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蓮蓬的嘯音衝出池面,仙鯤池內的所有修士都被驚動。
遊棄之、何鐵掌與齊道鳴距離嘯音源頭最近,三人最先被音波橫掃,驟然遇上這種變故,他們下意識認為是受到了某種襲擊,趕緊做出防備陣勢。
結果不等他們施法完成,察覺到身上的重荷魚被音波牽引,不受控制的離體遁飛。
也就眨眨眼的功夫,遊棄之封印在身的一整條重荷魚與一塊花冕魚軀,何鐵掌與齊道鳴儲存的半條重荷魚,全都被攝出體外,隔空一遁,噗!的一聲,扎進了黑水深處。
整個過程在轉瞬之間,三人沒有絲毫阻攔余地,眼睜睜看著寶魚不翼而飛,卻又無能為力。
“這……”
三人對視望了望,不禁大眼瞪起小眼,心裡驚疑不定,這是什麽情況?
不遠處,距離他們數裡外的池壁上,早前圍觀方獨樹垂釣的五嶽修士們,全都簇擁在仇雲妙師身邊,正在商議接下來的行動打算。
隨著音波衝擊而過,只見三條重荷魚與四塊花冕魚軀,同時躥出五嶽人群,瞬移去了黑水池面。
“我的魚!”人群立即響起驚呼聲。
那仇雲妙師反應最是敏銳,它一見魚群離體,遁飛去了池面,趕緊甩動袖口,散出一道虹光,直落而下,衝至池面後搖身變成一柄橫懸蒲扇,宛如巨蓋浮在黑水上空,正好截住魚群的入池之路。
但魚群是受到本體召喚,可以隨著音波進行瞬移,即使有蒲扇攔路,魚群卻視若無物,‘砰!砰!砰!’的砸在扇面,直接穿透而過,撲騰!扎進了扇下黑水。
仇雲妙師丟失魚群,登時沉起面龐,目光轉向釣台處的遊棄之三人,心想這是誰在搞鬼?與這三人有關嗎?
她正欲找三人問一問情況,耳邊忽然傳來三山修士的亂喊亂叫:“魚!我的魚!到底是誰在搶魚?”
她順著叫聲望過去,只見十余裡外的半空上,同樣是三條重荷魚與四塊花冕魚軀,從一朵蓮台上掉落,那台上的三山修士們,如同炸鍋一樣飛下蓮台,試圖阻止魚群逃竄,結果徒勞無功。
她本來心有陰鬱,此刻卻暢快起來,五嶽真宮丟光了魚群,三山賢派也必須一無所獲!
不過三山修士的首領懷虛賢師卻不願意輕易失寶,他見魚群破空瞬移,墜落池面,突然悶吼一聲:“敢搶老夫的東西,真是癡心妄想!給老夫留下來!”
他舉臂垂手,猛擊池面,掌心處探照一束白光,這光在下墜途中,凝結成一記數丈大的光暈掌印,五指成鉤,對準魚群跌落的位置抓了下去。
他又揮臂一提,嘩啦!一聲,掌印瞬時浮起,只見寬闊的掌心處,多了數條魚軀身影。
“咦?”仇雲妙師暗自稱讚,懷虛賢師的神通確實了得,這一道掌法應該是尚賢派的鎮山秘術《浩然賢光,可以擊破音波瞬移。
但法術再強,打入黑水也非得沉沒不可。
仇雲妙師又凝神細看,發現浩然掌印的掌背上,貼著一張化虛符,她不禁恍然:“怪不得能在黑水裡來去自如,原來是配合化虛符一起施展,不過三山修士想搶回魚軀,那是做夢!”
她伸手一抓,召來蒲扇,當即就要揮扇施法,準備把懷虛賢師掌印內的魚群給搶過來,就算搶不到手,她也下定決心要把魚群給扇回池底。
如果只有幾條重荷魚,她不會這麽發狠,主要是那幾塊花冕魚軀,絕對不能讓三山修士獨享。
不過人面蓮蓬的嘯音仍在持續,這音波一旦發出,必定要把仙鯤池內的所有魚子魚孫全部召回,一條都不會有疏漏。
懷虛賢師擒拿魚群在手,正要回拽蓮台,卻見平靜池面突然掀起浪濤,大浪翻滾席卷,演化成一條橫跨數裡的巨大魚影,騰空一躍,撞向了浩然掌印。
這條魚影完全是由黑水凝結而成,三山修士擔心被魚影卷入池底,齊齊朝高空猛躥,懷虛賢師也心有顧忌,立即施法飛高。
等他抵達了安全位置時,垂頭一望,只聽嘩!的一聲,魚影已經擊中浩然掌印,整條魚軀受到撞力反彈,解體成一團黑雨,掌印同樣被砸的粉碎,順著漫天水珠回落池面。
原本已經被掌印拘拿的重荷魚,全部沒入黑水,再無影蹤。
懷虛賢師見魚群被搶的一乾二淨,氣的滿臉鐵青。
他怒視池壁上的仇雲妙師與五嶽群修,質問道:“是你們五嶽在搞鬼?”
