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天親，天可不算親，天有日月和星辰。”

　“說天親呐~”

　“日月穿梭催人老，帶走世上多少的人，說地親，地也不算親……”

　台上，郭德剛還沒有修成20年後的火候，也沒有相聲皇后余謙的輔助。

　但章文順的水平不低，腦子活泛，台風彪悍敢說，從來不是沉沉穩穩捧跟，而是冷不丁的給你來一句，有時候逗跟聽了都一驚。

　如此原汁原味的全本《大實話》，在章文順過世後，就無緣再聽。

　陸飛打起精神，大飽耳福，抬手招呼來服務員，“你們這送花籃嗎?”

　服務員喜上眉梢，連連點頭:“有，有，有10元一隻，有20元一隻，您要單數，還是雙數?雙數齊整，有排場，滿5對，我們廣德樓還打9折。”

　陸飛不假思索道:“20元的，來5對吧。”

　服務員深怕客人反悔，熱情地扯著嗓子喊:“4號桌，5對大花籃！”

　高媛媛不懂相聲行當的規矩，疑惑不解地問道:“這個送花籃，算是捧場嗎?”

　“差不多，呆會兒他們要謝謝咱們。”

　陸飛品著茶，耐心地科普。

　劇場裡送花籃，在清末民國就有，但那時可以收花籃的，只有大鼓藝人，相聲是下九流的下九流，難登大雅之堂。

　解放後，相聲抬到藝術家之列，開始各種造作，包括返場的花籃，跟網絡直播打賞一樣，送蘭博基尼送超火。

　服務員喊來另外個搭把手，兩個人把10只花籃麻溜地擺在台前，每個籃子上都系著紅緞子。

　“我勸諸位，酒色財氣君莫佔，吃、喝嫖賭也莫沾身……”

　郭德剛說最後幾句，看到一排嶄新的花籃，激動得差點舌頭捋不直，眼睛已經不自覺地瞄去。

　章文順等逗跟說完，趕緊彎下腰，聲音帶著顫音:“感謝4號桌這位朋友的捧場，不瞞您笑話，我們倆出道至今，走南闖北，顛三簸四這些年，還是頭一回。”

　“你們這相聲，有點意思！”

　陸飛輕輕地鼓下掌，也砸吧著嘴，沒郭德剛那句“感謝衣食父母”，總覺得別扭。

　“謝謝您賞識，您抬舉。”

　郭德剛連忙作揖，恭恭敬敬。

　高媛媛跟著拍手，看到台上二人繼續加演，又說了一段《拜關公》。

　“你這眼神好怪哦，想跟他們認識?”

　“算是吧，以後用得上他們，交個緣。”

　陸飛笑眯眯著，企鵝上線的QQ音悅不只是QQ音樂，還是QQ的喜馬拉雅。

　郭德剛的相聲全集，那可是一大波流量。

　高媛媛習慣了男友的神神秘秘，也不探究到底，聽完相聲歇足腳，打道回府。

　回的，自然是華清嘉園的小窩。

　在那裡探討天文大道，從宇宙大爆炸，到行星撞地球，深沉安靜的四周，宛如深邃的太空。

　時不時就有隆隆的星球碰撞爆炸聲，偶爾冒出黑洞，深不見底，億萬群星被狂扯得像拉麵條，完完全全地給吞掉，連渣都不剩。

　正值冬夜，星漢燦爛。

　飛流直下三千尺，就是銀河落九天。

　一番天體運動之後，高媛媛感受到宇宙的浩瀚龐大，急促地喘氣，吞吞吐吐道:“鄭、鄭導薑聞的那個聚餐，你去不去?”

　陸飛溫柔地幫她撩起凌亂的頭髮，揩去額頭的汗珠:“我得看看時間地點。”

　………………

　12月10日，莫斯科餐廳酒店。

　當年四九城頑主的“裝逼”大舞台，彼時的旋轉木門，換成金屬門，潔白的石膏穹頂，也改成凋刻吊頂。

　天花板掛著華麗明亮的水晶大吊燈，木質高背椅全換上歐式真皮沙發，整體風格從純正的蘇式，變成不倫不類的西歐混血。

　“嘿，我說，咱們選錯地方了，就不該來老莫，現在的老莫，越來越不像從前的老莫。”

　王碩翹起兩郎腿，雙指之間夾著香煙，一手攬住徐靜雷的腰，坐在包廂的C位，侃侃而談。

　圍桌而坐的，薑聞、鄭小龍、葉晶、葉大英、梅莛……

　葉晶晃動高腳杯，“章藝謀最近可出風頭了，在咱們的地界搞一出拍賣會，落槌1780萬，怎麽滴，欺負京圈無人?”

　“我說了，章藝謀早該滅了！”

　王碩咧開嘴大笑，尖酸高傲，語氣不屑:“把那些破破爛爛的東西，裝表得金碧輝煌，他就是一個搞裝修的。”

　徐靜雷一言不發，乖巧柔順地給他倒酒，眼裡滿是崇拜，夾雜著一絲的精明。

　葉晶撇撇嘴，“想滅他，人正紅著呢，也就薑聞，還有馮褲子，咦，馮褲子怎麽沒來，是不是沒喊他來?”

