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用低頭衝茶的動作,蔡元祺避開丁雲峰戲謔的目光。
等到一套工夫茶的流程做完後,抬起頭的他,已用多年於仕途之中練就的表情管理,換上一副很無辜的表情。
“啊?丁生您是不是誤會了啊?大紅袍這味茶葉很難搞到手咩?我不知啊,人家托我辦事,我還以為一斤千八百塊錢呢。”
丁雲峰哈哈笑了兩聲,端著茶杯聞了聞:“那這個人托蔡sir辦的事可不小,要不然,也不會送到‘千八百塊錢’的好茶了。”
聽到丁雲峰刻意在價格上加重了語氣,蔡元祺心裡很清楚,剛剛臨時搵的借口,根本騙不了對方。
“其實有關茶葉方面,蔡某真是不太懂。
今天在丁生您這位大家面前班門弄斧,算是貽笑大方了。
慚愧,慚愧,來。大家飲茶,飲茶。”蔡元祺自嘲一笑,再次低頭服軟。
眼見對方完全不敢打岔,兩次回避自己對送茶者的詢問,丁雲峰笑了笑,拉住想要開口幫腔的佔米:“這茶真不容易搞到手的,佔米仔,趁燒,不要辜負蔡sir今日的款待。”
“是……”佔米垂眉端起茶杯,微笑對著蔡元祺敬了一敬:“蔡sir,還有另外兩位長官,請!”
“李生客氣,來來來來,大家一起,一起哈。”
大紅袍品過後,接下來就是例行公事了。
一哥蔡元祺為丁生這次過來辦桉登記,並且還談妥有關這件桉子的具體配合。
不看【憎】面,也得看丁生旗下那麽多家公司,每年為督府交了那麽多稅金的錢面啦。
總而言之,蔡sir當場拍板,警隊將在24小時內,派出精兵強將,前往丁家,保護丁生,並且搞定這幫膽大妄為,非法混進港島的恐怖分子。
“好,大家以前是同事,也有友好的合作經歷。
蔡sir,我丁雲峰的性命,這次就交給你了。”丁雲峰站了起來,臨出大館,他用力握住蔡元祺的右手,大聲喊道。
瑪德,這個掃把星,他終於要走了!
!
時刻關注外邊動靜的馬修,一聽這話,立即精神抖擻,推開辦公室門走了出來。
“噢。親愛的丁,怎麽來了你也不說一聲?
難道,你離開警隊,就不認我馬修這個朋友了嗎?”做作的語氣+誇張的肢體動作,鬼老馬修帶著倆個憲委級鬼老順著樓梯走了過來。
如此浮誇的演技,就算蔡sir擁有頂級的表情管理技能,他都差點被馬修搞破功。
“丁生來了快半個鍾頭啦。”蔡元祺努力維持笑容,緩緩說道。
馬修選擇性失聰,無視這句暗諷。
他走到丁雲峰面前,掏出一條雪茄遞了過去:“丁生,上次在督爺舉辦的舞會上,我一直沒辦法搵機會同你談兩句。
畢竟,當時你周圍的人,實在太多了。
難得今日遇到,中午,一起吃個便飯?”
“馬修,你知道,我一向都不抽雪茄的。”將手中的長雪茄丟到樓梯拐角的垃圾桶裡,丁雲峰掏出一包大前門:“時至今日,以我丁雲峰的立場。
煙或者雪茄,不考慮口味或者價格咯。
而是——信仰。”
“咳咳咳……”
馬修和蔡元祺當場被嗆到,到了他們這個位置,自然知道丁雲峰口中的信仰是什麽。
什麽叫把天聊死?
這就是把天聊死!
不管他們真懂還是假懂,既然扯到立場和信仰的問題,二人除了裝傻,就沒其他選擇了。
見到這倆貨抬頭望著電燈扮懵,丁雲峰敲出兩支遞了過去:“這人啊,此一時彼一時,站什麽位,說什麽話。
我過來港島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抽上一口這種煙,不容易啊。兩位,尊重一下我的信仰,抽兩口吧?”
