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9號,河壩。
臥室裡只有薑寧一個人。
大伯薑齊天的大嗓門自手機喇叭響起:“什麽時候來我這吃頓飯,你堂哥他們過兩天打算旅遊,說是到什麽琴島看海,你一塊去吧,不讓你出一分錢。”
他這邊說完,伯母熱絡的聲音從電話聲筒響起:
“對啊,寧寧,多一個人不費事,一起來吧,人多熱鬧。”
薑寧怔了怔,前世那麽多次,每一次旅遊,伯母從未邀請過他,而沈青娥從來是隨行。
每次人家從外面旅遊回來,堂嫂和沈青娥她們,坐在客廳講她們一路上的見聞,風景,美食,人文,多麽多麽有趣。
薑寧完全無法加入,只能在旁邊乾笑。
偶爾沈青娥會給展示,她在外面拍下的照片,告訴他,你沒去是多麽遺憾。
那些回憶,不由自主的浮現於腦海,薑寧神色並不變化,他拒絕道:
“不了,我剛從外面回來,打算在家歇一段時間。”
敷衍了幾句之後,薑寧掛斷電話。
或許重來一次,過去的經歷不值得參考,但總有些東西,一生無法抹除。
市區的大平層,沈青娥本來在傾聽他們打電話,聽清楚薑寧拒絕的話語之後,她心裡不禁一沉。
從前幾天,姐姐決定去琴島旅遊,她便很上心了,尤其是姐姐一家,還準備邀請薑寧。
更令沈青娥多想了許多。
如果能和薑寧一塊去旅遊,或許…或許借助這次機會,問問薑寧,為什麽近一年變化那麽多,或許還有可能修複關系。
可惜,他沒同意。
沈青娥悵然若失。
前段時間,薑寧登泰山,她稍微動用手段,便從俞雯那裡套出了很多消息。
她很少和薑寧聯系,但他的一舉一動,沈青娥很了解。
可惜…
……
薑寧並沒浪費情緒,他在屋裡坐了一會,起身找薛元桐玩。
薑寧找到薛楚楚臥室,就見桐桐趴在書桌上寫東西,楚楚坐在床邊玩ipad。
他幾乎以為看錯了。
以往兩人的位置明明該是調換的。
薑寧腳步一頓,然後退至門外,故意望了一眼天邊的太陽。
他嘖嘖稱奇:“喲,奇怪了,太陽沒打西邊出來啊?”
薛元桐洞察力驚人,一個小細節瞧出,薑寧嘲諷自己,她當即把手中的紙張展開,堂堂正正的:
“我在弄以後的旅遊規劃呢!”
薑寧神識一撩,只見紙面寫著:“南市、黃山、瓷都、草原、看海…”
等等之類的城市,或是遊玩目的。
薛元桐撅起嘴巴,不滿道:“我為以後的旅遊做攻略,你居然諷刺我!”
“薑寧,我們之間的關系變了!”
說著,她默記紙上信息,兩隻小手往中間一合,鼓弄兩下,一張白紙頓時變得皺巴巴了。
“我們之間的關系,像這張紙,一旦皺了,再也無法撫平!”薛元桐想讓他知道問題的嚴重性。
順便,以此為借口,訛薑寧一個大西瓜,三顆桃子,一串紅葡萄,兩個西紅柿…
不行,不能再想了,不然薛元桐臉色繃不住了。
薛楚楚靜靜看書,表面上,根本不摻和他們二人的鬥爭,實則內地裡異常關注。
薑寧伸出手,接過那張破舊的紙,打量了番,確實很皺了。
薛元桐雙手抱胸,理直氣壯的仰視他。
薑寧:“沒關系。”
他拿來書桌上的水杯,水流澆落,將白紙浸濕,然後往窗戶上一甩,白紙“啪”的貼住,頓時,又變得平整了。
薑寧道:“看吧,還和之前一樣。”
薛元桐啞口無言。
薛楚楚捂嘴偷笑。
得益於薑寧顛倒黑白的能力,薛元桐沒和薑寧計較,她繼續做暑假旅遊的規劃。
今天是19號,她準備22號出發。
這一次,她打算在外面玩一個月,把長青液公司送的旅遊卡全部花完,等到8月22號再回來。
到時候,正好該發大水了。
她信守承諾,沒忘記與白雨夏和雙胞胎的約定。
“楚楚,一起嘛?”薛元桐網絡購票。
薛楚楚想加入他們,可是,她要上課。
無奈搖搖頭,表示算了。
薛元桐先是遺憾,旋即期待道:“等高三畢業以後,我們放了長長的暑假,我再帶你出門玩吧。”
“嗯好。”薛楚楚答應了。
“光答應可不行,勾手指吧!”薛元桐轉動椅子,試圖把身子轉過來,結果發現轉不動。
原來楚楚的椅子是木椅,不是薑寧家的高端椅子。
她隻好費勁放下雙腳,一點點扭過去。
兩個女孩勾了個小指,薑寧在邊上說:“幼稚。”
然後薛元桐又把他拉過去蓋章。
……
下午。
一輛小貨車開到河壩平房。
司機打開車鬥,裡面是一張木製櫃子,用來盛放書本,其他雜物。
司機幫忙搬了下來,讓薛楚楚簽收之後,就離開了。
隔壁的大學生張如雲繞了過來,望著沉重的木櫃子,他把手機放到邊上,對薛楚楚說:
“我幫你搭把手!”