　鄭小龍一副老大哥的姿態:“我請了，連許清和他那個‘先生’都請了，咱們請，人家不見得願意來。”

　“許清那男人也配叫先生?”

　薑聞叼著雪茄，一手伏特加，“不就是季羨林的學生嘛，成天穿著大褂布鞋，住張大帥的四合院，裝特麽什麽‘儒商’，不知道還以為民國呢！”

　葉晶不悅道:“他裝至少有講究，馮褲子裝尼瑪呢！他算什麽玩意兒，沒咱們，能有他，尤其是朔爺，以前就是你的一條褲子，現在傍上華宜，叛主啦。”

　“得得得，甭跟我提這人，沒勁兒！”

　王碩緊緊地皺著眉頭，澹澹地回了一句:“我們只是互相利用。”

　葉晶不依不饒，“我就是看不慣他那小人得志的嘴臉，我琢磨拍青春三部曲第二部，加一個馮褲子的角色，演員就要照他的模子找。

　薑聞擺擺手，中氣十足道:“打住啊，這可就有點不仗義了，咱們燕京爺們得局器！”

　“就是，再說你小子有投資的主兒嘛，難道你往裡搭錢呐?”

　葉大英有樣學樣，也想學王碩摟徐靜雷，偏偏梅莛抵觸不讓，一把甩開他的手打冷戰。

　“這話問到根子上了，得找一個長期飯票，不光是我，還有咱們。”

　葉晶拍了下桌，“現在除了馮褲子，保剛跟海山石攪在一塊有聲有色，就咱們這幫老底柱越混越不像樣。”

　此話一出，滿堂沉默。

　鄭小龍歎了口氣，他們大院系曾經是京圈的中流砥柱，但如今，華宜系、海潤系崛起，他們變成失勢的一批人。

　“咱們得互幫互助，得支棱起來！”

　葉大英被梅莛用胳膊肘捅了捅，慢悠悠道:“像從前那樣，資源先緊著自己人用，先上自己人，哎，我說你們那部《父母愛情》，演員定了沒，給哥幾個留個位置。”

　薑聞跟鄭小龍對視了眼，“給倒是能給，但要問過正主。”

　葉晶插一句嘴:“我正想問這正主誰啊，誰這麽牛逼組的局，把你請當男一號，鄭大哥當導演，你問問他願不願給我電視劇投資?”

　薑聞把雪茄放在煙灰缸上，“人已經請了，就不知道賞不賞臉來了?”

　“誰啊，跟馮褲子他們一樣擺譜?”

　幾個大院子弟對視，王碩輕蔑道:“不就有倆臭錢嘛，咱們不答應，他還想進圈?”

　鄭小龍一個激靈，“碩爺，小點聲吧，人那位，也是一位爺！”

　王碩狐疑道:“誰啊，也敢在四九城稱爺?”

　只聽包廂的門把手卡噠一聲，90度的旋轉，就見陸飛牽著高媛媛的手出現。

　眾人定睛一瞧，余光裡注意到鄭小龍霍地起身，客氣地指了他和薑聞中間留的空座。

　“哎幼，是這小子！”

　葉晶一拍大腿，一驚一乍，引來王碩、葉大英等人的好奇，這位到底是何方神聖?

　“是陸飛。”

　梅莛提了一嘴，眼神撲閃，八朵金花裡最不溫不火的曾麗，就是他給捧紅的。

　徐靜雷眼前一亮，直勾勾地盯著那對小情侶，嘴角掛著不易察覺的笑意。

　雖然不關心商界，可關心文藝界。

　《世界是平的》屠了中美圖書暢銷榜，霸佔榜首快整整一年，飛購網還是文藝小推手，寒韓這些青春作家都給打造出來。

　王碩、葉大英兩人覺察到自個蜜兒的眼神，一股醋意翻江倒海，再看看陸飛，根本沒有主動拜山頭的意思，徑自落座。

　禮貌呢?

　葉晶冷冷一笑，帶著尖酸的口吻道:“幼，陸爺！怎麽不跟咱們打聲招呼。”

　“你們好。”

　陸飛斜眼瞥了下，大馬金刀地坐著，“我來隨便坐坐，跟鄭導、薑聞聊點事，說完我們就走，就不打擾你們圈子的聚會。”

　語氣裡，活脫脫降尊紆貴，微服私訪。

　“你！”

　葉晶剛要發作，葉大英趕緊拉住，低聲道:“別犯傻，徐二爺跟他鐵瓷，找死呢。”

　徐靜雷看到王碩三人肉眼可見的吃癟，方才指點江山的氣勢，蕩然無存，風頭全被不顯山不顯水的陸飛搶走。

　包廂裡一下子變得安靜，熱鬧的氣氛陡然沉悶詭異。

　鄭小龍不敢托大，商量道:“陸總，您有事說事。”

　“江德華這個角色定了，就定秦海路。”

　陸飛輕描澹寫的樣子，讓高媛媛膽子也大了幾分，澹然地給他們自己倒上酒。

　“那個，能問問秦海路是你什麽人?”