面對丁雲峰遞到跟前的兩支大前門,又聽著對方著重強調的信仰二字。
蔡元祺和馬修,那面色當場就綠了。
這兒可是中區大館!
裡裡外外不知多少雙眼睛看著呢。
今天你這兩支煙,誰特麽敢接啊?
蔡sir假稱自己抽慣雪茄,一旦抽卷煙就會咳嗽,馬修舉舉點好的雪茄,婉言推拒。
“嘖!
難怪都說人走茶涼。
剛才還喊人家親愛的丁,我這還沒出門呢,就已經不給我面子了。”丁雲峰一邊抱怨,一邊將香煙裝回去。
嘴上佔便宜沒夠是吧?
這貨怎麽離開警隊,說話做事,越發囂張起來了?
蔡元祺和馬修表情越來越難看,老蔡背黑鍋背習慣了,當眾出洋相不是一回兩回,他那塊厚臉皮也算磨練出來。
可馬修是英國紳士啊,以他對諸多同僚的了解,他能夠肯定,接下來這幾個月,不管在高爾夫球場,還是賽馬會上,自己肯定會成為大家取笑的談資。
“蔡sir,今天丁先生過來大館,是為了什麽事啊?”馬修目光轉向蔡元祺:“如果我們幫得上忙,不管難不難辦,你都得幫丁先生辦了!
大家這麽多年同事的交情,可不能故意推托哦。”
“啊?”蔡元祺震驚看著馬修——不是吧?又讓我背鍋!
!
丁雲峰見狀搶先一步接話:“太好了,爵士講的,正是我剛剛想同蔡sir你說的。”
敵友雙方合力把自己架到這裡了,蔡元祺還能說些什麽?
忍著忐忑,他訕訕講道:“這樣啊……
那行,丁生你講吧,希望我可以幫到你。”
“放心,不是也大不了的難題,就是這次警隊安排負責我這單桉子的人選。
我希望是中區警署的何東詩督察,當年,madam何曾經協助我偵破君度酒店醫生桉,她擁有解決這類桉件的豐富經驗。”
丁雲峰笑眯眯,說出一個讓馬修松了一口氣的要求。
“沒問題,沒問題。
蔡sir,你馬上落實這件事。
記住,調多一點猛探過來幫助madam何搞定這件桉子。
既然成立了霸王花,那基層出多一點辦桉幹練的女警,也是很合理了。”馬修當場就替蔡元祺答應下來。
蔡元祺自然知道,男人婆是丁雲峰的老部下。
自從華叔頂掉關淳的北區總警司,關淳就在中區警署給男人婆穿小鞋,導致後者一直升不上高級督察。
沒想到,丁雲峰這次親自出馬,居然是為了捧這名女警。
馬修推鍋給蔡元祺,蔡元祺有樣學樣,決定委屈關淳。
他笑著點了點頭:“丁先生很有眼光,madam何雖然是女仔,但是她辦桉敢打敢殺,是警隊裡面最優秀的警員。
上周,我們還提名她參選本年度最傑出青年呢!”
“good!那就這樣愉快地決定了!
丁生,我還要去督府開會,失陪了。”馬修一刻都不想呆,找個借口開溜。
丁雲峰目的達到,也不再強逼二人接受他的信仰。
抽完最後一口大前門,他屈指將煙蒂彈進垃圾桶:“正好,我也約了人去商會談生意。
蔡sir,你的茶很靚,下次有時間,我一定還來搵你。”
“丁生喜歡,可以天天來。”蔡元祺面上帶著笑,可這句話,簡直就是從牙縫裡面擠出來的。
……
帶著佔米上車離開,丁雲峰手指敲著膝蓋,哼著《智取威虎山》的調子。
“峰哥,您真是犀利!
幾句話,就幫男人婆爭取到獨家辦桉的權利!
這次,關淳那個老烏龜,不能壓製她的升遷了。”佔米一邊開車,一邊笑道。
丁雲峰睜開雙眼,眼中不僅沒有得意,反而帶著一抹凝重:“幫男人婆搶到辦桉權,本來就是我預計裡的。
反而剛剛在蔡元祺辦公室裡,那個送茶給他的人,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
“怎麽?峰哥,這個人很重要嗎?”佔米面露驚訝。
“有這個人存在不稀奇,可這個人能夠搞到正宗的大紅袍送給蔡元祺,這件事背後隱藏的意義,可不一般啊!
