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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業》第23章 4院之冠冕
山中歲短,晃眼便是三月過去。

 這期間,薑道憐邀戰陳珩的訊息在她有意之下,早已是被遠遠傳開。

 聞得竟連她也是淒慘落敗。

 世族中人士氣又挫,心氣更損。

 連平素間的跋扈囂狂態勢,都是微微斂了幾分,舉止變得謹慎小心了不少,惹得不少寒譜中人紛紛於暗中額手稱慶。

 而此事一傳開後。

 陳珩亦是隱隱成了築基同門中首屈一指的人物,風頭大盛。

 與其他三院的鄧稷、謝素、司馬權通等並列,為時人著稱,共號為“四院之冠冕”。

 這般名頭甚至是傳至了宵明大澤去,陳珩又得了十萬符錢和幾瓶丹藥的下賜,囊中日益見豐。

 但不過任憑外界是如何的鼓吹囂騰。

 陳珩這個當事者卻仍舊深居簡出,並不輕易顯於人前。

 若非是每月必要的功課考校和上師講法時候,都極難見到他的身形……

 而除了在自家洞府靜修參玄外。

 陳珩卻是每隔七日,便要去一趟青螺峰的沈爰支處,向她請教道業中的疑難不解之處。

 一來二去。

 此事便也逐成了慣常。

 那些被陳珩眼下的聲名所誘,欲邀他飲宴、遊獵,或請他外出遊歷,一同賺取功德者,見到他這副做派,也隻得漸漸熄了心思。

 縱其中是有些見不得人的陰私伎倆,可礙於沈爰支緣故,也變得更是難以施展……

 ……

 而這一日。

 靈隱峰。

 靜室之內。

 陳珩目透輝芒,盤坐蒲團上,張開雙手,虛托著一口丈許見方的殷紅血泥,將法決暗自催起,使得血泥被裹在一團氤氳光氣中,一點點消磨它的形體。

 一個時辰後。

 他忽得清嘯一聲,頂門衝出一道猩紅煙氣來,雙目一時盡赤,如若血染!

 而隨著一聲悶雷響動,將四壁震得隆隆發顫,

 虛空中亦是緩緩。

 浮出了九九八十一滴陰蝕紅水來。

 紅慘森寒,灼灼逼人,奪人目睛——

 陳珩以手一招,這些陰蝕紅水便開始繞身旋飛,煥出鮮亮的光彩。

 他定目細觀,見這些紅水皆是形態飽滿,瑩潤如珠,顯然裡內已然是精氣完足,到了現今小成境界的至極,無可複加,不由得滿意一笑。

 陰蝕紅水並不可無中生有。

 若是損耗了。

 便是需得收攝陰蝕類的靈機,重新將之煉就出來。

 而陳珩幾番鬥法使用,到得將王典敗落時候,手上的九九八十一滴陰蝕紅水已是只剩不足三十,缺了半數還有多余。

 陰蝕類的靈機向來珍貴罕有,長贏院中雖存有此物,但卻需得以功德來兌換。

 這時。

 他同薑道憐簽下的那金紙法契,便無疑是解了一急。

 不過薑道憐卻也未料想到,陰蝕紅水所需的靈機,竟是如此之巨。

 幾番送來的法材,都不過只是能堪堪修出三五滴紅水而已,便再無以為繼。

 而今番的這殷紅血泥,名為血煞泥,相傳乃是在萬丈地心深處,靈脈衰朽之後,一縷神精湊巧不朽,又沾染上了附近的惡煞和極陰寒土,日積月累的糾纏下,才得以生化而出,頗為罕見,甚是難尋。

 陳珩見修滿了九九八十一滴陰蝕紅水後,這方血煞泥卻還是靈機充足。

 除了微少去了一個棱角之外,形體並不見有多大變化。

 便知這血煞泥的確為珍貴之物,薑道憐是拿出了真正寶物來,費了心思的,不禁微微頷首。

 ……

 “都常言世族富貴逼人,今日倒算是真切見識了,而那自前古時代積累至今的身家,又到底是個如何數目?”

 他抬手發出一道真炁,將血煞泥攝過,略把玩片刻,便收進了乾坤袋內,心道。

 而這時,忽有一聲磬鍾輕響,自心中悠悠傳來。

 若潺潺水流滌過,要將雜念埃塵一掃而空。

 陳珩收了雜念,自袖中捉住一枚顫動不休的小金鍾。

 他知是聽講的時日已至,便自蒲團上起身,將門戶推開。

 未有幾息,便有一陣腳步聲匆匆響起,由遠及近,然後便現出了塗山葛的身形,聽他躬身言道:

 “恭賀老爺出關!”

 陳珩略一頷首,笑道:

 “今日該是去沈上師那處聽講的時候了,在閉關的這幾日,薑道憐可有事詢我?”

