指,由衷地佩服道:“連道友大義!”
“不敢當不敢當。”
連華北哂笑道:“江湖人嘛,總得做些不要命的事,不然怕自己的血都熱不起來了。”
徐長生看過堪輿圖,便是說道:“這鳴鳳山也是北邊,道友若是不嫌棄,在下可陪你走一遭。”
連華北頓時露出欣喜的神色。
他不過胎息中期的修為,眼前這一人一鬼也盡皆都是胎息初期。
這三個胎息境出發,怎麽都比自己這一個胎息境要來的靠譜穩當。
只是念頭才稍稍起來,就被連華北壓了下去,“道友的好意,連某心領了。”
“只是這趟多半是危險重重,道友還是不要摻這趟渾水比較好。”
要是沒危險我還不想去呢……徐長生緩緩搖頭,“無妨,就跟連兄說的一般,江湖人管江湖事。”
“再說了,我只是去看看,摻不摻和都還兩說呢。”
連華北本就有了這樣的念頭,此刻聽到這話,一咬牙,終究還是苦笑道:“道友高義,倒是在下畏縮了。”
高義,我可不是高義……徐長生笑著開始了客套。
一旁的小鬼自是不知道徐長生為的是什麽,他隻覺得,此刻的徐生在他眼中,就像會發光一般。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甚至連什麽事都沒問清楚。
只是聽說對方有難,徐生立馬就開口說要幫忙,說要上。
這……這不就是自己期待著的江湖嗎?
小鬼心中感歎著,當初自郭北縣開始的時候,那個窗戶就沒白爬,要不是自己爬了那個窗戶。
現在哪有自己和徐生的事?
要不下次他要佔嬰寧姐姐便宜的時候,我就不打擾了吧……哎,誰讓小鬼我這麽心善呢?
耳中鬼飄在懸崖邊,忽而抬頭看去,驚呼道:
“莫生,你快看,上面有蛇戰老鷹!”
徐長生和連華北聞言盡皆從山道上探出頭去,再一抬頭,果真發現在山道之上,有一頭手臂粗細的蝰蛇發現了一窩小鷹。
它正仰起身子和那老鷹搏鬥。
連華北見了笑道:“這蛇不是自尋死路。”
徐長生看了一陣卻是說道:“其實也可能是沒了退路。”
“哦?”
連華北忽然想到什麽,若有所思。
短暫的插曲過後,兩人繼續上路,徐長生也開始若有若無的跟連華北打探這湘州的消息。
其中既有雲夢澤即將開辦道劍法會之事,也有百鬼山的消息。
連華北知曉他是外來的,都不太清楚,因而也都講的極為細致。
悠悠兩日後。
徐長生跟著連華北來到一處山頭,後者居高臨下俯視望去,沉聲道:“我好友消失的那個村子,就是下邊這個了。”
“哦?”
徐長生跟著望去,隻一眼就皺了皺眉。
“這個村子不對勁。”
只是這種感覺,但要是說哪裡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只是覺得這個村子令人看了很不舒服。
而這種情況,一般即是說明此地有古怪,但就以自己目前的修為來看,根本看不出來,才會有這樣的感覺。
就好似一些煞氣頗重的風水位,哪怕是不懂風水的人見到這樣的地方,也都知道這裡不對勁。
但硬要說出個一二三來,卻是怎麽都說不出。
但這也正是說明,此地有大危險。
徐長生已然是能感受到【預吉凶】的命數在開始示警,於是他放出了紙人。
連華北觀望了一陣,再度問道:“莫兄,你能看出哪裡不對勁嗎?”
“你呢?”
徐長生反問道。
連華北皺了皺眉, 他也用了術法查探,可得到的結果……他說道:“我看不出來,我感覺這就是個再正常不過的村子了,人人都安居樂業,年輕人做事,小孩玩鬧,老人則是在家中頤養天年。”
“可我就是覺得這裡不對勁。”
徐長生笑道:“其實太過正常,本就是一種不正常。”
“嗯?”
連華北不解。
徐長生沒有將返回的紙人收起,而是直接將他們原地燃燒,此地太過詭異,他目前還不想招惹。
他解釋道:“如今天下這形式,連好些城池都幾近崩潰,只有那些有著強勢仙門坐鎮的城池還能維持著運轉。”
“連兄你想,一個處在這樣荒山野嶺的村子,有可能這般安居樂業嗎?”
“不說別的,就是個凝氣期的鬼物都能把他們盡皆都折騰死。”
果然,讀書人的腦袋就是好使……連華北心中感歎了句,這才喟然道:“不管是生是死,我都下去看看吧。”
“莫兄你就別去了,要是我一個時辰後還沒消息傳回來,你就走吧。”
眼看他就要下山,徐長生自是急忙製止。
你走了,我三人行的命數豈不是就失效了……徐長生正色道:“既然發現了有問題,那就解決問題。”
難道我這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嗎?
連華北皺了皺眉,但依舊沒有這般說。
他轉而說道:“那依莫兄的意思是?”
徐長生低頭看著村子,輕聲道:“既然我們發現不了問題,那就讓問題出來見我們。”
“這是?”
“掀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