話音剛落,薑寧一隻手拎起櫃子,運到了屋裡。
薛楚楚對張如雲報以微笑。
薛元桐緊隨其後,跑到了院子裡。
最近一段時間,隨著華鳳梅發工資,她拿出一部分還外債,剩下的錢,則給家裡添置些家具。
河壩以後是她們的家,大概會住一輩子,自然很用心。
木櫃子很新,看樣子做出來沒多久,薛楚楚打了一盆水,小心的擦拭,以後櫃子放到她的臥室。
‘先通風幾天再搬吧。’她心中決定。
薛元桐則圍繞櫃子轉動,好一會兒,她小口歎氣:“以前我家有個櫃子很像。”
薛楚楚清冷臉龐一動,欲講話。
薛元桐連忙捂住她嘴。
那時,薛元桐年齡很幼,只有幾歲,最愛喝一種名叫‘哇哈哈’的飲料。
一板哇哈哈有四瓶,她一次能夠輕而易舉的全喝完。
對於她的家庭而言,還是一筆不小的負擔。
媽媽被她震驚了,決定不放縱她,於是將哇哈哈藏在櫃子裡。
每天早上,媽媽準時從上鎖的櫃子裡,拿出一瓶哇哈哈,如同家裡的小母雞準時生雞蛋。
年幼的薛元桐很無知,曾以為家裡的木櫃子,每天都會生出一瓶哇哈哈。
她每天期盼著,直到有一天,薛元桐耗盡了耐心,她到楚楚家借了一把鋸子。
那天,薛元桐家很吵鬧。
……
7月20號,無事發生。
7月21號,距離旅遊出發前一天。
上次旅遊出發前幾天,薛元桐就很慌張了,有對外面世界的迷茫,時不時找薑寧說話,尋求安全感。
然而這一次,她成長了許多,僅僅當作散散心,絲毫不慌。
清晨,薛楚楚今天開學,她仍然起了個大早,做飯給桐桐和薑寧吃。
早飯是青菜豆腐雞蛋面條,薛楚楚總共打了6個荷包蛋,每人2個。
另外還炒了一道醬爆芸豆絲,當作下飯小菜。
盛好了面條之後,薛楚楚準備滴一些芝麻油,提一提香味。
但芝麻油瓶見底了,對於薑寧來說,沒有芝麻油的面條,是不具有靈魂的。
他用筷子敲敲碗沿,吩咐道:“桐桐,去,把家裡油瓶拿來。”
薛元桐立馬瞪他,為什麽他不去,就會壓榨自己!
她才不同意,她該有反抗精神!
你越軟弱,別人就越猖狂!
“快去,下午帶你到市裡吃冰淇淋。”薑寧施以利誘。
“好嘞!”薛元桐高興壞了,猶如一團小旋風。
她一離開,廚房的氣氛瞬間冷淡了。
薛楚楚報以禮貌的笑容,她和薑寧的狀態,大概是相敬如賓。
薑寧同樣笑笑,他拿起筷子,撥向桐桐的碗,把她的兩個荷包蛋翻了出來,裝到自己碗裡。
薛楚楚:“…”
她欲言又止。
忽然,薑寧分了一個荷包蛋給她,將她拽上賊船。
薛楚楚連忙推脫,薑寧道:“上次桐桐偷吃你荷包蛋了,你忘了嗎?”
