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長生按下心中悲慟，放聲呼嘯。

“孩兒們，過來。”

聲傳百裡，山上猴群匯聚過來，數千上萬，密密麻麻蹲在樹上。

“貧道……咳咳，本王在海外求仙問道，修成了長生不老之法，今日回來傳於爾等，一同在世上逍遙快活。”

吱吱吱……

群猴亂哄哄叫喚，對這毛臉雷公嘴的道士很是不服。

現任猴山族長排眾而出，一頭過丈高的銀背巨猿，冬冬冬敲了幾下胸膛，聲如擂鼓，然後對著孫長生勾了勾手指。

猴群崇尚強者，勝過族長可取而代之。

銀背巨猿天生異種，又僥幸服用過靈草，力大無窮，可生撕虎豹。

“不錯不錯。”

孫長生微微頷首，說道:“根骨上佳，日後傳你煉體之法，可做個巡山將軍！”

銀背巨猿憤怒嘶吼，手腳並用三兩步衝過來，縱身一躍抱拳砸向孫長生。

“定！”

孫長生言出法隨，銀背巨猿禁錮在空中，只有兩隻眼珠可以轉動，模樣很是滑稽。

吱吱吱……

群猴哪見過這等玄妙法術，發出驚奇的歡呼聲，全都對著孫長生叩首跪拜，高呼大王。

“好好好！”

孫長生出生就是猴，在猴山生活數百年，更是成了徹徹底底的固有認知。

什麽先天跟腳，什麽不滅之體，在孫長生看來就是有些特異的猴子而已。

時隔久遠歲月，再次得到群猴歡呼參拜，恍恍忽忽回到了剛剛破石而出時候，孫長生興奮激動的抓耳撓腮。

許久方才平複心緒，孫長生揮手一招，攝來大片五色雲朵飄來山頂。

又對著地面一點，山石土地自行流轉，轉眼建起道觀，門口牌匾上寫著三個靈文。

長生觀。

祥雲遮掩道觀，頗有幾分仙氣飄飄。

孫長生滿意點頭，師尊不讓宣揚他的名諱，卻沒禁止傳出長生觀威名，對著群猴說道。

“本王每日早晨誦經，爾等記得來聽！”

翌日清晨。

群猴來拜。

孫長生施法起了個石台，似模似樣的盤坐上面，開始誦讀道經。

第一篇便是《太上延生篆。

“此法乃本王尋仙百年，所得第一篇功法，參悟時間最長，看似淺顯實則立意深遠。爾等且記得，修仙問道並非為了鬥法廝殺，而是求長生不死！”

“千般功法，萬種神通，僅此而已！”

群猴欣然應諾，坐在地上，蹲在樹上，躺在草裡，仔細聽孫長生傳授仙法。

尋常猿猴靈智懵懂，悟性自是不能與孫長生相比，然而今日聽道明日聽道，時間長了必有所得，漸漸也就悟出了煉氣之法。

猴族靈智本就遠超其他野獸，成為猴妖後靈智大增，行走坐臥與常人無異。

紛紛在長生觀周圍，搭建房屋道觀，學著孫長生做早晚功課，供奉名為長生祖師的神像。

山間無歲月，春去冬又來。

百年歲月悠悠渡過。

猴山上遍布屋舍，個個猿猴都穿道袍，誦道經，言談舉止再無一絲粗蠻野性。

“師尊常說教化，或許就是如此。”

孫長生心有所悟，修行的補天秘典、輪回經又提升了不少境界，元神增長至四五尺，與身契合，開始了初步融合。

如若有化神天君得知此事，定會驚為天人，他們摸索、參悟幾百上千年，比不得孫長生一朝頓悟。

此時。

猴山上已經有四位金丹妖王，其一就是前族長銀背巨猿，請孫長生起了名字，孫大力。

其余金丹、築基猴妖也皆以孫為姓，各自起了名號。

東海荒僻之地，

少有天庭正神經過，倒也沒發現猴山變化。孫長生知曉天條嚴厲，傳法之初就定下規矩，麾下猴妖不得私自下山，免得遇到山神土地、值年太歲。又在猴山布置玄妙陣法禁製，終年雲霧籠罩，外面看不清內裡詳情。

縱使恰好路過遇見，也隻以為是有人閉關潛修。

這日。

晴空萬裡。

一道赤色遁光飛來，劃過天穹直奔猴山。

眼見著前方雲霧，不閃不避的撞上去，轟隆一聲震動四方。

遁光倒退數裡，顯化身形，卻是個三丈多高的熊妖。

熊妖面目猙獰，雙目綻放血光，渾身上下赤紅長毛，連利爪都是紅色，遠遠看去仿佛血雲飄在空中。

一道雷光從左肩到腹部，幾乎將熊妖劈成兩截，傷口附近雷光閃耀，細小雷電不斷向四周擴張。

“該死！誰佔了這猴山?”

