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康年從八十年代開始眼睛總色眯眯的盯著京城大街上飛馳而過的一輛輛小轎車。

　可惜像他這種處級幹部按照國家領導幹部配車規定是根本不可能有車的，像他這種級別的幹部在京城裡多如牛毛，如果連他也配上了公車，那麽京城的大街馬上就擁堵了。

　有時候許康年心裡想，自己如果自己不是在京城工作，而是一名地方幹部該多好，雖然按規定那些地方幹部也沒有資格配車，但是畢竟天高皇帝遠，很多幹部曲線救國都擁有了自己的轎車。

　擁有一輛屬於自己的車，幾乎是八九十年代絕大多數男人遙不可及的夢。

　許康年所在的京城建委擁有好很多輛公車，他和單位裡的其他處級和科級幹部經常在星期天和節假日的時候向單位的司機借車，學開車，過車癮，一直到最後拿到車本。

　可是他一直到90年代初退休也沒有一輛屬於自己的轎車，連幾萬塊錢的夏利都買不起。

　這一次宋宇在武林市給他打電話，讓他到京城裡的汽車專賣店選一輛40萬左右的越野車，作為向陽電子給他的配車。

　在電話裡聽到這件事，許康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連忙推辭說自己已經習慣了艱苦奮鬥的工作作風，向陽電子的辦公經費應該也很緊張，自己能省就省一點。

　許康年之所以這麽說話完全是出於習慣，這就好像沒有退休之前領導找他談話想要提拔他的時候，他一定會故意推辭，擺出一份淡泊名利的樣子。說出一番老張也不錯，品德高尚，老李也不錯，專業能力很強的話。

　直到拐彎抹角的試探出領導的確是真心實意的想要提拔他的時候，這才扭扭捏捏的勉為其難的說道:“既然領導這麽信任我，把這麽重要的擔子放在我肩上，我一定要努力的乾好！”

　現在聽見宋宇說向陽電子居然要拿出40萬元巨款給他配一輛越野車，許康年再一次擺出了同樣的姿態。

　但是宋宇根本就沒有功夫像上級領導一樣與許康年雲裡霧裡的兜圈子打遊擊戰，他直截了當的說道:“老許，你說那麽多廢話幹什麽?讓你買你就去買！這是我們向陽電子給你的待遇，希望你以後你好好的為向陽電子工作！我知道你有駕駛證，趕緊去買車，辦下來車牌以後就盡快趕到武林市來，這裡很需要你！”

　許康年掛斷電話，他感覺像自己像氣球一樣都快飄起來了。

　他快步的從家裡走出來茫然的站在大街上，站了半天才想起來現在應該幹什麽——馬上找一家4 s店去選一輛可心的汽車！

　這一次去選車目的性很強，那就是挑一輛40萬左右的越野車。

　而在90年代中期這個類型的車大部分都是進口的，國產的212根本用不了這麽多錢。

　六十來歲的許康年跑了一整天一點兒都不覺得累，甚至沒有感覺到自己渴。

　跑了好幾家4 s店，他終於挑中了一款原裝進口的三菱帕傑羅。

　許康年圍著帕傑羅像驢拉磨一樣轉了一圈又一圈，喜歡的不得了。

　當年他結婚的時候，同志們都說他愛人長得漂亮，像電影霓虹燈下哨兵裡的女主角。可是即使是這樣，許康年第一次與媳婦見面的時候也沒有現在這樣激動！

　看了半天，許康年戰戰兢兢的問道:“這輛車多少錢?”

　90年代在4 s店裡的售車人員都很傲嬌，那名20出頭的姑娘看著面前這位明顯是退休老大爺的許康年答道:“你問的是哪一款?這種車根據不同配置和排量價錢是不一樣的，而且相差很多。”

　“最——便宜的是多少錢?”許康年問道。

　“最便宜的36萬。”售車員答道。

　許康覺得很滿意，這個價錢符合宋宇告訴他的四十萬左右的標準。

　不過根據他當幹部這麽多年養成的多請示多匯報的好習慣，許康年急忙到外面找到一個電話亭給宋宇打去電話問道:“宋總，我看好了一台三菱帕傑羅，只要36萬，您覺得行嗎?”

