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沒有什麽是永恆不變的。

周易早就猜到，天庭會失去初心，會階層固化，卻沒想到墮落的這麽快。

封神榜背面寫著天庭初衷，墨跡尚未乾涸，如今一切都成了後人的統治億萬生靈的工具，當真讓先賢死不瞑目……

“咦?貧道還沒死，那就沒事了！”

周易將天庭的事放在腦後，畢竟再怎麽壞，也比千年前野神叢生來得好。

千三百年來，凡俗享受了幾十代人安寧，可謂大功德一件！

“如此功德再來幾百回，貧道大抵就又清清白白做人了。”

周易瞥了眼李石頭，眉心帶煞頭頂烏雲，揮揮手就將他扔出幾百裡，這廝十之八九是天庭刷功德、名望的工具。

之所以不搜魂滅殺，是因為李石頭身上有鬼神氣息，憑白招惹麻煩。

“繼續慶賀……咳咳，雲遊四方！”

周易化作青煙，隨風飄散。

現在余家主仍然不知道，所謂的“余三爺”是修士變化冒充，周易更不會說土地神聯手妖魔設套，免得讓余家心生怨念。

日後供奉正神時，心不誠則香火願力差。

土地神隨意尋個由頭，便將余家趕盡殺絕，還符合天庭律法。

有時候，不知道世界的真相，稀裡湖塗的活著也不錯！

人生在世百年，轉眼就或過去，最終都是一抔黃土，不必過分執著對與錯黑與白，

難得湖塗！

離開崇山縣地界，一路向西。

不用遁法，不施神通，就靠著兩條腿走路。

遇山野宿，遇水垂釣，遇到城池則慶賀幾年，見識不同的風土人情。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

這日。

極西之地的邑國京都，周易睡夢中收到傳訊。

——師尊壽元將盡，速回玄元山！

小心翼翼推開雪白玉臂，周易正要化作遁光離開，花魁姑娘緩緩睜開雙眸，喚了聲。

“公子！”

嗓音慵懶嫵媚，眼神動人心魄。

“本公子有要事回家，日後若有機會……”

周易隨意尋個理由，話還未說完，花魁姑娘就動手動腳，一本正經的說道:“真有要事，可不能耽擱了！”

片刻後。

床榻咯吱咯吱的響個不停，周易心底不斷祈禱。

“師尊，多挺幾日！”

……

一道遁光橫貫天穹。

周易躺在雲朵上，回想過去百年。

遊遍了東勝神洲諸國，見過興盛，見過悲慘，有降妖除魔，有行俠仗義。

慶賀百年，總算是恢復了道心，對莫名其妙背鍋之事看開了，反正長生不死壽元無盡，再多的業力也能消減乾淨。

“扶一億老太太過馬路不夠，大不了再扶一億老爺爺，總能攢夠功德！”

數日後。

遁光落入玄元山。

周易滿面悲戚，落入正殿對著祖師像跪下，聲嘶力竭的哀嚎。

“師尊，弟子深陷魔窟，好不容易趕回來，終究是沒能見你最後一面……”

近百年來，凡俗當中出現了不少妖魔，無視天條約束，肆意為禍。

平靜了千年的凡俗，對妖魔鬼怪之事，近乎當做志異話本聽個樂子，現在遇上了毫無反抗之力。

其中以北邊燕國鬧的最凶，那魔修自稱血魔傳人，一出世就祭煉了一座城池。

燕國皇帝祭天，請來值年太歲與天兵天將，與魔頭鏖戰數月方才降服，自此之後國內數千萬百姓，無不供奉天庭正神。

其心之誠，恍如靈山佛子！

天庭百年所得香火願力，比之過去千年不差，足以見“魔道”之必要。

沒有魔道，正道何存?

周易見此愈發明白，

老百姓是可以馴服的，天庭與凡俗朝廷並無區別，尤其是沾染了香火的正神，更不講道心了。“嗚嗚渣渣叫喚什麽，貧道還沒死呢！”

靈微子目瞪口呆的看著弟子，待回過神來，冷哼一聲:“你這般模樣，身上滿是胭脂味，頭頂天喜星都漫天了。”

“恐怕是深陷女妖精的洞窟了！”

周易聞聲轉頭看，師尊靈微子與師姐玄雨站在門外，一個臉色陰沉一個面色清冷。

“師尊，您老還沒死呢?”