熊妖怒罵一聲，知曉短時間破不開陣法，隻得調轉方向去別處潛修。

正待離開，十數道遁光從四面八方飛來，凌空將熊妖圍在當中。

遁光顯化，俱是金甲神人，鎧甲上銘刻太歲二字。

為首神人生的龍頭人身，手中托著雷光寶珠，冷眼看向熊妖，怒斥道。

“血熊，還不束手就擒，早去斬仙台受死，也能早日輪回轉生！”

“龍族當真丟盡了祖宗臉面！”

熊妖嘲諷道:“自從成了天庭走狗，殺起妖族來，比人族修士還要盡心竭力！”

“什麽走狗，不過是山野雜妖眼紅嫉妒，吾乃天庭甲子太歲正神，位列歲部太歲之首！”

甲子太歲敖坤說道:“如今東勝神洲生靈，早不分人族妖族，只有天庭！”

這話並非妄言，也不是說給天帝聽，更不是什麽拍馬屁，而是敖坤打心眼裡這麽認為。

龍族多子孫，敖坤就是觴水真龍後裔，由於母親只是尋常蚌姬，以至於血脈低微，體內龍血稀薄，從來不受龍宮重視。

幼年時候飽受族人欺凌，在血脈濃鬱的龍裔眼中，敖坤不過是個與龍族沾些關系的妖獸。

妖族自古以來以血脈為尊，敖坤本以為這輩子就這樣，終生都是龍族底層，直至天庭將觴水仙籍送上門。

敖坤從歲部微末小吏開始，抓住一切機會，不懼艱險幾經生死，短短四五百年升至六品甲子太歲！

或許是天庭陰謀，或許是運氣使然，敖坤完全不在意，因為天庭徹底改變了它的命運。

所以在敖坤看來，任何違反天條的修士、妖族，必須依律嚴懲，以彰天庭威嚴。

“桀桀桀……”

熊妖怪笑幾聲，鄙夷道:“老熊我就是個鄉下野妖，卻也知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道理，堂堂龍族，妖族之皇，難道不知天庭以妖治妖之策?”

“妖言惑眾！”

敖坤自然明白天帝謀劃，然而它忠誠的不是天庭，而是天庭維護的天條。

天條之下，眾生平等，如規則，如鐵律！

“嗜血熊妖，肆意屠戮生靈，依律當誅！”

敖坤一聲令下，麾下太歲部值月太歲，立刻施法結成元辰伏魔大陣。

“以多欺少，當真是天庭做派！”

熊妖長嘯一聲，身軀化作血影撲殺過去，任由陣法神光衝刷斬殺都轉瞬愈合，頗有三分不死不滅的玄妙。

唯有一道雷光，如附骨之疽黏在血影之上，怎麽也甩不脫。

敖坤對此早有預料，當即催動寶珠射出數十道紫色雷光，化作雷網將血影包裹圈禁。

熊妖血影左衝右突，滋滋滋聲響起，赤紅血色愈發澹薄。

敖坤冷聲道:“此乃歲部天君所留神通，化神之下無可掙脫，乖乖回天庭受刑！”

“母寧死，也不會屈服天庭！”

熊妖手掐法訣，引爆血影，恐怖威力立刻撕破雷網。

僅余的一縷血光，無視猴山陣法阻攔，直接鑽入其中。

“死時回猴山樹洞，這一世也算有始有終……”

熊妖肉身神魂毀了九成，神智已經開始模湖，隱隱約約回想起了修仙之初，那時候只是個靈智懵懂的野獸黑熊。

在猴山冬眠覺醒靈智，同時獲得了吞噬天賦，只要吃肉喝血就能增長實力。

自此以後熊妖四處尋仙問道，結果都被拒之門外，受盡了修士、妖族的白眼嘲諷。

索性就走上了吞噬氣血突破境界的道路，剛開始偷偷摸摸的襲殺野獸，待實力強了後，一山一河的吞吃生靈。

熊妖隻吃了幾座山山川水脈，就遭受山神河伯追殺，倚仗血影神通反殺了幾個小神，直接就上了天庭通緝名錄。

之後幾百年間，熊妖四處流竄吞噬氣血，通緝名錄排名從倒數上升到前百，躲在哪裡都會有歲部正神追殺。

“可惜，終究沒能突破化神……”

熊妖逃竄躲藏期間，遇到其他邪魔外道，交流後得知突破化神境界就能接受招安。

這叫統戰價值！

熊妖嘴上鄙夷天庭，實則最大的願望，就是接受天庭招安，成為下三品的小神，日後再也不用整日擔驚受怕。

殘魂鑽入陣法，還沒來得及尋個樹洞坐化，一道磅礴法力卷來。

“這廝怎麽有幾分熟悉感?”

