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趙軍、解臣五點多就起來,穿上衣服就出去抬野豬。
既然不準備殺豬,也不準備給黃貴拿一頭,那還是按照原計劃,拉去永利屯送人吧。
而趙軍要送禮的山場技術員鄭權和張雪峰,今天都是要上班的。趙軍要去送禮得趕早,得在這倆人上班之前,把野豬給人送到家。
趙軍和解臣往院外抬野豬的時候,王美蘭就站在灶台前,隔著窗戶看了一眼,然後輕輕歎了口氣。
趙有財本來想出去湊個熱鬧,但他剛要從東屋出來,一聽王美蘭歎氣,他就又退回屋裡去,並隨手把門給關上。
「趙有財!」聽見關門聲的王美蘭,猛地轉頭喊了一聲。
「啊?」趙有財慢慢開門,探出頭來問道:「蘭呐,怎的了?」
王美蘭把揪到手裡的苞米面麵團往盆裡一扔,道:「來,你蒸乾糧!」趙有財答應一聲,忙去到洗手盆前把手洗淨,然後過來接王美蘭的班。
在往鍋裡貼餅子時,趙有財也往外看了一眼,同時也歎了口氣。
王美蘭歎氣是因為殺不成豬,而趙有財歎氣是因為賣不成豬!
這時,趙軍和解臣已將一頭小黃毛子抬上了車。不得不說,一天一宿沒吃食,這小黃毛子肚子就見癟。
等趙軍、解臣回到院裡,準備去房後抬另一頭黃毛子時,隔壁屋裡走出李寶玉。
「哥哥,你歇著,我來!」李寶玉翻牆而過,接過趙軍的擔子,跟解臣一起,把第二頭野豬也送上了車。
趙軍剛要上副駕駛,卻見李寶玉站在自己身後,看架勢他好像也要跟著一起去。
「寶玉呀!」趙軍忙道:「你擱家吧,我們說不上啥時候回來呢。」
趙軍倒是不介意帶著李寶玉出去兜一圈,但他這一去,肯定得有人留他吃飯。吃上飯就說不準啥時候回來,而李寶玉還得上班呢。
「哥哥。」李寶玉卻道:「我不去,我就想讓你們捎我一軲轆。到小賣店門口,再給我扔下。」
「嗯?」聽李寶玉說要去小賣店,趙軍好奇地問道:「這大早晨的,你要買啥去?「
李寶玉隨著趙軍坐上副駕駛,然後說道:「這不嘛,昨天晚上我媽回家就念叨,說你給我大娘買皮鞋
了,張大哥也給張嫂子買了。這就她命苦,也沒人給買雙皮鞋穿。」
趙軍、解臣聞言,雙雙都笑了。
李寶玉掰著手指,跟二人繼續道:「咱說哈,我爸天天說自己沒錢。如海…………」
說到李如海時,李寶玉輕輕歎了口氣,沒有繼續往下說。
而聽李寶玉提起李如海,趙軍心頭微微一動,只聽李寶玉又開口說道:「這家裡還有誰了?不就我了麽?我尋思,我給她買吧。」
說到此處,李寶玉又補一句,道:「我順便兒再給劉梅捎一雙。」
「你不用給我嬸兒買。」這時趙軍攔了李寶玉一下,在李寶玉愣神時,趙軍道:「如海都給我嬸兒訂完了,昨天我們一起訂的。如海沒告訴我嬸兒,說是要給他媽個驚喜。」
「是嗎?」李寶玉聞言一怔,嘀咕道:「這小子出息了!」
說著,李寶玉猛地反應過來,忙喊解臣道:「別走啊讓我下去!」
這不用給金小梅買皮鞋了,他也不好意思單獨給劉梅買。這不買東西,還去小賣店幹啥呀?