“逆徒！”

靈微子厲聲呵斥:“為師讓你失望了，前些日僥幸得了機緣，先賢煉成的延壽丹，多了三五年壽元。”

“那可太好了。”

周易故作喜色，那延壽丹是黃牛留下，使了個手段落入靈微子手中。

區區一顆延壽丹而已，總好過慶賀過半打斷，不上不下的壞了道心！

靈微子感應周易法力氣息，微微頷首道:“已經結丹中期，看來你這些年沒偷懶，堂堂天靈根困於築基期數十年，憑白浪費了資質。”

“拜謝師尊傳法！”

周易瞥了眼玄雨，訕訕不敢說話。

當年為了能拜入玄元宗，稍稍顯露了先天真人之體，模擬出了類似天靈根的效果，譬如靈氣自行流入，百脈俱通等等。

後因勸善神故意不結丹，也不知怎麽讓玄雨發現，只是沒有揭露此事。

百年過去，玄雨仍未恢復少年時性情，或許是真的長大了，或許是受前世影響。

人心本就多變，卻也不必在意！

靈微子說道:“此次喚你回來，一是貧道將死，讓你送送終，二是關於道統仙籍，早些去土地神處錄你姓名。”

“傳給弟子?”

周易詫異道:“那師姐怎麽辦?”

靈微子輕撫長須，得意道:“你這廝疲懶不知上進，哪能與玄雨相比。她以道院第一的名次，不但拿到了仙籍，還獲得了神職！”

“恭喜師姐。”

周易躬身施禮，問道:“不知師姐得了什麽職位?可別是歲部，與妖魔鬥法廝殺，還不如領了仙籍在山上潛修！”

百年前孫長生大鬧天庭，踏碎凌霄，打死了九成正神。

其中巡查天下的歲部正神，死傷殆盡，天庭為了盡快恢復對神洲統治，從諸大教皇朝道院破格錄取了不少正神。

“並非歲部，而是崇山縣土地神。”

玄雨說道:“原崇山土地勾結妖魔，殘害縣中百姓，事發後上了斬仙台，如今由我擔任！”

“合該如此！”

周易不禁嘖嘖稱奇，天庭翻後帳的速度，比預計的快多了。

香火願力貴乏時，松一松天條口子，自然有貪婪香火、功勳的正神，與妖魔聯手愚弄百姓。

待香火充盈了，便緊一緊律法，嚴查之前為天庭立過功的正神。

該抓抓，該殺殺，絲毫不會留手！

天帝這般做派，愈發與凡俗皇帝相似，已經不再拘泥於正道魔道，只要符合天庭利益就能利用。

“師姐擔任了崇山縣土地，自己人管自己人，那是不是可以收徒了?”

“也不能做的太過火。”

靈微子說道:“畢竟天條嚴苛，少收幾個沒事，鬧大了遮掩不住，上面必然派人來查！”

玄雨沉吟片刻，說道:“玄元山附近的山神、土地、河伯，我已經打好關系，門中弟子不超過百人，便睜隻眼閉隻眼。”

“辛苦師姐，宗門興盛，師尊可以安心去見列祖列宗了！”

周易見靈微子臉拉的老長，連忙換了個話題:“師尊如何能打通關節，據我所知，少有宗門弟子能在附近任職。”

天庭為了避免地方做大，宗門弟子冊封正神，多是在幾萬裡外，甚至故意派到敵對宗門范圍內任職。

“當年為師擔憂你結丹，偷摸采了株靈藥。”

靈微子說道:“結果你外出雲遊，傳訊回來說已經結丹，那靈藥就省了下來。前些年為玄雨跑官，意外得知甲子太歲弟子，正缺結丹靈藥，便送了過去。”

如今天帝徹底執掌天庭，嚴厲打擊了大教弟子特權，包括三教弟子，都得遵循天條。

以至於堂堂元嬰道君，很難為弟子準備好結丹靈藥。

畢竟，天上飛的水裡遊的地上長的，都屬於天庭所有，以前還能倚仗背景私采，現在只能自己慢慢種植。

百年時間，突破境界的靈物價值翻了十倍不止！

“原來如此。”

周易手掐法訣卜算來龍去脈，發現並未留下什麽禍端，那甲字太歲當真是個信人，當即拍馬道。

“多虧了師尊苦心孤詣，經營數百載，方才有今日，宗門複興在望啊！”

“一般一般。”

靈微子嘴角上翹，壽元將盡時辦成此事，忽然對死亡不那麽恐懼，反而有種快些去向列祖列宗匯報好消息的古怪念頭。

“那收徒怎麽個章程?”

周易又問道:“是向周邊縣城張榜傳訊，等弟子上山來拜，還是直接去山下，每個人都檢測靈根，擇優錄取?”