五嶽群修針鋒相對:“你眼瞎呀,沒有看見我們的魚也被搶了嗎?”
仇雲妙師本要禦扇破這老怪的賢法,結果來不及動手,倒是省了她的事。
她持扇自扇,邊道:“池底應該暗藏禁製,這種禁製可以把重荷魚全部收回去!”
懷虛賢師也是這麽判斷,他問:“禁製不會無端開啟,是不是剛才那個金丹期小修被卷入池底後,心懷怨恨,所以啟禁搶魚?”
仇雲妙師微微搖頭:“你可不要高看他,這滿池黑水的重力有多強,你不會不清楚,他區區一介金丹小修,如何能在池底尋找禁製機關?就算找到,他又如何能操縱這麽龐大的陣禁?”
兩人都不認為方獨樹有能力進行音波偷襲,剛才那條魚影輕易擊碎浩然掌印,神通至少能與元嬰後期修士比肩,方獨樹絕無能力施展。
懷虛賢師也知道,按照常理推算,方獨樹與音波禁製應該沒有關系,但他仍舊顯得疑神疑鬼:“那小子剛剛失蹤,我們的魚群就被攝搶一空,事情過於巧合,他的嫌疑最大!”
仇雲妙師略帶譏諷的回應:“你要是認定他在搞鬼,那你可以去找他,就怕你沒膽子潛入池底吧?”
懷虛賢師並不做無謂的口舌交鋒,他不再理會仇雲妙師,忽一擺手,朝三山修士喊道:“全部降落池崖,守住這裡的釣台!如果那小子藏在池底,並且有辦法驅使池禁,他早晚要露頭!”
三山群修丟光了魚群,全都心有不甘,且不管這事是否是方獨樹做的手腳,他們都要重下釣台,繼續在池中垂釣。
仇雲妙師也朝五嶽群修揮了揮蒲扇:“咱們也留下,看看到底是什麽情況。”
她心裡倒也希望方獨樹在搞鬼,如果真是方獨樹無意間在池底找到了某種禁製,把魚群全部收走,等將來方獨樹返回河西,她還可以去找符遠上師說情,從方獨樹手上買魚。
就怕這種概率太小。
她率領群修入駐釣台後,立即召來遊棄之、何鐵掌與齊道鳴三人詢問情況,結果不出所料,三人的魚也被音波攝走,他們對這場變故的緣由一無所知。
眼下除了等候下去,三山五嶽的所有修士都沒有其它解密辦法。
同一時間。
已經遁入第八層的史庚與史柳芳父女,原本在高高興興的商談怎麽食用重荷魚,他們從方獨樹手上換到一整條魚軀,此魚突然毫無征兆的顫動起來,在儲物袋裡掙扎不停,像是要破袋而出。
史庚感應到重荷魚的異常後,立即施法封印,並對史柳芳言道:“仙鯤池應該是出了什麽變故,咱們立即離開扶搖塔,否則重荷魚有丟失風險!”
史柳芳顯得不可思議:“咱們已經遠離仙鯤池,究竟是什麽變故竟然能隔著一重天影響到咱們手上的重荷魚?”
史庚回答不出一個所以然:“為父只是預感!好了,不要再廢話,快些走!”
早前方獨樹失蹤後,父女倆不願繼續滯留,馬不停蹄離開仙鯤池,他們前腳抵達遊雲塔,池內後腳爆發了音波襲擊,讓他們僥幸躲過了這一劫。
第三層的邊緣湖泊,一位頭長犄角的妖修匆匆忙忙趕到傳送通道處,他本體有龍妖血脈,早前在仙鯤池內,曾經使用一顆月華丹,從方獨樹手上交換一條重荷魚。
這老龍離開仙鯤池的時間更早,他也不打算在扶搖塔停留,但他老巢在長青界,必須走扶搖塔的下四層通道,才能傳送回長青界的塔門處。
他急趕慢趕,總算找到第三層的傳送通道,正要施法遁入其中,忽然察覺到重荷魚傳來一陣異樣反應,他立即摸魚出來,見魚身自動蛻變成了荷葉狀,荷葉上彌漫一絲妖氣,像是被什麽妖術鎖定了一樣。
他心裡暗驚:“老夫在上庭時,曾經聽說仙鯤池內有荷妖鎮守,難道這是荷妖在召喚自己的葉身?那老夫得快快離去呀!”