　鄭小龍挑了挑眉，江德華是江德福的妹妹，女二號，也是戲裡中後期矛盾和笑點的擔當，串聯劇情的核心人物！

　“她是我們的姐姐，比親的還親。”

　高媛媛伸手掩嘴，輕聲道:“鄭導，演技絕對沒問題，金馬影后呢！”

　薑聞不由歎氣，江德華本來留給劉小慶預備，現在算黃啦！

　鄭小龍仔細一琢磨，秦海路的確合適，開口同意，萬萬沒想到這個口子一開，迎面又塞來幾個演員——

　王保強、黃博倒好，演個小龍套足矣。

　楊蜜是誰?

　景恬又是誰?

　劉師師又是誰?

　她們演江德福的女兒，演的了嘛！

　陸飛沒有一一點出來歷，隻道出劉師師的爺爺劉天利和自己有交情，助力一個夢想。

　鄭小龍吸了口氣，“那巧了不是，關學曾關老，也拜托我們給他孫女安排一個角兒，您看?”

　“成啊，不衝你們二位，也衝關老的面子。”

　望著陸飛輕輕松松給秦海路安排上，梅莛心思湧動，在桌底下擰男友的大腿肉。

　葉大英很想跟葉晶、王碩同仇敵愾，但疼得受不了，立馬叛變，端起酒杯:

　“能給我家莛莛一個機會嗎，她跟海路是老同學，又是一個圈的人……”

　陸飛左看右顧，故作姿態地問鄭小龍、薑聞的意見，心裡早已暗許。

　又搶《不要和陌生人說謊》，又搶《父母愛情》，逮著梅莛一隻羊薅，怪不好意思。

　“陸總既然交給我定，那就安欣吧。”

　鄭小龍感覺倍兒有面子，夢回八十年代的日子，得此金主，他們京圈這一支光複有望。

　眼見眾人分蛋糕，一無所獲的徐靜雷急了，這回赴宴，她可是衝著女一號而來。

　“哎，陸總，老鄭，這還有一人呢。”

　王碩讓佳人稍安勿躁，拍了拍桌說:“老徐演安傑，跟薑聞搭檔怎麽樣，收視率絕對是這個！”

　鄭小龍為難道:“碩爺，女一早定下了，陸總公司的藝人，曾麗。”

　“什麽！?”

　徐靜雷如遭雷擊，臉色由青轉白，由白轉黑，陰晴不定。

　王碩感覺在女友面前丟了面子，臉色陰沉，葉晶看在眼裡，笑嘻嘻道:

　“陸總，你看你第一次和咱們圈認識，講究個見面禮，能不能割愛一下給老徐，她是碩爺的女友，京圈有名的才女。”

　“葉晶，你喝多了吧?”薑聞趕緊打哈哈。

　“我沒醉，清醒著呢。”葉晶微笑道。

　“可以啊，不過她不適合演安傑，演葛美霞吧。”

　陸飛這話一出，熟悉劇本的眾人臉色大變，尤其是徐靜雷。

　我好歹是四大花旦之一，怎麽還演個不如梅莛的配角！

　葉晶嬉皮笑臉道:“陸總，你這就不太給面子。”

　“馮褲子今天沒來吧?”

　陸飛正眼不瞧一下葉晶，“他都不給你面子，你還想我給你面子，你有多大的臉！”

　王碩梗著脖子說:“我們投錢也行。”

　“甭跟我談錢，你丫比我有錢嗎?”

　陸飛施施然地起身，“我交朋友從不在乎錢，反正都沒我有錢。”

　刹那間，鴉雀無聲，針落可聞。

　高媛媛眨眨眼，環顧四周，竟無一人敢反對，就見剛才還霸氣十足的陸飛，輕拍下自己的肩。

　“今天鄭導、薑聞請我來是給我面子，我和媛媛能來是給他們面子，不是給京圈。”

　陸飛跟沉默的薑聞、鄭小龍碰杯，乾完後擦擦嘴巴:“事兒就是這麽個事，談完我們也該走了，你們繼續。”

　“陸總， 你看這事鬧的……”

　鄭小龍剜了眼王碩、葉晶幾人，特麽地，本指望振興大院系的金主，就這麽得罪了！

　他趕緊拉上薑聞相送，把他們送到包廂門口，好言安撫，就在此時，走廊裡一對青年男女似乎姍姍來遲。

　女的，高媛媛一眼就認出來。

　《笑傲江湖》裡的聖姑！

　摟著聖姑的男人，斯斯文文，戴著一副眼鏡，身上穿著老式的大褂，腳上穿的是一雙手工做的布鞋，彷佛就是19世紀民國來的文人。

　她不認識，陸飛卻認出來，但裝作不認識，豬鼻子插蔥，裝什麽象啊！

　劉波自報家門，抱以歉意道:“不好意思，陸總，路上堵車，我和我的太太來晚了。”

　陸飛噢了一聲:“堵車?你坐什麽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