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嘩嘩，雨落在樹葉上，迸濺出更細小的雨滴，葉子搖曳著，發出微微沙沙的聲響。

　梁孟松坐立不安，感到異常的煩躁。

　跳槽到複興可不是小事，依如今藍綠的時局，很有可能和張汝京一樣，被打成投奔敵營的叛徒，在整個灣灣半導體都沒有立足之地。

　沉吟片刻，歎了口氣說:“陸總，台積電對我恩重如山，蔣爸更是亦師亦友，雖然我被一時的冷落，但也不能忘恩負義……”

　“梁博士！”

　陸飛打斷說:“這份恩我覺得您不該記在台積電，該記在蔣尚義頭上，有他在，您被提攜被重用，可結果他一退休，台積電是怎麽對您的呢?竟然下放排擠你這個大才不用。”

　“是啊，如果蔣爸還在的話……”

　梁孟松鬱悶地飲茶，嘴裡滿是苦澀。

　想當初蔣尚義退休，台積電上下都覺得接替他的非自己莫屬，甚至有不少人提前祝賀，結果卻把他硬生生變成整個公司的笑柄。

　我對得起台積電，台積電對得起我嘛！

　“梁博士，我這次來是帶著誠意，邀請您擔任複芯的聯席ceo，主抓技術研發。”

　陸飛笑臉盈盈說:“年薪120萬。”

　梁孟松可不會覺得是新台幣，那連自己現在的年薪都不如，他舉著茶杯，泰然自若說:“陸總，這不是錢的事，雖然120萬rmb對我來說，確實很多……”

　“梁博士，你說什麽呢，像您這樣的大才，怎麽可能隻值120萬rmb呢！”

　陸飛面色不悅道:“我說的是美刀！”

　“啊！

　”

　梁孟松震驚得手上一抖，滾燙的茶湯灑了下來，淋在自己的褲子上，卻毫無反應。

　整個大腦一時間宕機，120萬美刀?！

　差不多是自己年薪的四倍！

　“梁博士，你可千萬別嫌少啊。”

　陸飛裝出一副問心有愧的樣子，“當時我們在會上討論的時候，我本來提議破格給您200萬美刀，但其他人考慮到您才剛入職，200萬美刀容易引起非議，出於平衡，才只能給這麽億點，但我可以向您保證，以後會越來越多，甚至超過200萬美刀。”

　“120萬美刀，不少，不少了。”

　梁孟松半天才回過神來，明明剛喝過茶，卻仍然覺得口乾舌燥，吞了吞口水。

　這難道就是華夏內地首富的鈔能力嗎?

　“而且您放心，120萬美刀只是起薪而已，邏輯還有esop、tup這些虛擬股權激勵制度，您一年到手的隻多不少，也許可以再分120萬美刀。”陸飛嘴角微微上揚。

　“我……我……”

　梁孟松張張嘴，單單從錢的份量，就能感受到陸老爺對自己拳拳誠意，he tui！

　什麽錢不錢，我衝的是陸老爺的誠意！

　然而更出於意料的是，這僅僅只是陸老爺誠意的冰山一角而已。

　“程門立雪”、“重金挖人”，陸飛深知還不足以徹底打動梁孟松，還得繼續下猛藥。

　於是多管齊下，套路一套接一套。

　不單單許諾專車接送、住大house種種院士級福利，而且誠意滿滿說:“如果梁博士，還有您的家人覺得在大陸住不習慣，或者偶爾想回來探個親休個假，我的私人飛機隨時為您待命，您想用就用，費用我來掏！”

　“不行，這怎麽行呢，那可是您的私人飛機，我怎麽能……”

　一直以來倍受排擠打壓的梁孟松，破天荒地又一次感受到春天般的溫暖，下意識地改口稱“您”，態度也變得越發恭敬。

　“怎麽能不行呢！跟梁博士這樣大才一比，私人飛機又算得了什麽！”

　陸飛擺擺手，不以為然。

　當年董卓都能把赤兔馬割愛給呂布，區區呂布，也不過匹夫之勇，一個梁孟松至少能抵得上一個師的呂布，自己不過隻讓出一架灣流g450而已，簡直是秦始皇摸電門——

　贏麻了！

　“陸總，太多了，您給的太多了……”

　梁孟松哽咽啜泣，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梁博士，不要覺得太多，您就值得！”

　陸飛深知文化人最好烹茶闊論這一口，才挑了灣灣藝文沙龍色彩最濃的紫藤廬，甚至說話也文縐縐起來，什麽“飛鳥盡，良弓藏”，什麽“良禽擇木而犧，賢臣擇主而事”……

　張口就來，猶如撒旦在低語。

　梁孟松被蠱惑得搖擺不定，差點就納頭便拜，說出“松漂泊半生，隻恨未逢明主”，但腦子裡突然想到什麽，面露難色說:

　“陸總，我跟台積電有苛刻的競業協議，就算想加入複興，也要至少等上2年。”

　“這個問題我也考慮過了，不過可能要委屈一下梁博士。”

　陸飛一邊倒茶，一邊說邏輯有自己的黃埔軍校，暫時讓梁孟松擔任半導體學院的副院長，當老師教書，但聽的學生可都不一般。

　全是邏輯、複芯兩家的頂尖的工程師！

　甚至偷偷給滬市微電子、龍芯等開後門。

　除了能提前培養團隊，就算不在第一線，只有梁孟松這尊大神坐鎮，當選擇技術方向的時候，只要提醒一句，“這個方向要搞，那個方向不要搞了”，就能省多少人力物力財力。

　尤其是時間！

　華夏半導體最缺的恰恰就是時間！

　“您能不能給我點時間考慮考慮?”

　梁孟松思考了一會兒，手裡的茶都涼了。

　“當然沒問題。”

　陸飛滿口答應，“我相信梁博士一定會做出正確的抉擇，因為我知道您和您老師胡正明，都有一種‘製程領先’的執念，突破再突破，一直突破到摩爾定律的極限，留在台積電，您是不可能施展了，但到了複芯，晶圓代工這張紙，隨您盡情揮灑！

　二十年，三十年，時間要花多久，我想我們不要做決定，一切就由摩爾定律做決定，就是說極限在哪裡，複芯就乾到哪裡，一直乾到完全勝利！”

　這話猶如雨水，一點一滴地滴在梁孟松到心房，整個人激動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這才是英主！

　這才是我期待的，我想要效忠的英主啊！

　冥冥之中，突然後悔說出“回去考慮考慮”這一句話，忙不迭地打開障子門，讓凜冽的寒風，吹涼發熱的大腦和全身的熱血。

　就見雨停雲歇，一輪明月高掛夜空。

　整個天地之間，仿佛都明亮了。

　分別的時候，梁孟松受寵若驚地被陸飛親自送到門口，甚至主動地為他打開車門。

　一路上，心頭火熱。

　剛一回到家，室內依舊燈光通明，梁夫人一直坐在沙發，心不在焉地望著電視。

　“你還沒睡啊?”梁孟松詫異道。

　“我怎麽睡得著，這麽晚你還不回來。”

　梁夫人關掉電視，滿臉擔憂，“是不是又讓那些人穿小鞋，故意讓你加班到這麽晚?”

　“你不要亂說，穿什麽小鞋。”

　梁孟松板著臉。

　“你以為我不知道啊?以前的秘書小田都告訴我了，以你的資歷功勞，根本就不該被發放去基礎架構處。”梁夫人操著口棒子腔調的中文:“他們還趁你出國的時候，一聲招呼不打，把你的辦公室改裝劃給4個工程師，就是想把你給逼走……”

　“夠了，別說了。”

　梁孟松皺眉說:“還有飯嗎?我餓了。”

　“我煮麵條給你吃吧。”

　梁夫人走入廚房，伴隨著陣陣香味，也隱隱約約傳來輕微的抽泣聲。

　梁孟松往裡一瞧，苦笑說:“你怎麽還哭上了呢?我受了這麽大的委屈都沒說什麽。”

　“他們也太欺負人了！”

　梁夫人拿著圍裙抹眼淚，雖然演技拙劣，甚至可以說沒有演技，但滿滿都是感情。

　“欺負你一個不夠，還欺負我們囝仔，你的那些同事怕跟你扯上關系，都讓他們家的囝仔不要再搭理他，學校裡被孤立……”

　“你說什麽?！”

　梁孟松瞬間大怒，“這些都是真的嗎！”

　梁夫人掉眼淚說:“難道我會騙你嗎?”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梁孟松氣得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要我說，乾脆就離職，你又不是沒人要。”梁夫人照著三星教的說辭說，“就你的能力和才華，如果在三星，早就被當寶貝供起來了，怎麽會讓人這麽羞辱！”

　“你也支持我離職?”

　梁孟松不由地驚喜。

　“留下幹嘛，讓他們繼續羞辱我們嗎?”

　梁夫人點點頭，這台積電，不呆也罷！

　“好！”

　梁孟松最擔心的就是家庭，現在沒了後顧之憂，立刻就有了決定——

　大丈夫居於天地間，豈能鬱鬱久居人下！

　“你有沒有想好去哪裡?”

　梁夫人暗戳戳地夾帶私貨:“要不三星吧，我家在棒子，我爸我哥都在三……”

　“我早就想好了。”

　梁孟松毫不猶豫地大喊，爺要投共啦！

　“什麽?！”

　梁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對啊，跟劇本上演得不一樣啊！

　不是該投奔三星嗎?