解臣忙踩住刹車,將汽車停穩。可趙軍卻抓住李寶玉胳膊,道:「去唄,給劉梅買一雙,也給我叔買一雙。」
「哎呀!」李寶玉眨巴下眼睛,反應過來道:「可不怎的!這我大爺有皮鞋了,我爸要沒有,他心裡也不能得勁兒啊!」
然後,李寶玉似有些感慨地道:「這明年我們就分家了,我這…………」
李寶玉的話隻說了半句,但趙軍知道他是啥意思,而趙軍剛才攔他下車,也是想讓李寶玉趁著有機會能多孝敬父母。
「不是!」突然,李寶玉話鋒一轉,把身子一擰,面向趙軍道:「我才反應過來,李如海這小子挺鬼呀!他給我媽買鞋他不說,他等著上我媽那兒來賣好!完事兒,你跟我張大哥買鞋的事兒,他都給抖落出來啦!」
「那你尋思啥呢?」趙軍笑道:「昨天早晨,我們一起訂的。他第一個說的,說是要保密。結果我們午後一到家,張嫂子跟我媽就問我們,當時我都懵了!」
「是!」解臣在旁邊笑著溜縫,道:「如海把軍哥和張大哥露了,完了他自己買鞋,他不說!」
「這小子!」李寶玉右手成拳,左手成掌,把拳頭往掌心上一砸,憤憤不平地道:「我都後悔了,要知道他現在這樣,我以前狠勁扇扇他那嘴!」
趙軍掃了李寶玉一眼,笑著問道:「現在不敢了吧?」
「嗯呐!」李寶玉一努嘴,道:「我怕他出去扒扯我!」
李如海現在也不上學了,每三天裡,他有一整天都在屯子裡晃蕩。那一天,李如海的小嘴幾乎不停,從早說到晚上,李寶玉可怕他在外頭胡說八道。
畢竟男人在沒長大之前,誰還沒乾過點糗事呢?
不過,這要擱以前,李寶玉早揍李如海了。但這倆月以來,李如海不但嘴功大成,意志力也得到了鍛煉。誰打他,他就跟誰對抗。越挨揍,越不服。
如此一來,李寶玉也不敢隨便對李如海動手了!
所以,此時的李寶玉心裡很後悔,這種後悔和趙有財後悔以前沒多削趙軍幾頓是一樣的。
而李寶玉明年結完婚,跟李大勇他們分家以後,就更不能打李如海了。要不然,分家哥哥動手打弟弟,知道的是李如海嘴碎,不知道的八成會瞎議論。
「嘖!」李寶玉砸吧下嘴,自言自語道:「這小子太氣人,等哪天我…………」
「寶玉!」這時,趙軍打斷了李寶玉然後道:「你回去以後啊,別跟我叔、我嬸兒說你買鞋的事兒?」
「為啥呀?」聽趙軍此言,李寶玉有些不解地道:「我還尋思呢,他給你們都說出去了,我也給他說出去!」
「別的,別的。」趙軍勸道:「你不看他,你還得看我叔、我嬸兒呢,給他們個驚喜唄!呵呵呵…………」說到此處,趙軍忽然笑了!
李寶玉激靈一下,和趙軍十分有默契地問道:「哥哥,然後呢?」
「然後啊…………」趙軍笑道:「他在林場待兩天,才擱家待一天呐。等王叔把鞋捎回來前兒,他要不擱家,你拿回去就都說是你買的唄!「
「這…………」李寶玉有些遲疑,道:「那他能乾麽?」
趙軍淡淡一笑,繼續道:「昨天我叔、我嬸兒收拾完他,能不審他嗎?問他兜還有沒有錢了,如海肯定說沒有了!」
「啊…………啊!」李寶玉慢慢地反應過來,恍然大悟的時候,眼前一亮道:「可不怎的!昨天他說他手裡總共就一塊零二分兒了!「
「是吧?」趙軍道:「他要是給我嬸兒個驚喜,他手有多少錢,也就那麽的了!這他沒送著驚喜,再讓我嬸兒知道他撒謊。他不怕挨揍,還不怕沒錢麽?「
「啊…………哈哈哈…………」李寶玉聽著趙軍的話,略微一尋思就忍不住笑出聲來。
趙軍抬手扒拉了李寶玉一下,叮囑道:「你一會兒到小賣店買點別的!」
「這我懂!」李寶玉笑道:「打個掩護唄!」
汽車很快就
到了小賣店門口,李寶玉迫不及待地就要下車。
這時,趙軍叫住李寶玉說:「寶玉,你一會兒到單位,去後勤找姐夫。」
「哎!」李寶玉應了一聲,就聽趙軍囑咐道:「讓他領你上材料保管員那兒,裝桶汽油回來。完了看有那回空繩啊再讓他給咱割(g)十米。「
趙軍要汽油,李寶玉看著眼前的汽車,就明白是怎回事了。
至於回空繩麽,那本來是林場架杆機上用的。
在林區,有的原木重達千斤,光靠人力搬卸效率太低。所以,林場、楞場在集材、裝卸、歸楞的時候,都得用到架杆機。
架杆機,又叫絞盤機,是以柴油發動。最初使用架杆機時,回繩的問題很是麻煩。
好在吉省林區有位前輩,用自己的聰明智慧,研究出來一種自動回繩的裝置,在裡面就用到了回空繩。
比起吊動原木的載重繩,回空繩更細,粗似成年男子的食指,乃是一股股鋼絲擰成的,林區人將其破
開,放在山林裡下套子是最好不過了!