“咳咳咳！”

靈微子嚇得咳嗽幾聲，呵斥道:“你這廝當真膽大了，竟敢如此違逆天條，這兩樣無論哪個，用了就是滅門之禍。”

周易心底稍稍松了口氣，幸好靈微子還保持理智，否則得換個地界修行了。

“那如何收徒?”

“全憑運氣。”

靈微子無奈道:“如今天條愈發嚴苛，切記不能違反，偷摸的收徒弟，還得給徒弟家人後事處理好，切勿上報官府走失孩童！”

“具體怎麽做呢?”

“你去山下扮做算命先生，遇到資質好的就算一卦……”

“……”

周易嘴角抽搐，隻得點頭答應。

……

五年後。

玄元殿中哭聲一片。

靈微子盤坐上首，雙目緊閉，已然沒了氣息。

下方周易與玄雨並列叩首，面露悲慟之色，後面有十幾個新晉弟子，一個個哭的凶。

靈微子這幾年沒有修行，而是盡心盡力教導徒孫。

從拜師至今五百年，對於靈微子來說玄元宗就是他的家，比血脈後裔還要重要，臨終前能見到興盛之機，自是樂以忘憂。

於是隔輩兒親出現在了修仙界，玄雨、周易嚴詞厲色，靈微子寬容親切。

新晉收的清字輩弟子，與師祖的感情遠勝過師尊師叔。

師尊是玄雨，師叔是周易。

由於孫長生的前車之鑒，周易對收徒很是排斥，於是所有弟子都拜入玄雨門下。

“貧道不收徒，總不會再背黑鍋吧?”

翌日。

靈微子遺骸葬入宗墓，布置了幻陣防止偷盜，玄元宗徹底進入了“玄”字輩掌權的時代。

宗主玄雨，副宗主周易。

正神可以兼任宗主，對此等事天庭萬分支持，只是少有宗門願意這麽做。

十年後。

玄雨升官了。

由於治下崇山縣香火昌盛，上繳天庭的願力珠品質上等，從九品土地升任七品淮寧府通判。

通判執掌州府刑罰訴訟，權力僅次於六品城皇。

玄元山全境都在淮寧府當中，玄雨成了附近山神土地直屬上司，原本困在山上偷摸修行的弟子，可以下山降妖除魔、斬殺妖獸。

只要不在凡人面前顯露法術，附近的正神睜隻眼閉隻眼。

當然，這與周易定下的規矩有很大關系。

玄元宗弟子斬妖除魔所得靈物靈石，三成歸地方山神土地，四成上繳宗門寶庫，余下三成才是戰利品！

附近正神不用鬥法廝殺，憑白就能分潤好處，對玄元宗弟子更加照顧。

如若有外來修士，膽敢在玄元山附近斬妖除魔，山神土地立刻將其驅逐出去，如若不聽就上報天庭，無論有沒有仙籍都會受到懲罰。

凡俗施法顯聖，本就違背天條！

周易聽聞此事， 無奈搖搖頭，歎息一聲歷史總是那麽相似。

……

十年後。

清字輩弟子有了五位築基。

周易與玄雨商量過後，主動退位讓賢，改為太上長老。

由大弟子清豐任宗主，其他築基弟子任長老，分管傳法、律法、煉丹等等職位。

如此一來。

周易徹底清閑，只需偶爾為弟子解惑講法，其他時候就修行、慶賀。

恍恍忽忽又五十年過去。

玄元宗弟子超過三百人，清字輩五十人，之下又收了“靜”字輩兩百七十人。

時隔數百年，宗門宮殿再次住滿了修士。

護宗陣法隻布置了四相幻陣，有玄雨這位城皇廟通判罩著，妖魔鬼怪不敢來玄元宗造次。

……

時光如水，日月如梭。

百年歲月在元嬰道君眼中，不過幾次閉關而已。

隨著玄元宗日益興盛，需要周易的地方越來越少，可以安心閉關潛修。

這日。

一道玄妙氣息直衝雲霄，原本晴空萬裡，倏然間陰雲密布。

玄元宗弟子感應到天氣變化，或施展遁光，或腳踏飛劍，騰空而起查看四方，此等景象似是有人在附近渡劫。

呼——

吐氣聲響起，無量量狂風席卷天穹，將轟隆隆作響的劫雷吹散。

山頂。

周易面露喜色，閉目感應天地。

原本需要運轉功法才能吸引的靈氣，現在一團團如乳燕歸巢湧入體內，稍加煉化就變成法力。

“不枉貧道花費千年時間，終於將真龍之軀與先天真人融合，如此資質根骨，比之先天跟腳也不差多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