　宋宇對於汽車方面特別是進口車方面的知識比許康年懂得多。

　他遲疑的問道:“三菱帕傑羅這麽便宜嗎?我印象中都是50多萬啊。”

　許康年馬上解釋:“我已經在4 s店裡問過了，是排量和配置最簡單的那種，36萬就夠了！”

　聽到許康年的話，宋宇斷然的說道:“既然要買就買最好的，買頂配的，也就是50多萬的那種！我馬上給向陽電子總部財務人員打電話，然後你就過去取支票！”

　說完宋宇就掛斷了電話。

　許康年在電話亭裡拿著電話愣了半天，原來買一輛車就這麽簡單。

　他急忙趕往京城向陽電子大樓總部，在財務室的會計那裡取到了一張55萬的支票，然後連跑帶顛的回到4 s店。

　當許康年把支票交給4 s店裡的人的時候，售車員對他這個退休老大爺刮目相看。包子有肉不在褶上，京城裡不顯山不漏水的有錢人真是多！

　當許康年把那輛50多萬頂配的帕傑羅開回自己住的小區的時候，引起了一片的轟動。

　京城作為首都已經有好幾百年的歷史了，這裡的人已經形成了固定觀念，那就是做什麽事都是講究等級的，做轎子也要講究等級！

　現在在京城裡什麽樣的人才能開50多萬的車?至少要部長一級的吧?

　許康年下車後圍著汽車轉了一圈，把四個車門都拉了一遍，確定全部鎖好後才笑著對正在看熱鬧的人說道:“我現在替向陽電子做事，這是他們配給我的辦公用車！”

　他的話引起了一片驚呼，不過大部分反應都是負面的。

　有的人說，現在私人企業賺了幾個臭錢就這麽招搖，需要好好整治一下。有的人說向陽電子給許康年這麽多好處一定是不安好心，想借助他的關系在京城裡承包工程撈大錢。

　聽見種種的議論，許康年急忙解釋道:“我是什麽人你們還不知道嗎?我就是一個小小的處長，像我這樣的幹部在京城裡算個屁呀！再說，向陽電子也沒有打算在京城裡承包工程，他們現在在武林市要籌建一座啤酒廠和一座大型體育館，所以請我過去幫忙。我到了武林市以後就更什麽都不是了！”

　許康年回到家裡，老伴已經把飯做好了，兩個人坐下來吃飯。

　許康年端著碗飯剛吃了一半就走到窗前向樓下看一眼，看看那輛三菱帕傑羅是不是還在原地。

　從這個時候開始，一直到晚上睡覺，許康年都是每隔半個小時就要隔著窗戶向樓下看一眼那輛轎越野車。

　晚上上床睡覺以後，剛躺下一個小時，許康年又偷偷的爬起來趴在窗前深情的看著樓下的那輛帕傑羅。

　當他晚上第三次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老伴終於忍無可忍了，罵道:“如果你怕丟，還不如直接睡在車裡！偷車的人連你一塊兒弄走，我眼不見心不煩！這一天到晚的連覺都睡不了！”

　聽見老伴兒這麽說，許康年果然穿好衣服下樓，打開車門鑽進車裡。

　他坐在駕駛位上，這看看那摸摸，簡直是愛不釋手，然後真像老伴兒說的那樣，許康年躺在越野車後座上睡著了。

　雖然沒有床那麽寬大，但是許康年就是覺得舒服！

　第二天，宋宇就給許康寧打來電話，問他的購車情況。

　宋宇說道:“老許，你要盡快辦好車牌，然後就趕緊過來！武林市這邊催著我們商量體育館設計的事情，可是對於這種建築問題我們都是外行，你趕緊過來吧！”

