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莫要互相吹捧了！”

蕭鐵柱笑著搖頭，隨後歎息一聲。

“地火宮只剩下個空殼，丹鼎宗也只剩下貧道，一起淪為孤家寡人也算是緣分。”

周易疑惑道:“丹鼎宗積累渾厚至極，應該還有其他老祖、真君吧?”

丹鼎宗統治雲洲，每年都流入宗門寶庫海量靈石，數千年的積攢再怎麽揮霍，也足夠消耗兩三百年。

“貧道所作所為頗不得人心，很難不遭同門厭煩，連師兄弟都有了怨氣。”

蕭鐵柱聳聳肩說道:“索性就分了分家當，將丹鼎宗徹底解散，任他們下山做什麽，仙也好，魔也罷，只要不為禍凡俗就行了。”

周易默然半晌，蕭鐵柱鎮壓九洲修仙界，必然不為修士所理解。明明有避劫之法竟然不讓用，即使千萬或者億萬凡人性命，也比不過元嬰老祖的道途！

“余者不過塵埃，再過千年萬年，道君之名必流傳於後世！”

“怕不是什麽好名聲。”

蕭鐵柱笑道:“前些日巡遊羿洲佛門，意外得了卷佛經，內容頗為有趣。上面記載了位佛敵，號稱末世天魔、波旬魔主化身，曾斬殺現世佛。”

周易眉頭微皺:“佛門如此潑髒水，道君不整治一番?”

“人家隻說佛敵，又未提名道姓，難道還能將佛門信眾殺光?”

蕭鐵柱冷哼一聲:“這世上還有幾個老不死殘存，不過只要貧道還活著，就算剩下半口氣，他們就隻敢使這些下作手段！”

鬥法打不過，壽元熬不過，只能憋屈至極的等死，那些老不死堪稱怨氣衝天。

周易提醒道:“道君不怕逼急了，他們私下裡聯手?”

“幾個元嬰而已，怎麽也比不過劍玄、妙善厲害。”

蕭鐵柱說道:“貧道鬥法時敢拚命，他們哪個敢?哪個舍得?”

“道君神威！”

周易拱手讚歎，眼前青年看似說話溫和，實則是斬殺真陽魔尊，以及鬼神、劍玄、妙善三尊化神的絕世凶人。

如此對比，真陽魔尊彷佛變得高大上起來！

“你這廝也忒膽小，一個勁兒的拍馬屁，莫不是怕貧道翻臉?”

蕭鐵柱說道:“貧道連佛門都忍了，豈會與你這小輩動手！”

周易面色稍稍顯露尷尬，然而沒有收起玄武神甲，連忙轉移話題說道:“咱只是怎麽也沒想到，以道君身份，竟然也來勾欄聽曲。”

“我修了七百年道，就不能享受享受嗎?”

蕭鐵柱面露得意之色，似乎比斬殺化神天君還值得炫耀:“半年前花魁競選，貧道足足花了十萬兩，才讓清清姑娘得了魁首！”

“論修為咱比不過道君，這看女人的眼光嘛，您還差點……”

周易隨意品評了幾句，從一些細節處就能看出，這清清姑娘看似清純，實則拿捏，純粹勾欄包裝出來騙冤大頭。

蕭鐵柱驚奇道:“你竟然懂得這麽多門道，莫不是春風樓老客?”

周易聳聳肩:“也不多，混跡三五十年而已。”

“貧道之所以捧這姑娘，是因為她的模樣，與當年那位師姐有些相似。”

蕭鐵柱回憶道:“那時候貧道去望月峰交差，正逢月圓時候，美景美人至今難以忘懷！”

周易嘖嘖道:“道君年輕時，竟然偷看師姐洗澡，此事必須記下來，流傳後世！”

蕭鐵柱面色微紅，借著喝酒遮掩，詫異道:“你這廝怎麽猜到?”

“貧道整理道藏，涉獵典籍廣泛。”

周易笑著說道:“其中有關於丹鼎宗的地理雜集，記載宗門各處美景，望月峰月華天池怎麽能少的了?”

“是啊，

月華天池，可惜現在已經枯竭了。”蕭鐵柱悵然許久，從袖口取出枚玉簡:“這裡面記錄了丹鼎宗核心典籍，勞煩道友整理入道藏，將來有後人發掘出來，也算是為丹鼎宗留了傳承。”

周易接過玉簡，神識掃過，裡面記錄不少關於元嬰、化神的功法秘術。

即使天地靈氣枯竭，此類典籍已經成了廢紙，卻極少有人拿出來售賣，一是值不了多少靈石，二是留個祖上闊過的念想。

“這傳承太過貴重，貧道……”

“沒有什麽，些許故紙堆罷了。”

蕭鐵柱毫不在意的說道:“裡面也有補天教的部分傳承，不過血祭之法刪減了，此等邪術本就不該存於世，斷了傳承也好。”

祖脈崩碎後，蕭鐵柱就再不能感應機緣、安危，然而數百年不斷的使用氣運天賦，已經隱隱生出了玄妙本能。

自從見到唐玄第一眼，蕭鐵柱就覺得面善親切，又知曉其來歷背景，方才願意交淺言深，給予丹鼎宗和補天教傳承。

拚死斬殺劍玄、妙善後，蕭鐵柱受了重傷，此舉也算是借天賦感應托付後事。

周易屢屢受人托孤，哪能不知其中寓意，肅然道。

“定不負道君信任。”

“哈哈，你這廝有趣。”

蕭鐵柱得意道:“貧道還能活百年，那時候你早身死道消，今日相逢既是有緣，日後路過你的墳塚，定然多燒些紙錢！”

“……”

周易沒辦法辯解，隻得將此事記在小本本上，將來去這廝墳前好生嘮嘮。

“貧道頗通音律，前些日寫了個曲子，今兒正好花魁擅音律，不如請道君鑒賞一二?”