　親愛的，你怎麽能不按套路出牌呢?

　………………

　“叮鈴鈴，叮鈴鈴。”

　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裡，一陣接一陣的電話鈴聲，終於吵醒了熟睡的李在鎔。

　“西八農馬。”

　他迷迷湖湖地抄起聽筒，“誰！”

　然而還不等他發泄一身的起床氣，立刻就被壞壞消息驚醒，眼皮立刻睜開: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怎麽了，誰打的電話?”

　林世玲翻了個身，揉了揉眼睛。

　“你馬上給我訂去灣灣最快的航班，馬上！”李在鎔慌裡慌張地起身，一陣翻箱倒櫃，把衣服揉成一團，胡亂地塞入行李箱。

　“究竟出什麽事了?”

　林世玲疑惑不已，但還是強打起精神，搭把手，賢惠體貼地疊衣整理。

　“狗shake it！陸飛這個王八蛋！”

　李在鎔罵聲不止，不斷撥動號碼。

　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的打，把睡夢中的手下們叫醒，挨個下達命令，一個個不敢衝皇世子發火，紛紛咒罵陸飛真不是一個東西。

　“冬冬冬～”

　動靜之大，驚動了整個漢南洞宅邸，甚至也驚動了洪羅喜，就見她走出臥室，不滿道:

　“在鎔，你在做什麽?真是的，你爸爸最近總是失眠，吃了安眠藥才睡了一會兒，就這麽被你吵醒了，你……”

　“對不起，媽媽。”

　李在鎔彎腰道歉:“有非常緊急的事，我必須馬上去處理。”

　“到底出了什麽事?”

　李健熙在洪羅喜的攙扶下，走了出來。

　“爸爸，梁先生要被陸飛這個狗崽子截胡啦！”李在鎔情急之下，忍不住爆粗。

　“你說什麽！”

　李健熙被突如其來的事震動了。

　“陸飛這個狗崽子偷偷去灣灣了，和我們的目的一模一樣，也衝著梁先生。”

　李在鎔重重地一拳砸在沙發上。

　李健熙一怔，“消息可靠嗎?”

　李在鎔接過妻子遞來的行李箱，語氣肯定地說:“千真萬確，就在剛剛，梁夫人電話打給我的秘書，說梁先生已經決定去複芯。”

　“什、什麽，嘶～”

　李健熙頭暈目眩，趕緊抓住樓梯扶手，連聲喃喃道:“梁先生被挖走了，被挖走了……”

　頓覺心口隱隱做痛，不甘道:“梁先生真的已經被陸飛挖走了?”

　“爸爸！”

　看到老父親有暈倒的架勢，一直旁觀著的李尹馨、李富真，嚇得連忙撲了上去。

　李在鎔第一時間就跑到李健熙身邊，一邊掐著他的人中，一邊說:“爸爸，你先別著急，還有機會，我們還有機會，梁夫人說梁先生明天提出辭職，整個過程肯定需要時間，只要在這中間，我們能說服梁先生改變主意……”

　“爸爸，我陪大哥去吧。”

　李富真也十分清楚梁孟松對於整個三星晶圓代工的價值，心情五味雜陳。

　陸飛，為什麽是你！

　“你還是留下來照顧爸爸吧。”

　李在鎔臉色陰沉沉著，妹妹啊妹妹，都到了這個節骨眼，竟然還想著跟我搶功?

　關鍵更忌憚李富真裡應外合，幫著陸飛坑害自己，畢竟梁孟松這人他主抓，辦事不利，無疑會大大損害在李健熙心中的印象。

　甚至他懷疑，挖梁孟松到三星的計劃，就是李富真故意泄的密！真的是狼狽為奸啊！

　“在鎔，你馬上去，快去！”

　李健熙顯然也想到這些可能， 沒有同意李富真，鄭重其事說:“絕對不能讓陸飛得逞！梁孟松這個‘比爾蓋茨’，無論如何都要搶到手，不管付出任何代價，你記住了！”

　“爸爸，我走了。”

　李在鎔提著行李箱，迎面從李富真、李尹馨的身邊穿過，冷不丁來了一句:“看看陸飛乾的好事！”

　姐妹二人面面相覷，心頭沉甸甸的。

　“爸爸～”

　李尹馨不斷地為李健熙捋順胸口。

　“不要擔心，我沒事，就是吃了安眠藥，腦袋有點昏昏沉沉。”

　李健熙緊緊抓著兩個女兒的手，左看看，右看看，心裡又是怨恨又是遺憾——

　如果陸飛是他女婿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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