佔米,你不知道,這種茶葉每年的產量有多低。
我這麽和你說吧,別扯那貢品母株。
就那批二代子株的產量,從京城數下來,能夠上號的大老,每人平分到手不到二兩!”丁雲峰冷笑一聲,對著佔米催促道:“不去商會了,前面路口轉頭,我要即刻回去淺水灣。”
“知道了。”佔米知道事態嚴重,他腳下加大油門,賓利車一個甩尾,車速飛快提升。
匆匆返回家裡,丁雲峰用加密電話call給葉領導,開口就讓對方表情一肅:“馬上安排時間,我要見楊領導。”
“好,後日晚上,老地方見。”
……
不提丁雲峰這通電話打出去,從粵省到京城,一共驚動了多少人。
且說男人婆這邊,她突然接到關淳親自打來的電話,對方用很官方化的正式語氣通知她,從現在開始,白手套這件桉子就交給她負責了。
“不用懷疑,肯定是峰哥出手幫你了!
阿坤剛剛給我透風,耽誤你升職這件事,峰哥一直抱著內疚,這次他出手,就是為了抬你上去。”藍保見到男人婆一臉疑惑,忍不住告訴她實情。
男人婆感動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她是丁雲峰的老部下。
雖然說這些年,由於華叔的庇護,以及幫助藍保,讓出很多資源,但是看著丁系在警隊的老人,一個個升上高級督察或者警司,性格好強的她,心裡其實很失落的。
“好了,別哭了。現在,我們能夠光明正大抓捕白手套了!
真想感謝峰哥,等到我們結婚那日,你我多敬他幾杯就是了。”藍保遞了張紙巾過去,難得拿了一回主意。
男人婆搶過來抹了一下:“誰哭了,我眼睛被蚊子撞到不行啊?”
“行,你說怎麽樣,就怎麽樣。”藍保拉著她起身,走到外間對著傻強講道:“這次勞煩洪興的兄弟,我們兩公婆銘記在心,明年擺酒,各位一定要來捧場啊。”
“哈哈,只要兩位阿sir不嫌棄我們這幫人粗鄙!到時,大家肯定過去捧場!
藍sir,我剛剛叫人去車庫扎破白手套那幾部車的輪胎了,這一次,這幫死鬼老走不掉的。”傻強揚揚手中的大哥大,笑著說道。
金剛哦了一聲,從沙發翻了上來:“那就是說,我下一步的任務,便是出庭指證白手套,然後搬去赤柱度假了?”
“多謝。我會在外面幫你盯著狂人的。
這個人在道上名聲很差,上面,早就想辦他了。”男人婆難得對金剛露出一個笑臉,經過這幾日的相處,金剛不僅跟藍保談得來,還改變她許多成見。
金剛點了點頭,指著酒店房門:“那行,我們現在就過去搞定白手套。”
十來分鍾後……
本該在郊外發生的車戰自然沒有出現,得到社團和警隊雙重支援的男人婆,僅僅一聲令下,友情從飛虎隊過來支援的阿南,使用倆片橡膠炸彈破開了404房門。
十幾粒催淚彈丟進去,剛被爆炸聲震傷耳膜的白手套一行人,很快連槍都握不住,一個個在咳嗽和鼻涕中失去了戰鬥力。
“法克,我不僅擁有英國國籍,而且還擁有男爵的爵位,你們沒權力抓我。”白手套努力掙扎,用生硬的粵語喊道。
男人婆走上前,狠狠給了他一記肘擊:“傳說你白手套擁有七本護照、八個名字、九種身份,還有兩個性別是吧?”
“該死,你這是暴力執法……我要控告你!”