“聽聽。”

蕭鐵柱微微頷首，吩咐老鴇將花魁帶過來。

大約半個時辰後。

奏樂聲響起，花魁清清唱道。

“花開花落花開花落，悠悠歲月長長的河……”

“……隻留下神的飄逸，神的傳說！”

蕭鐵柱初時覺得曲調怪異，唱法也頗有些拗口，然而聽到曲子描繪的內容，眼前浮現一幕幕畫面。

斬築基，斬金丹，斬元嬰，斬化神！

威壓天下，神魔噤聲！

縱橫九洲四海無敵手，終究不過是歲月長河中的一朵浪花，一顆淚珠！

蕭鐵柱隻覺得詞曲玄妙，正與自己一生經歷契合，揮手灑落大疊銀票。

“賞！”

……

數年後。

周易回到地下，雙腿微微打顫。

“不愧是元嬰道君，一連慶賀這些年，竟然面不改色！”

今天早上蕭鐵柱收到請柬，佛門最後一位神僧圓寂，邀請他去觀禮，二人方從春風樓分別。

“牛兒，收拾東西，該搬家了。”

說話間就將道藏書架全部裝入儲物袋，又收起陣法禁製。此地已經暴露在蕭鐵柱眼中，若是兩百年後他來祭奠，發現周易還活著可就不妙了。

黃牛張口將靈參娃娃、血藤妖、七彩蓮吞入腹中，又逐個收好靈田中珍稀藥材，問道。

“仙長，這次跑哪裡?”

“雲洲在九洲南，咱就去北海北！”

周易將黃牛收入禦獸袋，裡面儲藏了大量靈石，足夠它修行所需。

所有痕跡清理乾淨，隨後去宗門墓地逐個燒紙，又偽造了個假的衣冠塚。

施展土遁之法，一路向北！

數日之後離開雲洲進入暨洲，周易從地下遁出，再無任何避諱，雙翅一振化作雷霆飛遁。

半月後。

周易到了北海邊上，在附近城池買了幾幅海圖，繼續向北飛了數十萬裡。

“竟然真個無邊無際，待將來靈物充足，定要探探這海之極限！”

施展水遁落入海底，又施展土遁下沉數百丈，重新布置好陣法禁製，將黃牛從禦獸袋中放出。

“牛兒，往後二百……三百年，咱們只能在這裡躲著了！”

九洲殘存的元嬰老怪，必然與蕭鐵柱做過一場，正面鬥法廝殺也罷，陰謀詭計陷阱也罷，臨死之際的反撲最危險與瘋狂。

說不準就有血祭一洲生靈的上古咒術，周易躲在雲洲，屬實有些不安全！

黃牛化作人形，將道藏書架擺放整齊，憨厚的撓了撓頭:“仙長搜集了這麽多道法，閉關參悟，兩三百年很快就過去。”

“果然牛兒最是懂我！”

周易將建木吐出，栽種在陣法中央，施法灌既造化玉露。

建木散發精純澎湃的靈氣，人參娃娃聞到了氣味，刷的飛過來大口呼吸。

周易撫了撫人參娃娃頭頂綠葉，說道:“好生照顧藥田，將來建木長大了，賞你一根樹枝。”

“嗯嗯嗯！”

靈參娃娃眉開眼笑，連忙揮舞鋤頭開墾靈田。

靈氣枯竭之後，需漫長年份成熟的靈藥種子，頓時成了廢物。周易只花了少量靈石，就收購到大批罕見種子，每一種成熟都需要千年甚至萬年時間，正適合避劫期間栽種。

自此之後。

周易開始了閉關潛修，催熟建木，參悟道藏。

由於沒有煉器煉丹等材料練手，修仙四藝進境極其緩慢，不過靠著時間的研磨，也有了不少心得感悟。

地底待的枯燥了，周易就去海面吹吹風，釣釣魚，舒緩心緒。

鬥轉星移，時光荏冉。

百多年一晃而過。

這日。

黃牛安靜的臥在地面，身上散發濃鬱死氣，說話聲低沉虛弱。

尋常妖王壽元八九百年，黃牛出生至今已經九百多歲，終是到了壽盡道消之時。

“牛兒，你可要想清楚。”

周易輕撫牛角，說道:“鬼王宗轉生之法，從未有過妖魂轉生木靈，即使融入了器靈之術，成功率也是極低，一旦失敗就是魂飛魄散，連輪回都入不得！”

“仙長放心，俺一定能保持本我靈智不滅。”

黃牛說道:“況且輪回之說虛妄，即使輪回轉生歸來，也不是俺了。索性搏一搏，縱是失敗了，也能幫仙長煉化建木！”

“牛兒保重。”

周易也不是矯情的性子，揮手將黃牛魂魄抽取，打入先天靈根建木當中。

已經九尺多高的建木，泛起一層翠綠靈光，排斥黃牛神魂依附。

周易早有預料，施展玉露訣消耗壽元與法力，凝成造化玉露包裹黃牛魂魄。

建木感應到親切氣息，緩緩放開靈光阻擋，黃牛魂魄順利進入建木當中，隨後循著玉露流淌直至一團青氣，似乎有微弱的靈智波動。

黃牛施展神魂轉生之法，魂魄撕裂成無數碎片，灑落融入青氣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