可李寶玉記得,趙軍喜歡簡單粗暴,從來不下套子。
趙軍看出李寶玉的疑惑,當即解釋道:「就咱開春在永勝認識那個黃老哥,他家有片黃豆地沒收上來,招麅子、野豬了,我和解臣、張大哥明天得過去,到他家那兒打幾天圍!」
「我聽如海說了!」李寶玉歎了口氣,道:「這我也不能跟你去了!」
自從上班以後,李寶玉上山打圍的機會越來越少了,這讓他心裡難免有些失落。
但在這年頭,人們都認鐵飯碗。有嫁閨女的人家寧可把閨女嫁給林場工人,也不願意嫁給個體萬元戶。
跟著趙軍打圍,確實是比在林場上班掙的多,而且是多多了!
但李寶玉要是為了打圍,而不好好上班。這就會被整個林區稱為是沒正事兒,到那時且不說李大勇、金小梅怎收拾他,整不好連談好的婚事都得黃。
沒辦法,這是一代人根深蒂固的觀念,趙軍哪怕是重生來的,他也沒辦法去改變。
所以,趙軍只能衝李寶玉揮揮手,然後囑咐道:「讓他挑粗的給割,要12.5的!」
趙軍說的12.5,是回空繩的粗細。此時林場用的回空繩,有12.5的,也有9.3和9.5的。而載重繩,要比回空繩粗,一般都是18.5的。
在聽李寶玉答應一聲後,趙軍把車門一關,叫解臣啟車而去。
在小賣店門口,李寶玉望著開走的汽車,又歎了口氣。
可一轉身,李寶玉卻想起了趙軍剛教給自己的,教訓李如海的辦法,當即李寶玉臉上又浮現出了笑容。
「呵呵…………」一想到李如海吃癟的樣子,李寶玉還忍不住呵呵笑了兩聲。
此時的李寶玉意識到,做人不能太嘚瑟。就像李如海這樣,先是得罪了趙有財,後又惹了趙軍,那還有不吃虧的?
「哎呀!」李寶玉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便忍不住嘀咕道:「如海呀,如海,你是淨惹狠人兒啊!」
趙軍坐車一路往永利屯去,想他上回來這屯子時,還是坐邢智勇趕的爬犁來的呢。
轉眼快一年了,也不知道那智勇過得怎樣了!前陣子聽說他讓豹子給掏了,那傷口八成不能容易好。
就在趙軍胡思亂想時,汽車緩緩駛入永利屯。
這年頭,各個村屯就像電視劇說的那樣,真是來個野狗,本村的狗都得過去聞聞。
當汽車從屯口進來,就不斷有人好奇往車上張望。雖說不至於把車叫停盤查一番,但全都挺好事兒的!
而這屯子裡的路也不太好走,解
臣沒辦法只能慢慢開。
這時,就有人看到了後車箱裡被五花大綁的兩頭野豬。
雖然上班快一年了,但趙軍一共也沒正經上過幾天班。所以,認識他的人不多。
與之相反的,是李如海。
這孩子雖然上班還沒一個月呢,但整個林場就沒有不認識他的。
也正是拜李如海所賜,趙軍的不少事跡傳遍了整個林區。
一看有人能拉著活野豬可哪兒跑,永利屯的人立馬意識到:「小趙炮來了!」
當趙軍來在鄭權家門前時,他到的消息不知怎的就傳到了李虎的耳朵裡。
去年戰幼熊,李虎手脖子被小黑熊撓得露了骨頭。今年,李虎參與圍毆東北豹,被東北豹咬掉了倆手指頭。
養了一個月,傷口倒是愈合了,但殘疾是不可避免的。
在得知趙軍來了以後,李虎直奔邢智勇家而來。
他倆當真是一對難兄難弟,去年邢智勇被黑瞎子咬透了大腿,今年被東北豹咬掉了半拉耳朵,這哥倆往一塊堆兒一湊,很是讓人感到無奈!
畢竟他倆參與的「惡仗」,險惡之處都是自己營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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