他再不敢有絲毫拖延,悶頭扎進了湖泊深處,火速逃離了扶搖塔。
今次的扶搖塔之行,除了這條老龍與史庚父女倆,各自取到一條重荷魚外,就再沒有任何修士能夠坐享魚軀了,他們甚至連一根魚刺一枚魚鱗都撈不到。
他們全都知道仙鯤池發生了某種變故,但變故具體為何,他們卻是一頭霧水。
也只有方獨樹一個人,才清楚這場變故的根源。
此時此刻,方獨樹仍舊貓在人面蓮蓬附近,側耳聆聽著蓮蓬臉龐的嘯叫聲,這股音波除了攝走他的重荷魚外,並沒有其它危害,他就滯留原地,繼續觀察動靜。
他距離蓮蓬這麽近,可以清晰觀察到蓮蓬變化。
音波每攝來一片荷花與荷葉,重組在整株荷軀上,蓮蓬妖氣就會強盛一分,這東西明顯是想通過荷花荷葉的歸位,來壯大它的力量。
方獨樹意識到不妥,擔心蓮蓬壯大到一定程度,會對他不利,他就有心阻止。
但荷花荷葉是借助音波回歸,速度實在太快,它們是從水裡直接瞬移到荷軀上,方獨樹根本攔截不住。
他就把扶搖令緊緊握在手上,萬一遇上險情,他會立即撤離仙鯤池。
就這樣,他默默待在蓮蓬身邊進行觀望。
等那一條被分成九份的花冕魚王,也被音波召回來時,他不禁湧出幸災樂禍的感覺,心想那幫老怪們煞費心機逼迫他釣魚,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一下子,老怪們想喝一口花冕魚王的魚羹湯,都已經辦不到了。
方獨樹正暢快之際,蓮蓬的嘯聲音波也戛然而止,召喚也到此結束。
他暗自數了一遍跟隨花冕魚王一起回歸的重荷魚數量,發現足足有八條之多。
他尋思起來:“我在釣台這半個月,總共釣出十一條重荷魚,我身上留了一條,送給遊前輩一條,祖師與何師兄合分一條,又賣給老龍與史庚各一條,其余六條都被三山五嶽的老怪們拿走,如今荷軀上回歸九條,還有兩條遺失在外,到底是在誰身上?”
他也沒有細想,目光很快轉到了蓮蓬上。
此時的蓮蓬人臉已經徹底蛻變成人頭,五官看上去精凋細琢, 如青年女修一般精致,就是雙眸冷酷漠然,不摻雜什麽情感。
它眉心處浮現一枚佛印,正在忽閃金光。
它眼珠上轉,盯著佛印觀看,顯然也清楚自己是被佛印所製,它把流落在外的荷花荷葉全部召喚回來,目的也是為了破印。
只見它張嘴一吸,軀乾上的荷花荷葉紛紛被調動起來,釋放陣陣妖氣,盡數湧向佛印。
這些妖氣匯聚到眉心處,變成千絲萬縷的細線,纏在佛印上,緊緊收縮切割。
方獨樹清晰聽見‘卡卡’的脆響聲,從佛印當中擴散出來。
他定睛細望,發現佛印在妖力撕扯下,很快出現龜裂,卻沒有徹底崩潰,蓮蓬調用了全部妖力,卻是差了一步,未能把佛印摧毀。
那人臉見佛印遲遲不碎,神色有了焦急,但它越是心急,妖力越是不穩,忽然噗!的一響,纏繞在佛印上的妖線盡數崩斷,潰為團團妖氣,重回了荷花荷葉當中。
妖氣一散,佛印上的龜裂痕跡也漸漸愈合。
那人臉猛一抬頭,盯住了方獨樹。
方獨樹突然與它對視,有種毛骨悚然的不安感,下意識後遁起來,結果耳邊響起一道低沉沙啞的女音:“回來!”
方獨樹充耳不聞,結果附近黑水翻騰席卷,化作條條魚影盤踞四周,堵住了他的去路。
這些魚影試圖近身把他鎮壓起來,但是剛剛靠近他身外的鯤鱗,魚影瞬間急退。
方獨樹見狀,心知魚影應該被鯤鱗所克,傷不了他分毫,他就心有鎮定,尋了一個安全范圍後,重新止住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