孫長生的聲音傳出，仔細觀察熊妖殘魂，準備施展搜魂之法。

結果血影剛剛落入掌心，仿佛乳燕歸巢，瞬間就與孫長生融為一體。

“這是……”

孫長生眼前畫面閃爍，神魂中多了諸多記憶，從熊妖撿到赤紅石卵，到吞噬無盡氣血突破，再到天庭歲部追殺至死。

同時浮現的還有一卷功法，誦讀幾句，比補天秘典還要玄妙，不似人間傳承。

“血海真經，聽名字就不是正道！”

“這功法源於石卵，也就是源於我，難道我的誕生與魔道有關……”

孫長生驀然沉寂，回想師尊講過諸多道理，忽然明白為什麽總是勸自己向善。

“定然是師尊法力通玄，算出了我的跟腳來歷，方才仔細教導，唯恐我走上魔道！”

“或許師尊趕我下山，便是算到了命運不可改變……”

孫長生道心動搖，元神震顫，頭疼的在地上亂滾。

與此同時。

甲子歲部眾神，將猴山圍困。

敖坤看著陣法禁製，眼中閃過厭惡。

天條中有律法規定，禁止修士隨意圈地布陣潛修，理由是影響人族生產，又有顯聖嫌疑。然而此法規定實時尚短，修仙界尚未徹底貫徹，各地多有觸犯者。

所謂法不責眾，即使尋常正神見到了，也是睜隻眼閉隻眼放過。

敖坤是天條的堅定捍衛者，凡觸犯天條者，必須抓入天牢受刑，如此東勝神洲才能昌盛。

今天遇上，務必嚴懲，以儆效尤。

“破陣！”

敖坤揮揮手，手掌化作數百丈大的龍爪，狠狠的抓在陣法之上。

其他歲部正神各施神通，將陣法轟的搖搖欲墜。

眼見著陣法破碎，孫長生從中飛出，冷眼掃過諸神，說道:“貧道在此閉關潛修，爾等何故打擾?”

敖坤感受到磅礴壓力，頓時知曉遇到妖神，面上卻沒有任何驚駭，不卑不亢道。

“天庭追捕的凶犯，逃到了陣法當中，依律當放開盤查！”

孫長生說道:“那凶犯擅闖貧道洞府，已經死了。”

敖坤不依不饒道:“必須放開陣法盤查！”

孫長生冷聲道:“若是貧道不放呢?”

“違抗歲部查桉，涉嫌造反，依律當誅！”

敖坤又說道:“你可有仙籍?”

“沒有。 ”

孫長生按捺心中煩躁怒火，擺擺手道:“那妖人已死，爾等自行回去交差，再敢打擾貧道修行，定教你身死道消！”

“威脅天庭值法神，依律關押天牢五年！”

敖坤絲毫不懼，天庭有漫天真神、天神，隨意下來幾個就能將孫長生馴服。

孫長生眼中閃過凶光，不過念及天庭威勢，以及化神妖族可以招安的消息，揮手放開陣法禁製。

“上神進去看。”

“還算遵紀守法！”

敖坤微微頷首，對此類事已經覺得自然，只要有天庭官職的正神，面對無官職的修士，即使修為低微也會態度強硬。

一是正神代表天庭威嚴，二是尋常修士招惹不得天庭。

進入陣法，率先看見空蕩蕩的猴山，連漫山遍野的房屋都施法遮掩，沒有任何修士氣息。

仙籍是天庭律法核心，膽敢私自傳授功法，整個猴群都會遭受屠戮。

敖坤神識掃過，沒有在猴山發現熊妖氣息遺骸，詢問道:“這山上為何沒有生氣?依照天庭律法，修士肆意屠戮生靈，視情節輕重關押天牢！”

“這山本就了無生機。”

孫長生早就想好了理由:“貧道修行的術法威力極大，容易崩碎山川，傷及無辜，所以特意尋了個生靈絕跡的荒山。”

敖坤明知這是理由，卻尋不到任何錯處，正待離去時聽到麾下正神傳音。

“太歲，那山上有幻陣遮掩，我等看到的不是真實模樣。下官修成的靈目神通，見到幻陣中有不少打坐修行的猴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