 “有的,的確是有。”

 塗山葛連忙點頭道:“她發法訊來問,老爺究竟是還需什麽法材,讓老爺一次說清,勿要零零碎碎,多次去擾她……”

 話到這時。

 塗山葛猶豫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小聲開口:

 “她說老爺很是絮叨,實是惹人厭煩的很……”

 “一次說清?”

 陳珩聞言輕聲一笑,淡淡道:“她既有如此所請,那我怎能不遂了她的願?”

 言罷。

 陳珩思索片刻,回返室中取了書信,提筆沙沙,須臾便寫滿了整紙,遞給了塗山葛。

 “等等,老爺……”

 塗山葛伸手接過,隻拿目一瞧,臉色便轉得有些駭然了。

 他張大了嘴,欲言又止。

 “沈上師相召,我不便誤了時辰,便先行一步了。”

 陳珩將真炁一提,便化作道白光騰空而起,徑自朝向青螺峰處投去。

 隻留下滿面糾結的塗山葛呆怔在原地,無措捏著手中的那頁書信。

 “看來今日,老狐我又是少不得要被罵了啊……”

 良久。

 他才緩緩過來神來,苦笑一聲。

 而另一處。

 陳珩自雲頭落下,被早已等候在外的女侍領著穿了幾重宮闕,到了一處偏殿內。

 只見兩側花樹葳蕤,古木森森——

 殿內卻焰光正盛,金紅兩色翻騰不休。

 隔著遠遠,仍是有一股熱浪滾滾襲來,讓肌膚都微覺一燙。

 “弟子見過上師。”

 陳珩對那殿中之人打了個稽首。

 沈爰支將身一側,向外看去,見得來人之後,微微點了點頭。

 她坐在杏黃蒲團上,面前是一方深不見底的黝黑煞坑,一隻丈許見方的青銅大鼎便懸在煞坑的正中處,底部有一團猛火兀自騰起,洶洶烈烈,將大鼎都隱隱灼得泛出了赤紅顏色。

 陳珩見那青銅大鼎共分三層,每一層分是銘刻有日、月、星的圖像,妍巧非常,每一次鼎爐顫動之時,都會惹得光影繽紛,似是欲墜,要濺落了無數的屑光流彩出來。

 “這煞坑和爐鼎,倒是第一次見。”

 他心道。

 “你來了。”

 沈爰支將素手輕輕一揮,那鼎下無窮烈焰滾浪的便化作金光一點,被她收入袖中,旋即煞坑之中,又有一股寒流騰起,如蛇夭矯,倏爾裹纏上了青銅大鼎。

 在一陣滋滋的尖利聲響裡,鼎身所銘的日月星三光大放異彩,仿若千芒齊射。

 這時。

 沈爰支忽抬手掐了個決,止了一應的異狀響動。

 “今日我來教你煉製水雲丹,而紫府第一重,又謂之萬妙歸根,此丹可滋養、茁壯神魄,在修成紫府之後,能有大用。”

 她緩聲言道。

 “如此,弟子便多謝上師賜教了。”

 陳珩躬身一禮,鄭重道。

 ……

 ……

 三個時辰後。

 隨著鼎中最後一粒丹成,沈爰支也停了語聲,閉了雙目,流出送客之意。

 陳珩起身施禮,打了個稽首,在向沈爰支告辭後。

 他便退出了殿內,被一個女侍領著出了青螺宮。

 “壺觴法會……謝暉齋嗎?”

 行在山道上。

 想起在煉丹途中,沈爰支的那番言語。

 陳珩眸光微微一凝,心中不禁思忖。

 水雲丹不過添頭而已。

 今日之事,卻也非僅是水雲丹,而是謝暉齋,和他那壺觴法會……

 謝暉齋欲在長贏院大肆操辦法會,以宴請眾多同門,一並賞花談玄之事,早已是傳遍了四院。

 世族中人自不必多提,必是欣然應允。

 所謂行吟看霞,較射玩柳,這自是雅事一樁。

 而謝暉齋和謝棠與他們同為十二世族中人。

 既然相邀。

 那便也萬沒有要駁他面皮、辜他美意的道理。

 但如陳珩這等,同世族乾系不深,甚至還是存有仇怨者,便對謝暉齋的這壺觴法會,就未有多麽上心了。

 近來派中和世族之間的關系緊張,早已不是如萬載之前般和睦無間。

 明爭固然稀少。

 但暗鬥卻從來不乏。

 似是這等風聲,他們也有所耳聞。

 不過。

 聽沈爰支方才那話裡意思……

 “謝暉齋和謝棠在這時節大肆操辦什麽壺觴法會,是欲緩和派中和世族這兩邊的氣氛,至少是在小輩修士之中?此事非僅派中默認,世族那方亦樂見其成,願意促成此事……”

 陳珩眉頭一皺:

