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

　　神京城門緊閉。

　　馬蹄聲由遠及近，濺起一路煙塵，驚醒了瞌睡的兵卒。

　　“來者何人?停下！停下……放箭！”

　　城門官呼喝幾聲，命令弓箭手攻擊，無數支羽毛箭射向來人。

　　刷刷刷！

　　馬匹瞬間射成了刺蝟，向前衝了幾丈倒地不起，馬背上人影縱身一躍，騰空飛起五六丈高。

　　城門官見此，面色一松，神京城高足有九丈。

　　正要下令繼續射箭，隱約見到空中多了個黑影，來人踩在上面再次借力。

　　騰空超過十丈，轟隆落在城牆上，碎石飛濺。

　　“別別別過來……”

　　城門官嚇得面色蒼白，不自禁的後退，名震一方的洗髓境高手，也沒有這般恐怖。

　　人影正是周易，瞥了眼城門官，身形飛縱向永昌坊奔去。

　　月前。

　　錦衣衛上報了一處奇異墓穴，凡是靠近之人就會鬼打牆，轉幾圈就遠離，為村中百姓所忌諱。

　　通過查閱地方縣志，得知墓穴主人是個獨居道士，足足活了百四十歲。由於墓主極可能是修士，周易離京查探，花銀子雇了數百人直接鏟平了小山包。

　　周易遠遠看著，不敢靠近。

　　直至墓中陪葬品掏空，逐個以法力鑒別，果然略有所得。

　　回來路上。

　　周易慢悠悠參悟所得經卷，沿途江南風物，與北疆迥然不同。

　　直至三天前，周易聽幾個江湖中人閑談，數十年前名動一時的盜聖病重將死，或感慨老一輩故去，或羨慕盜聖壽終正寢。

　　再三確認盜聖就是老白，周易當即趕回神京。

　　輕功加持輕身符，速度還快過奔馬，直至法力耗盡，又跑死了四五匹馬，日夜奔襲三千裡終於回到神京。

　　永昌坊。

　　白府。

　　周易見門口未懸白燈籠，地上也沒有香灰，心底稍稍松了口氣。

　　“還好沒來晚！”

　　老白可以說是唯一的好友，若是臨終前不能送一程，日後漫長生命中，每每回想起來都是遺憾。

　　縱身落入院中，來到後宅老白住處，已經子夜仍亮著燈。

　　屋內傳出說話聲，有男有女，似乎在爭論什麽。

　　周易推門進去，見到老白的幾個兒女，正圍在床邊說話。

　　有人聽到開門聲，回頭見到個藍袍老道。

　　周易目光越過幾人，看向床上躺著的老者:“老白，還沒死吧?”

　　老白聽到聲音，緩緩睜開渾濁雙眸，艱難的扭動脖頸。

　　“咳咳咳！等不到你，哪舍得死。”

　　氣息奄奄，顯然行將就木。

　　屋中男女聽到這話，對視一眼，紛紛退開幾步。他們知曉父親曾闖蕩江湖，名聲不小，應該是哪個江湖故人來探望。

　　周易站在床前，看著老白臉上褶皺，再不複當年俊美。

　　“老白，終於勝你一籌，我現在還能去春風樓。”

　　老白不甘示弱:“咱俊了一輩子，你這般模樣，再過多少年也體會不到，”

　　二人對視一眼，忽得哈哈大笑。

　　老白氣虛體弱，在笑聲中抽搐幾下，差點喘不上來氣。

　　旁的大兒子關切道:“父親，太醫叮囑過，切勿動悲動喜！”

　　“你們出去罷，我與老友說說話。”

　　老白揮手將兒女趕出去，歎息一聲道:“讓你見笑了，幾個家夥不爭氣。”

　　剛剛幾人在屋中吵鬧，

就是在分家。　　當著老白的面，榮昌郡主的兩個兒子，話語間鄙夷其他兄妹，說讓他們回江湖混之類。

　　“這算什麽?”

　　周易聳聳肩:“至少沒有打生打死，去年太上皇駕崩，據說是夜禦九女陽崩致死，連像樣的理由都懶得找。”

　　老白問道:“確切是什麽原因?”

　　太上皇景隆帝在正統二年初，崩於上陽宮，諡號思。

　　“太上皇不甘困在上陽宮，不知怎麽聯絡了陳侯，竟然在禦膳房下毒，試圖毒死太后、陛下，以奪回帝位。”

　　周易說道:“可惜天不遂人願，隻毒死了幾個偷嘴的內侍，之後陛下持劍入上陽宮，太上皇便崩了！”

　　景隆帝再次宮變失敗，死於兒子之手，嚴格來說與周易有些關系。

　　正統一年選秀，陳晴順利入宮為妃，頗受陛下寵愛，陳家風光一時無兩。然而后宮是張太后的天下，連正統帝都不得自由，更何況區區妃子。

　　陳晴行事囂張跋扈，屢屢觸犯宮規，多次被張太后責罰。

　　嫉妒，愚蠢，仇恨……

　　陳晴的性子哪能忍下，偏偏正統帝無能，便與上陽宮太上皇勾搭成奸。

　　太上皇將此事告知陳侯，如此皇室醜聞，陳侯連選擇的機會都沒有，隻得上了賊船，結果因涉嫌謀逆削去爵位，抄家流放。

　　袁順趁此機會，升任錦衣衛同知。

　　周易這兩年安排的棋子，靠著袁順的權勢，大多數順利晉升。

　　棋子得了功法、靠山雙重助力，袁順得了一批精銳支持，周易得了不少與仙道相關秘聞。

　　三方互為助力，擁有一致利益，原本松散的關系愈發牢靠！

　　老白聽聞父毒子、子弑父的秘聞，面色古怪道:“如此說來，我這幾個兒女隻算是調皮。”

　　數十年江湖經驗，老白隱隱覺得此事與周易有關，不過朋友之間本就有秘密，無需太過深入探究。

　　周易微微頷首:“兒孫自有兒孫福，隨意由他們去了，你還是好好養下身子， 或許能多活幾年。”

　　“自從她們三個相繼離去，我就與死了無異，只希望早日去地府，與她們繼續做陰間夫妻。”

　　老白喃喃道:“老周，我能堅持拖到現在，就是等伱來，希望能求一件事！”

　　周易稍稍回憶片刻:“你我相識四十年，似乎是第一次說這話。”

　　“若求你辦事，欠了你的情分，那還能做朋友嗎?”

　　老白歇息片刻，繼續說道:“如今活不了幾天了，朋友緣分自此而絕，求你辦事也能抹得下臉面。”

　　“說吧，什麽事?”

　　周易隱隱有所猜測，大可能是托付庇佑後人，老白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畢竟，活的久了，總能送一個又一個熟人故去！

　　“我這幾個子女。老大看似忠厚，實則刻薄，偏偏自認為演得好。老二是個跋扈紈絝，老周你定是看不上眼。老三肖母親心狠手辣，卻不懂韜晦，必生禍患。”

　　“唯有老么兒，性子機敏多變，將來或有所成就。”

　　“如今外戚當權，國朝不穩，將來必有大亂。”

　　老白祈求道:“我那嶽父是太后一黨，如今大舅子亦是，將來或會波及白府。如若發生不忍言之事，老周幫忙庇佑么兒這一支，安全離開神京。”

　　周易疑惑道:“老白就這麽確定，將來太后一系遭清算?”

　　老白點點頭，肯定說道。

　　“外戚當權哪有長久的，縱使陛下反抗不得，將來其子也會報復。把持朝政越久，皇族怨恨越深，反噬起來就是抄家滅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