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翻過舊年
夕陽的余暉灑在山間、田間,嫋嫋雲霧掛在山頭。
山腳下蜿蜒的道路,沒有任何旗幟的隊伍沉默的行進,偶爾護衛的馬車才有一兩聲話語傳出。
“好東西啊。”
山風微微吹開的簾角,換了身衣袍的書生看著矮幾擺放的幾件器物和書本,笑呵呵的將它們歸攏起來。
“果然殺人越貨永遠是不賠本的買賣。”
一旁模樣清秀的女子倒好茶水,白了一眼微笑的書生,放下茶杯後,她比劃手語。
“這樣做,其他那些修道中人,會不會對你有微詞,會過來尋你麻煩。”
“會是肯定會,但我打著朝廷的名頭,還是一州司提,他們多少會掂量一二。”顧言將桌上幾顆顏色不一的丹藥裝入香袋系緊交給九娘保管,至於那本書冊,乃是雲初觀的《出雲心經》自道經悟出修改而來。
“朝廷站在前面,有太師、司督頂著,尋我一州司提多少會有些顧忌。不過你也不用擔心,萬春州修道山門很少,這裡地處西南,唯一厲害的劍王閣,距離這裡也有數百裡之遙,都出了此州地界,消息傳過去,再到過來尋麻煩,已經是明年開春後的事了,我們足夠有時間應付。”
九娘接過遞來的書冊,手指比劃:“接下來,我們做什麽?”
“好好休息一陣,將消息傳到京城。”顧言向後靠了靠,視線從女子美貌上移開,看向掀起的簾角,觀望外面一隅景色。
“其實我一直在意所謂的天門,但我還不夠格,或許名聲在外,太師也好,司督也罷,終究能另眼相看,能讓我往前再接觸一二。”
九娘似乎並不在意官場上的事,而是聽到名聲在外四字,抿嘴輕笑一下。
手指點了點嘴唇,然後比劃道:“恐怕是凶名在外。”
“呵呵,他們就是喜歡有惡名的。”顧言收回視線,落到女子身上,“你怕我嗎?剛才還殺了許多人,數十全部砍下了腦袋。”
九娘沉默了一下,晃著玉釵搖了搖頭。
“不怕,只要你做的事,妾身心裡再不舒服,也會站在你身旁。”
“嗯。”
顧言握著她的手,正欲說話,馬車緩緩停下,外面傳來斐胄的聲音:“司提,老爺子派人送來信函。”
他們稱呼顧言官名,但對顧拜武的稱呼大多叫老爺,一來輩分,二來身份,還有一點,這位顧老爺沒什麽架子,話語粗俗極合他們胃口,叫老爺大多都是說笑的成分多一些。
“我父兄的書信?將信遞過來。”
車簾裡是淡淡的聲音響起,斐胄連忙將送信的護院叫到面前,接過信函後恭謹的抵進簾子裡。
簾子裡,九娘輕柔的拆開信函,放到書生手中。
見他看得入神,比劃了一手勢:“怎麽了?”
那邊,顧言看完上面歪歪扭扭的一個個字跡,確實出自他父親之手,畢竟這樣的書法,也就他爹能寫,當然兄長顧庸也算半個。
“呵呵,父兄已經回酒郎了,見我還沒消息,就差人到這邊路旁等候,字行間看得出,父親和兄長召了不少人手回來。”
顧言將信給女子看,隔著簾子朝外吩咐一句:“走吧,抓緊時間趕路。”
“是。”
斐胄拱手回去,翻身上馬,朝周圍同樣騎馬的提燈揮手,喝道:“司提有令,
抓緊時間返回酒郎駐地,不得耽擱!” 說完,一抖韁繩縱馬飛馳起來,周圍騎馬的提燈吆喝戰馬,一聲聲:“駕!”的暴喝裡,揚鞭狂奔。
酉時時分。
遠遠的,城牆輪廓立在紅霞裡,以及城門口等候的父親和兄長,還有踮著腳不停揮手的小鈴鐺。
紅霞蔓延,燒紅了天際。
城門口呈出喧囂,相迎的三人叫叫嚷嚷擠上了馬車,原本還歡笑的氣氛,頓時變得幾張,顧拜武臉都擠得變形,將大兒子的手推開,罵罵咧咧幾句,將他趕下車,讓他騎馬跟在後面。
回到府邸,一個個服飾各異的漢子,整齊的站在前院,簡樸而貧困,但臉上洋溢著興奮和對未來的期望。
見到回來的一行人,他們朝著中間衣袍奢華,氣質不同的書生,躬身拜了下去,拜見這位年輕的司提。
不久之後,三十多人以及二十名提燈在府中得到款待。
顧拜武滿臉通紅,他是第一次看到家裡有這麽多悍勇之輩,若是放到江湖上,自家兒子不得拿一個武林盟主來當當?
夜色深邃籠罩天地,房裡燈火通明,喧囂著人的說笑、吆喝,顧庸端著酒杯挨個勸酒,豪爽的性子贏得所有人喝彩。
氣氛融洽,原本顯得拘謹的新來漢子們,一個個露出笑容,望著那邊首位斯文的書生,他們已不再那麽害怕了,甚至心裡感激,能給這樣的生活。
夜晚漸漸過去,白晝又來,時間像是在飛速流逝,新建的駐地留下了風雨的痕跡,蕭瑟的秋意過去,隆冬的大雪覆上了房頂。
來酒郎的糙漢們習慣了這裡的生活,穿著厚實的新衣,數著每月的俸祿,通過驛館送到家人手中,隨後拿上兵器前往校場,迎著寒冷的風,依舊操練的滿頭大汗。
喧囂的校場漸漸遠去,酒郎在寒風中繁華熱鬧,年關將近,城中百姓終於得以空閑,難得在這一天拖家帶口來到街上采買年貨。
呼出的一道道白氣飄上半空,附近的青樓上,微開的窗欞裡充滿暖意,絲竹之聲漫漫,顧庸斜躺木榻,享受著妓子在肩頭的拿捏。
不遠,父親顧拜武接受著妓子嘴對嘴的喂酒,舒坦的滿臉通紅。
過足癮的父子倆勾肩搭背搖搖晃晃走回家中,翻新後的庭院四處張貼著新年的喜慶,放去池塘的鴨鵝歡快遊動,眨眼,只剩水泡,幾根羽毛浮出水面。
小鈴鐺怎怎呼呼在府裡到處走動,過了今年,她又長一歲了。
新年小姑娘最大的願望,就是個子能長高些許,胸脯能變得沉甸甸……
不過,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煩悶的撐著下巴坐在長廊的柵欄上,踢踏著兩隻小腳,望著對面遠處的那扇紅門。
似乎感受到小姑娘的視線。
西廂的院子裡,顧言抬了抬臉,看向書房外,幾個穿上衣裳的妖怪在院子裡玩著雪球,互相投擲。
來回飛的雪球裡,偶爾能看到一條舌頭甩在外面。
顧言抿著微笑,垂下頭拿著毛筆繼續書寫,許久未碰過的《縛妖集》,外面涼風吹來,撫動燭火,九娘端了溫湯進來,放到一旁,捧著手為燭火遮擋,站到書生旁邊看著筆尖寫出的一段段故事。
屋外,冬雪化去,枯枝抽出新嫩的枝條,翻過年關,又是新的時節。
傳播的名聲,也在新的一年持續發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