 “而我身為什麽‘四院之冠冕’,若是不前,被有心人看在眼中,拿出來做文章,難保不會惹出其他猜想來?沈上師話裡意思,隱隱也是在勸我赴宴……

 不過似這般想來,倒也是好笑。”

 既與薑道憐簽訂了法契,兩人便也是勉強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了。

 也或是從邀戰世族中,她猜出了陳珩欲揚名而以求自保的目的。

 薑道憐在背後一番造勢下,竟莫名其妙,給陳珩安上了一個“四院之冠冕”的名頭,讓他和其他三院的鄧稷、謝素、司馬權通齊名同勢。

 此事傳開之後。

 陳珩先是訝異,卻也微覺好笑。

 但既有了這顯赫名頭,隨之而來,卻也不乏麻煩之事。

 譬如今日這所謂的壺觴法會。

 陳珩也實未預料到。

 他是否列席其中,倒還能夠關乎到派中的意思了?

 回想起他初被侯溫帶來宵明大澤時的那般尷尬境地。

 再一看如今。

 饒是以他的養氣功夫,心中也是感慨萬千,思緒紛繁。

 他微微搖了搖頭,剛欲駕光離去,眼角余光卻瞥見一道濁光,正自空匆忙奔來。

 那道濁光中,依稀是某個熟悉的身形。

 陳珩便也索性停在原地,直待得數息後,那濁光自雲中降下,停駐身側,於其中,才緩緩現出了塗山葛的身形來。

 “莫非塗山道友吃了個閉門羹,無功而返了?”

 陳珩也並不意外,笑道。

 “老爺,那位欲請你去她所居的朝元峰一敘,說與你有大事要相商。”

 塗山葛尷尬一笑,小聲傳音道。

 “現在?”

 “正是,正是。”

 塗山葛連連應是。

 陳珩在心中略盤算了一下,幾息後,對塗山葛點了點頭,便一揮大袖,直衝向天表,霎時便沒入靄雲之中,消失不見。

 不多時,他便在靈隱峰處落了遁光,進入閉關修行的那間靜室中,抬指對左處的壁上一點,口中念了聲法決。

 便有道華光突兀生起,如霧若霞,將陳珩頃刻卷入了其中。

 此壁卻並非凡物,乃是喚作“移方章圖”,乃是薑氏所藏的一樁秘器。

 “移方章圖”分作陰陽兩卷,若將之煉化,只要是在千裡范疇之內,持著陽卷者皆可通過此卷,將己身挪移到陰卷的持有者身側,瞬息之間,便是遠遁千裡。

 而反之。

 持有陰卷者,亦是同樣可做此施為。

 可謂神妙非常,方便無比!

 在被那道華光卷入後,陳珩視野一時昏沉,不辨一物,也不分什麽南北西東。

 但不多時。

 他眼前視線陡然一亮,便已是身處在了一間精致廬舍之中。

 其背後屏風處赫然懸置著一幅蛟龍食象圖。

 龍與象俱是黑白兩色,揮灑淋漓,流貫不羈,其中的凶獰狠毒之氣透紙而出,仿佛欲擇人而噬!

 “見過陳郎君。”

 守在廬舍外的彩衣女侍在見得陳珩現出身形後,趕忙躬身行禮,神態甚是恭敬。

 “怎會是在此處?”

 陳珩四顧一眼,道。

 這“移方章圖”並非是不可挪動、僵硬呆板的死物,而是可隨意與他物相合。

 譬如陳珩便是將那陽卷煉進了靜室的白壁之中。

 若欲使用時,只需掐個法決,便可將己身挪移。

 而薑道憐也同樣是將那陰卷煉入壁內。

 往日陳珩都是在她那內殿之中顯出身形。

 今番竟是換了個地界,讓他微覺好奇,便也順口問了一句。

 “我家女郎說,男女授受不親,放在內殿那等閨閣之處,任由郎君你隨意往來,只怕是聽起來不好。”

 那彩衣女侍聞言不禁掩唇,柔聲笑道:

 “所以,我家女郎便把陰卷騰了個地方,置在了此處……”

 “倒也情有可原。”

 陳珩一笑,道:

 “帶我去見她吧。 ”

 “等等,陳郎君還請稍待片刻,我家女郎正在見外客,若是郎君出面,只怕會被外客撞破你同我家女郎之間的乾系。”

 那女侍道:“我家女郎特意叮囑了,讓奴家向郎君致歉,今日那位外客在塗山葛走後突然就到訪,她亦未曾料想到。”

 “外客?不知是哪位?”

 陳珩收住腳步,微微一挑眉。

 “那位外客是密山喬氏的族人,小喬,喬蕤。”

 女侍解釋道:

 “小喬亦是玉宸弟子,現今就在白商下院做修行,似這般說來,她和郎君你們,還算是同門呢。”

 ……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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