薛楚楚認真的說:“我沒關系的。”
她從自己碗裡,夾了兩個荷包蛋,給桐桐補齊了。
薑寧:“…”
合著搞了半天,他吃了楚楚的荷包蛋。
……
上午11點。
班群裡不知蕩出了什麽妖風,郭坤南在群裡說他黑,黃玉柱為了安慰他,說自己更黑。
崔宇就說自己瘦的和猴一樣,單驍說他被人叫叔叔。
郭坤南不服氣了,拉來單凱泉,為自己的醜站台。
大家居然開始比醜了,聊得不亦樂乎。
最後龐嬌跳了出來,崔宇說,職業選手禁止參賽。
正酣暢時,盧琪琪出來罵人:“太過分了,我剛才在麥當勞吃午飯,有個男人吸煙,吸煙!”
“熏死我了,我讓服務員製止他,他居然不聽!天啊!怎有這種人,這種男人太該死了!”
董青風說:“公共場合抽煙確實不好,素質很低。”
郭坤南:“是的,煙味我也不喜歡聞。”
或許是引起感同身受,王燕燕跳出來說:“有的男人確實該死,我坐火車碰到一個叉腿坐的,哎呀我根本沒位置。”
張藝菲跳出來:“上次我晚上回家,有個醉漢跟著我,難道他不知道保持距離嗎?這個社會對於女性的惡意實在太多了!”
本來只是針對部分男生,逐漸上升到全體,連董青風亦無法再出面支持。
崔宇:“你確定他敢對你抱有惡意?”
龐嬌讀懂了崔宇的意思,她諷刺道:“姐妹們,我搞不懂男性閃光點到底在哪,為什麽我身邊的男生,全是一攤爛泥?”
馬事成:“男生閃光點在哪我不知道,但女性的閃光點,我從你身上發現了。”
王龍龍:“讚,以德報怨!”
龐嬌怒捶桌子,動靜極大,吵到了外面燒飯的龐嬌媽。
龐嬌她媽大吼:“自從放假了,你一天到晚,吃了睡睡了吃,不是說減肥嗎?你怎麽不去!”
“你有砸桌子的力氣,不如起來幫我做飯,你多大了,連飯也不會做,你能嫁給誰?”
龐嬌吼回去:“難道結婚了必須女人做飯嗎?憑什麽,女人都生孩了子,憑什麽還做飯?”
“這個世界,男人做飯才對!我以後結婚了,絕對不做飯!”
龐嬌越說越起勁,瘋狂宣傳她的理論。
廚房的龐嬌媽被說動了,“嬌嬌,你說的對,憑什麽這些年該我做飯?從現在開始,我不做飯了。”
龐嬌臉盤子一墜:“你不做飯,我吃啥?”
……
下午,六點。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隔壁大學生張如雲打乒乓球,平房沒有乒乓球台,他只能對牆打球。
看似孤獨,又樂在其中。
只是,每當張如雲轉頭,望見附近的薑寧和薛元桐打羽毛球,他還是露出幾分向往。
薑寧沒留手,揍得薛元桐東奔西走,累的一身汗。
她咬牙堅持,絕不服輸,直到薑寧虐夠了,才結束戰局。
薛元桐癱在小椅子上,連洗澡的力氣也沒了。
羽毛球拍隨意擺放,薑寧同樣搬了小馬扎,坐在門口,望向西邊。
沒有高樓大廈的阻礙,視線延伸,蒼茫大地之上,夕陽西下。
“薑寧,我們往後一個月不來家了嗎?”薛元桐終於有所擔憂了。
她規劃的路線,足足有好幾千裡,她從未走過這般遠的路。
“嗯,想家嗎?”
“我才不呢!”
“到時候給顧阿姨打電話,你別哭。”薑寧道。
薛元桐:“切。”
西邊的太陽即將落山,天空正在變暗,太陽在眼前一點點下沉,最後一抹金色余暉覆蓋大地。
薛元桐汗津津的小臉上,染上了一層金黃,她好似發光了。
初中時的薛元桐, 經常這樣坐在門口,等待媽媽下班,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然而,總是等到日落,仍無法等到媽媽的身影。
這一刻,她望向薑寧的背影,他的影子被夕陽拖得很長,很長。
薛元桐想到剛才打羽毛球,他絲毫不讓自己,心裡很氣惱。
她伸出手,想捏一捏薑寧的影子。
轉眼之間,太陽被大地吞噬了,整個天空頓時暗了下來,薑寧的影子消失了。
薛元桐捏了個空。
她惆悵之際,薑寧伸手拉開了門前的燈,他的影子再度出現。
薛元桐笑了起來,輕而易舉的摸到了他的影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