　十天以後，許康年開著他那輛心愛的帕傑羅來到武林市。

　宋宇帶著球隊到外地進行比賽去了，接待他的是王衛東。

　王衛東把許康年安排在足球隊訓練基地裡住下。

　許康年來到足球訓練基地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桶打水擦洗自己親愛的帕傑羅。

　“老許，車就是用來開的。等這輛開壞了，我們再給你換一輛更好的！”王衛東說道。

　第二天，兩個人就趕往武林市政府商量體育館設計的問題。

　武林市政府對這件事非常重視，未來的武林市體育館將是一張亮眼的城市名片，必須要設計好，建設好！

　由主管教育體育衛生的副市長邱鏡蓉親自接待兩個人。

　邱鏡蓉讓工作人員把設計院畫好的體育館設計草圖一張張攤在幾張辦公桌上給王王東和許康年看。

　許康年看過十幾張設計草圖後問道:“邱副市長，我聽王董事長他們說市裡打算讓向陽電子出資1.5億來建這座體育館。雖然我只是簡單的看了幾張設計草圖，但是我覺得如果按照這份圖紙來建設的話不要說1.5億，就是2億都拿不下來！”

　“怎麽會呢?設計院有工程預算報告，我可以讓他們工程預算報告都拿過來給你們看，應該不會超過1.5億的。”邱鏡蓉笑著說道。

　許康年馬上搖頭說道:“在市政建設這方面我還是很有經驗的，50年代的時候我參加過京城的十大建設，當然了，那時候我只是下面的一個小設計員，80年代的時候為了迎接九零年的亞運會，市裡新建了幾座體育場館，在這方面我是負責現場建設的，所以對於建築方面的事情我還是很熟悉的。如果讓向陽電子完全按照你們設計圖紙進行建設，我現在就可以說就是兩個億也拿不下來！如果邱副市長不相信的話，你政府方面可以跟向陽電子簽訂一份合同，向陽電子出資1.5億，超出的部分完全由你們武林市政府承擔，你看怎麽樣?”許康年問道。

　聽見許康年這麽說，邱鏡蓉尷尬的笑了。

　“老許同志，市政建設不就是這樣嗎，超出預算的事情很常見！”邱鏡蓉說道。

　“如果這件事全部由你們市裡出錢，那我就不說什麽了。這樣的事情的確很常見，有的時候追加兩三次，三次四次預算都不止，本來預算1000萬的工程，等到工程完成的時候可能已經花六七千萬。沒辦法，騎虎難下，只能夠追加！”許康年說道。

　這種建設中的操作手法十分常見。底下的幹部為了讓建設工程得到上級的批準，在寫計劃書打報告的時候會盡可能的壓低預算，等工程建設一半以後沒有錢了，上級機關沒有辦法也只能追加預算。

　可那都是花國家的錢，而現在許康年作為向陽電子中的一員必須指出設計中的問題。將來否則體育館剛蓋了一半，1.5億就花完了，如果這個時候市政府說向陽電子沒有遵守合同蓋完體育館，再強行把蓋了一半的體育館收回，那可怎麽辦?

　弄不好會把已經答應給向陽電子的50萬平方米土地也以向陽電子不遵守合同的名義強行收回，到那時候向陽電子就雞飛蛋打了。

　當然，這都是預想的最壞結果，武林市政府可能比這通情達理的多。但是做事之前一定要做最壞的打算，這樣才能有備無患。

　“這樣吧邱副市長， 我可以把圖紙全部帶回去或者複製一份然後找第三方設計院進行成本估算，看看我們如果要蓋好這座體育館到底需要多少錢?”王衛東說道。

　邱鏡蓉笑著對王衛東說道:“王董事長，當初你們紅星啤酒隊和20萬噸啤酒項目都是我拉來的，現在紅星啤酒隊給我們武林市爭了光，讓我這個副市長也覺得很光榮！可是我畢竟是主管體育教育和衛生的副市長，對建築這方面並不熟悉。這樣吧，我把這件事向其他幾位領導反映一下，可能是我們在建設預算方面除了一點兒紕漏，看看能不能想一個辦法彌補一下。過幾天市政府再拿出一個穩妥的方案出來。”

　王衛東和許康年坐車回足球訓練基地的路上，王衛東拍著許康年的肩膀說道:“老許呀，真不錯，不愧是老建築！如果沒有你，到時候我們騎虎難下可怎麽辦?”

　“這個問題遲早會被發現的，我只是提前看到了這一點。現在我也是向陽電子中的一員，自然要站在向陽電子的立場上考慮問題了。”許康年說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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