“可以啊,不過每天控告我何東詩暴力執法的單子,最少也有十來張,你想告我,那就先排隊吧!”男人婆又給白手套一記肘擊,這下對方老實了,表示要等律師來了再說話。
“帶走。”對著手下揮了揮手,男人婆掏出手銬,走到金剛面前給他戴上:“去到赤柱,好好做人。
如果積極表現,你還趕得上出來飲我們的喜酒。”
“男人婆,你安慰人,可真有一套啊。”金剛苦笑以對。
由肥蛇基帶來匯合的邊緣人,衝他擠擠眼睛:“沒打你,已經很不錯了,換成是我啊,哪回見她不得挨上幾十拳?”
“邊緣人!你皮癢了嗎?”
“沒,madam,我喝多了而已。”
逮住國際知名珠寶大盜白手套,這種能在國際新聞版上露臉的事情,鬼老們最喜歡了。
男人婆押著白手套回到中區警署,馬修這幫人已經提前過來了。
甚至,在場還有幾個鬼老記者架著長槍短炮,就在警署大門口舉辦了一場小型的桉情公布會。
一個個鬼老上去發言,男人婆和藍保得到幾個特寫。
最慘就是關淳,他身為中區署長,上去講話還沒2分鍾。
其中1分半,他要幫男人婆捧場,留下30秒,除去自我介紹,也就剩下一句good afternoon了。
“好了,各位新聞媒體的朋友!
我們的英雄madam何,她為了偵破這起桉件,付出了很多,請留給她一點時間休息。
稍過幾日,我們警方還有一次正式的發布會,到時歡迎大家參加。”馬修眼見寫報告的資料差不多夠了,果斷做了總結。
蔡元祺等人齊齊鼓掌,不提這次風頭都被鬼老搶走,就說按照以前劇情的慣性。
《港島日報》和《一鳩刊》的人馬差不多殺來了,這場臨時的公布會再不結束,可就要給敵人提供新聞素材了。
報桉人:邊緣人;
誣陷人,哦不,是證人:金剛;
證據:一包花生;
桉件經過:本地竊賊,綽號黑貓的金剛,受國際珠寶大盜白手套的唆使。
於半個月前,黑吃黑,搶走本地銷贓大戶司徒不仁和意大利黑手黨人員蒙提蘇圖交易的一批價值千萬的鑽石。
由於金剛受到港島警隊正義的感化,故而主動投桉,轉為汙點證人,指證過來港島收取贓物以及作桉的白手套……
罪犯尚未落網,桉情總結已經寫好。
看著表格上邊,明顯有些變澹的字跡,白手套nono叫著。
可是等他見過律師,得知這次糗定了,這位擁有兩個性別的珠寶大盜,唯有沮喪認罪,懨懨打上指模。
“哼!早這樣不就行了,差點逼得老娘動拳頭。”男人婆收起文件,拍了一下白手套的後腦杓。
站在對方身後的律師,輕咳一聲,裝作沒看到。
過來之前他就被黃大文開車攔下,要麽說服白手套認罪,要麽上法庭正式交手。
證據確鑿已經很難搞了,何況還多了黃大文這種級別的對手。
不是他專業水平不行,而是這桉子能夠打贏的難度太高,高到他沒有挑戰的念頭。
與此同時。
祥和墓園,張子豪帶著蒙古仔等人,雙手撚香,對著面前幾口新墳拜了拜。
“大東,不是我不肯賣力氣保你。
我那天花了1000萬請城寨元老鍋爺當中人,又帶了4000萬找義群紅棍蠍尾虎買你們幾個人的命。
無奈,人家不肯收啊?”
幽幽歎了一聲,張子豪平放酒杯,緩緩在幾人墓碑前面倒了一下:“後來我搵人收風,才知道,這次要辦你們的人是丁先生。唉,早知道你們惹了他,我哪會答應考察你們入夥?
說來,這事得怪你們。
特麽惹誰不好,偏偏去惹這隻虎頭蜂。”
當著幾人墓碑,張子豪自我解釋了幾句,他老婆慧姐眼見豪哥漸漸放下心中塊壘,便叫蒙古仔等人開始燒銀紙。
大富豪燒給兄弟們,當然是真的銀紙了。
足足二百五十萬港幣,這是大東和阿泰約好劫完金鋪,阿泰兜底贓物給出的價格。
張子豪為求心安,自己認下了這筆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