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哎喲,有鬼!”
管事老頭蹬著地面連連後退,起身就往外跑,剛到門口差點撞上迎面而來的兩人,待看清是家中夫人,急忙刹住腳,臉上還帶著驚慌。
“李管事,慌慌張張的做什麽?”來人正是杜老爺的原配徐氏,淡紫的穿花翻領衣裙,發髻插著吊珠玉簪,已顯老態的臉上略施粉黛,看得出年輕時候也是美人的。
只是看管事的那雙眼睛,抱有狐疑的神色,隨後走去那間房裡,將地上的青銅鼎撿起來左右擺弄幾下,又放回桌上。
“老眼昏花,一個青銅鼎至於嚇成這樣?過來,且問你,高人請的怎麽樣了?再不將家裡害人的東西除去,我可要帶公子和小姐搬出去了。”
她搖曳腰肢走到驚魂未定的管事身旁,悄聲道:“你晚上可就沒機會進我房間。”
有丫鬟在場,管事的不敢多說其他,連連點頭。
“已經請了,天黑前應該能趕到。”
婦人瞥去外面,輕聲問道:“還有呢?聽說那杜九娘今日來過?”
“來過,想要將討這鼎,被我趕回去了,沒讓踏進杜家一步。”
“這還差不多……”
正當婦人說完話,就要離開,忽然有仆人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上氣不接下氣的指著另一個院子。
“夫人、李管事不好了,公子忽然昏倒了。”
“什麽?!”
婦人和那李管事驚愕,後者問都沒問,火急火燎的就往那東廂跑去,徐氏飛快邁著步子邊走邊問那仆人怎麽回事。
“小的也不知,就是聽到公子在房裡大喊大叫,小的衝進去時,公子指著一面牆,大叫有一個腦袋長上面,然後就昏到了。”
仆人語氣頓了頓,補充道:“不過,小的什麽也沒看到。”
徐氏露出焦急的表情,這下可好,以前只是到了晚上才有怪東西怪聲音,現在可好,大白天都有鬼出來了。
趕到東廂那邊時,李管事陪著杜老爺已經在房裡了,不久,集子上的大夫被請了進來,檢查過後,隻道受了驚嚇昏厥,並無大礙。
與此同時。
杜家的小姐,杜春盈被禁止過去探望,畢竟女兒家屬陰,萬一是邪祟,容易被沾染上,她九歲、十歲的左右,正是好奇的時候,隻得遠遠在人群外朝屋裡眺望。
這時,聽到身後有窸窸窣窣的聲響,回頭看去,長廊外花草叢隱隱看到一個像人的輪廓。
“誰?”
正是大白天,小姑娘也並不怕的,好奇驅使下,靠近那邊,草叢搖晃,露出一張好看的女子臉來,咧開嘴正朝她微笑。
“你是誰?家裡的丫鬟仆人我都認識,好像沒見過你。”
草叢露出的俏臉僵硬的擠出微笑,沒有回答她的意思,就那麽一動不動。
杜家的仆人護院都保持警惕,長廊走過的兩個護院,正好看到自家小姐正站在草叢前,大聲呼喊讓她回來,小心掉進塘裡。
“他們叫我了,你為什麽待在草叢裡不出來,是在拉屎嗎?你快出來,這裡可不是上茅草的地方,要是讓爹爹知道了,你會被打死的。”
說著,小姑娘上前想去拉對方,撥開草叢的刹那,看到的是露著詭異微笑的腦袋下,是粗長的蛇身,覆著密密麻麻的青黑鱗片,還在一鼓一縮的起伏。
她小臉瞬間褪去血色,張著嘴怎麽也說不出話來,後退兩步看著詭異笑容的美人臉,嘭的向後一倒,
直接昏厥了過去。 “不好了,小姐昏迷了。”
見狀趕來的兩個護院直接奔向倒地的小姑娘,只是看到草叢輕輕微搖,以及後面的池塘裡蕩起幾圈漣漪,便什麽也沒看到。
聞訊而來的杜老爺和夫人以及管事,讓人丫鬟將杜春盈抱回閨房,簡單詢問幾句後,才知道跟兒子一樣的情況。
“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啊!”
杜老爺氣的在地上直跺腳,到的下午黃昏時分,一兒一女才緩緩醒轉過來,聽到兒女都是看到一顆美人腦袋,以及女兒說的腦袋下面是一條蛇身,夫妻倆嚇得臉色一片慘白。
“肯定是妖怪,家裡死的那些仆人定是它弄死的,現在還想弄死我兒子和女兒,老爺你再不想辦法,杜家就絕後了。”
聽到妻子在一旁的哭喊,杜房施也頗為無奈:“那也要等高人來了才成,你讓為夫拿什麽去鬥妖怪?拿腦袋嗎?等會兒高人沒來,咱們就到外面去住。”
拿定注意時,苦等的高人終於來了。
外面的丫鬟、仆人,還有一乾護院高興的大叫,夫妻倆過去相迎,一個穿著灰色道袍,臉頰有些酒紅的,發髻花白的老道士,帶著一個道童被眾人護送著過來。
“高人你可終於來了,再不來,我杜家快要折騰不起了。”杜老爺拱起手說道。
一旁的徐氏也趕緊附和:“太陽快下山了,劉道長你快些做法吧。”
“別說了,道長能趕過來,自然是有本事的。”
老道士渾身酒氣,眯著眼沒有說話,旁邊的小道童嘟囔著:“可不是嘛,不喝酒都不敢過來。”
隨即,就被老道士推了一下,從道童懷裡拿過羅盤,循著上面轉動的指針,一邊掐著手指,一邊搖搖晃晃的在宅第裡走動。
老兩口,外加一乾丫鬟仆人緊張的跟在身後,護院點起了燈籠,還拿上了一隻大紅公雞跟著在走。
夜色降下,清月緩緩露出雲後。
集子靠河的茅屋小院好似鋪上了一層銀霜, 吃過簡單的晚飯,顧言從老嬸子家借了一些草藥磨的粉末,調成黏糊,籍著月光,輕柔的給九娘臉上幾處傷口塗抹。
“外傷要及時醫,不然容易留下疤痕,就算是擦破皮也一樣。”
躺在簡陋木床上的九娘身子僵硬,感受男人的手指在臉上滑過,渾身緊張的微微顫抖。
“給你講一些故事吧,這是我最擅長的。”
顧言見她緊張,不由笑了笑,便撿了一些《縛妖集》上奇異並不恐怖的故事給女子聽,緩解她緊繃的神經。
“萬春州有個凌陽縣的地方,有一個村人叫李四,得了一件奇物,放什麽東西進去,都會變成兩個出來……”
溫和的話語,離奇的故事,漸漸的,讓緊張的九娘緩和了不少,看著面前俊秀的男子安靜的傾聽,這是她第一次聽到外面的故事。
“……這人貪心,然後他就把婆娘塞了進去,想變兩個出來,享齊人之福,可他忘記了,那奇物並不大,竟容得下人的腦袋,結果他把妻子的腦袋按進去,身子還在外面,等妻子掙扎出來,抬起頭時,頭頂上赫然還有一顆腦袋。”
並不算恐怖的故事,可在九娘聽來,卻是驚悚的,好在顧言後面又講了幾個好笑的故事,才稍減了恐懼,慢慢的,女子在一個個故事裡睡著了。
良久,顧言替她蓋好被褥,起身走向房門。
“好好睡一覺,公平,我替你討回來。”
房門拉開,又輕柔的闔上。
月光下,只剩夜蟲在角落一陣接著一陣嘶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