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江龍暴起到死亡。
兔起鶻落間,不過一瞬而已。
楊校尉松了口氣,右手不著痕跡的從袖口伸出,笑著拱手道。
“不愧是周爺,救命之恩,楊某記下了!”
“職責所在。”
周易眼中閃過精光,剛剛感應到一縷靈氣波動,來自楊校尉袖口。
符篆,還是法器?
眾獄卒此時才回過神來,紛紛上前將混江龍圍住,幾條鎖鏈鎖死了,再探鼻息心脈已經死透了。
周易說道:“校尉大人,此事必然是意外,萬萬不要遷怒。”
“當然是意外,楊某信得過諸位。”
楊校尉自信所有獄卒已經歸順,混江龍掙脫鎖鏈之事,定然是夜間當值的馬校尉所為,因為吳司獄已經入了夥。
“周爺有沒有興趣任校尉一職?”
周易拱手道:“多謝大人抬愛,咱散漫慣了,當不了官兒。”
“無妨。”
楊校尉指了指老雷:“雷差撥,有沒有興趣?”
老雷猝不及防,面色變幻許久,躬身道:“大人但有驅使,莫敢不從!”
“好!”
楊校尉撫掌道:“今兒晚上叫所有兄弟,一起去快活林吃酒。”
眾獄卒面面相覷,不知楊校尉如何意思。
……
快活林。
神京開業不足一月的勾欄。
自下而上足足六層,在神京數得著的高樓,附近的春風樓頓時矮了下去。
況且,春風樓去年末剛選出的花魁,轉眼成了快活林頭牌。
如今神京成第一勾欄,非快活林莫屬。
下了值。
楊校尉帶著眾獄卒來吃酒,日頭未落,快活林門外車水馬龍,門內賓客盈門。
老鴇見到楊校尉進門,連忙扭著腰肢過來。
“東家,盧先生早來了,在六樓等著您呢。”
“知道了。”
楊校尉招呼一聲,帶著眾人來到二樓富貴廳。
途中有不少客人打招呼,稱呼不一,諸如楊老板、楊大人、楊公子、楊少之類。
富貴廳。
楊校尉坐在首位,周易與老雷一左一右,其余獄卒紛紛落座。
隨後進來兩列美豔女子,每個獄卒身後一位,斟酒布菜,侍候的細致周到。
“前些日子,讓兄弟們受苦了。”
楊校尉端著酒杯說道:“楊某如此做,也是為了諸位前程,靠著剝削犯人受賄貪墨,終究不是長久,撈多少終究得吐出來。”
眾獄卒不明所以,靜待下文。
“與其落得個抄家流放,不如手腳乾乾淨淨,當值也舒坦。”
楊校尉繼續說道:“楊某明白神京居之不易,便開了這個快活林,賺來的銀子,裡面有諸位的份子,分潤比之前隻多不少!”
“這……”
獄卒們面露疑惑,他們貪婪但是不傻,區區胥吏憑什麽分銀子。
“這銀子也與諸位有關。”
楊校尉解釋道:“原本牢中犯人想吃得好住得好,都要拿銀子買,此事有違律法。現在只需來快活林二樓,買些指定茶點,就能照顧好牢中親人故舊。”
“原來如此。”
眾獄卒心底盤算,比起原來自是不如,然而挨了幾個月窮苦日子,現在看來簡直是天大好事。
楊校尉說的確實不錯,私相受賄,終究不保險,現在有了快活林遮掩,銀子洗白了,就是欽差禦史來了也查不出罪證!
眾獄卒齊聲道:“楊大人考慮的周全,
我等唯命是從!” “好!飲盛!”
楊校尉一改往日冷酷,言語親近自然,片刻時間就讓眾獄卒感激涕零,恨不得指天發誓推心置腹。
周易冷眼旁觀,心中隱隱失望,同時對楊校尉生出一絲忌憚。
原本於肅說楊校尉是梟雄,周易還不以為然,隻知冷酷壓迫下屬的刻薄寡恩之人,哪是什麽梟雄,只能做塚中枯骨。
梟雄不止冷酷,亦要懂得施恩。
“現在看來,還是老於看人準。”
周易心底黯然歎息,表面笑容滿面,與同僚推杯換盞很是熱情。
世道艱難,誰還不是戴著幾張面具!
“兄弟們且吃著喝著,無需結帳。”
楊校尉起身道:“廬陽府盧家二公子,與我有事相商,暫且失陪。日後出來吃酒,便直來快活林,一律掛楊某名字即可!”
“楊大人去忙。”
“我等唯大人馬首是瞻。”
眾獄卒恭送一番,又回來繼續吃酒,氣氛熱烈了許多。
楊校尉描繪的前景太過廣闊,賺錢的路子不止雜費銀子,天牢中犯人明碼標價,有他牽線搭橋,定能賣個上等價錢。
周易讚歎楊校尉手段,先施以威而德倍之,先施以德而威喪盡。
俗稱,打一巴掌給個甜棗。
套路看似爛俗,卻是精準把控人心,用起來無往而不利。
老雷得了升職允諾,再熬十幾年或者傳位給兒子,將來未必不能光複祖上榮光。
“老周,你說楊大人,為何先抓了那麽多同僚?”
“那些禁不住誘惑的,很容易惹出亂子,應該是不值得楊大人相交。”
周易笑著回答,可不能說是在排除異己。
“原來如此。”
老雷哈哈笑道:“幸好咱忍住了,才能得到楊大人認可,在這快活林好生快活!”
獄卒們紛紛附和:“雷校尉說的有道理。”
“我還是喜歡春風樓!”
周易的話讓場面一寂,隨後又熱烈起來,不過這話定會傳入楊校尉耳中,算是徹底絕於圈子之外。
……
翌日。
周易點卯當值。
馮差撥給了一卷書冊,上面寫著囚犯名字。
按照標記的圈、叉和鉤,分別是稠粥,肉和酒,都是故舊親眷在快活林消費了銀子。
周易昨天了解過,一碟茴香豆,一碗酒,標價百兩。
馮差撥低聲道:“老周,跟著楊校尉吃香的喝辣的, 以你的本事,榮華富貴唾手可得,何必強著呢?”
“嗯?”
周易眉頭一挑,從昨兒起周爺變老周了。
乙六獄。
周易蹲在柵欄外,將豬蹄和酒遞給於肅。
於肅飲了一口,意外道:“今兒這梨花白,少說五十年份,有什麽喜事?”
周易說道:“老於,我要走了。”
於肅愕然片刻,沒有勸說留下,似這等奇人個個意志堅決。
“為啥?”
周易說道:“我在天牢是躲清靜,現在都快成菜市場了,哪能不跑遠點?”
於肅說道:“要不老夫與楊崢說說,別再煩你?”
周易拒絕道:“區區獄卒,讓你於青天發話,那楊崢還不查我底細?”
“也是。”
於肅愁眉苦臉道:“可惜了,以後沒豬蹄吃了。”
周易說道:“你這廝想吃什麽,楊崢還不上趕著送?”
“你送的老夫吃的舒坦。”
於肅說道:“別人送的……嘖嘖,不香!”
周易笑道:“那就不吃了,年紀大了少吃油膩,伱不經常說留著有用之身?”
於肅不耐煩嘟囔道:“不吃就不吃了,你這廝怎這般嘮叨!”
“走了。”
周易痛快的轉身,沒有絲毫留戀。
片刻後,身後傳來於肅喊聲。
“老周,老夫無兒無女,記得給多燒幾疊紙,可不能去了陰曹地府還是窮鬼!”
周易也不回頭,揮揮手表示聽到。
“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