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這就是天意吧。”
作為一個生意人,一個互聯網從業人員,自己上輩子又混過機關,自然清楚主管部門對管理對象有多麽大的權限,從本心考慮,梁緋非常希望和裴柔這種實權幹部搞好私人關系。
但如果代價是讓黎星若離開自己的視線,那對不起,不行。
你官很大嘛,很大有個屁用啊,到底還是個副的,大不了多費點心思和功夫去捧一把手,這對梁緋沒啥難度,他太知道領導們喜歡什麽樣的企業家了。
無非就是兩個字,配合,其次就是不搗亂,不惹麻煩。
電話那頭的黎星若問:“我現在該怎麽辦,裴老師如果執意想讓我考公務員,到她身邊做事呢?”
“看你自己,反正我是不同意的。”
“哦。”
黎星若也沒想過梁緋能給出什麽建設性意見,她只是呆了點,平時把精力都撲在了專業技能上,人情世故之類又不是不懂。
梁緋想了想,說道:“如果,我說如果,裴柔把你當成她已逝女兒的替代品,你能接受嗎?”
黎星若沉默了片刻,小聲回答:“裴老師如果開心的話,我願意的。”
“為什麽啊?”
“梁緋,我沒你那麽要強,我很軟弱的。”
梁緋不知怎麽有點生氣:“你憑什麽要委屈自己啊,是我平時對你不夠好嗎,你缺愛了嗎,還要從別的女人身上找溫暖,真煩人,你晚上回來,我抱著你睡,保證溫暖得讓你明天發燒。”
黎星若:“.”
“星若,吃飯。”
裴柔端著一盤紅燒帶魚從廚房出來,招呼了聲黎星若。
之前黎星若也強烈要求過進廚房幫忙,可裴柔愣是不肯,要梁緋在這,肯定一眼就看出來了,裴廳這是想著親手給‘女兒’做頓飯。
“來了,來了。”
招呼也不打一聲,黎星若就掛了梁緋的電話,看著滿滿一桌子菜肴和系著圍裙的裴柔,就連她自己都有些恍惚了。
玫瑰書團隊,辦公室
梁緋聽著手機裡傳來嘟嘟嘟的聲音,啞然失笑,小丫頭片子都敢掛自己電話了,真不錯,梁總就喜歡性子烈的。
這時,徐立業興衝衝走進辦公室:“梁總,梁總大發現啊,我覺得黎醬必須要和裴廳好好相處才行,你知道嗎,裴廳的丈夫是.”
梁緋頭也不抬:“出去。”
“好嘞。”
“快坐呀。”
裴柔笑眯眯倒了杯三杯紅酒:“等幾分鍾,你叔叔已經在停車場了,我們給她一個驚喜,他都不知道今晚我會做飯,還傻乎乎從食堂帶了幾個菜呢。”
正說著,開門的聲音響起,裴柔起身走向玄關,黎星若也忙不迭站了起來。
裴柔的丈夫丁德宏,在明海市委任職,某常委部門一把手,也是班子裡最年輕的,這兩位在體制內身居高位的夫妻,此時在玄關處發生了小小的爭論。
“家裡怎麽來外人了,我們不是約定過嗎,絕對不帶人到家裡來。”
“你別急,先來看看。”
“有什麽好看的,你還燒了菜?”
白襯衫黑西褲,氣質儒雅的丁德宏跟著裴柔走到客廳,一眼就看見了黎星若,小姑娘有些緊張的抿著嘴,雙手老老實實放在身前,拘束的鞠躬:“丁叔叔好。”
原本面無表情的丁德宏在見到黎星若的一刹那,整個人陷入了茫然和不知所措。
“她”丁德宏張了張嘴,聲音微微有些沙啞。
裴柔主動介紹道:“這是小黎,黎星若,是我非常欣賞的一個小姑娘,明大通信工程專業的學生,但是已經擁有獨自開發程序的能力了。”
“小黎?”
丁德宏看了看裴柔,然後再去看黎星若,兩人相視無言。
最後還是裴柔拉著丁德宏坐下,嗔怨道:“你都快把小黎嚇到了,吃飯,吃飯,咱們三個小酌一杯,紅酒喝一點不會耽誤明天工作的。”
“哦,好,好。”
丁德宏放下公文包,夫妻二人和黎星若面對面坐著。
這頓飯對於黎星若來說有點煎熬,她小口小口吃著米飯,也不去碰桌上滿滿當當的菜肴。
一顆剝好的蝦擺到了小碟子裡,黎星若受寵若驚的抬起頭,就看見叱吒明海市的丁德宏笑得有些心酸:“小黎,吃蝦,叔叔洗過手了,哎對了,你喜歡吃蝦嗎?”
黎星若點點頭:“謝謝叔叔,我不挑食的。”
“不挑食好,不挑食很好。”
“謝謝叔叔誇獎。”
“沒事沒事,小黎你很優秀啊。”
裴柔望了眼丈夫,頻頻的給黎星若夾菜:“別太生分了,以後常來家裡吃飯,好不好?”
丁德宏一聽,立刻附和道:“對,小黎,你以後沒事就來家裡吃飯吧,我跟你阿姨工作都忙,平時灶台子都是冷的,你要是來,叔叔下廚,我年輕時候當過兵,在炊事班乾過,做菜還是不錯的。”
夫妻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嚇得黎星若連筷子都不敢動了,瞪著一雙澄徹的大眼睛看著兩人,稍長的劉海讓她那雙水汪汪的眼睛看上去有些朦朧。
丁德宏也意識到自己失態了,低頭歉意一笑,搖了搖頭。
再次抬頭時,丁德宏貌似恢復了些大領導的風范,微笑著問:“小黎,家裡是做什麽的?”
黎星若小聲回答道:“爸爸媽媽以前開了家小店,做電子維修的。”
“那現在呢?”
“爸爸媽媽不在了”
飯桌上有些沉默。
裴柔給黎星若夾了一筷子青椒肉絲:“吃菜,多吃點大米飯,吃完了我再給你盛。”
“嗯。”
黎星若捧起飯碗埋頭扒飯,然後老老實實把空碗雙手遞給裴柔。
裴柔忍俊不禁:“我也沒在命令你呀,吃飽就好,吃撐了晚上會不舒服的。”
“哦”黎星若聽完又放下了飯碗,有些不好意思,“我確實吃不下了。”
丁德宏和裴柔相視一眼,紛紛笑了起來,這丫頭也太可愛了吧。
在裴柔家呆到八點多,黎星若看了眼手機後便準備起身告辭了,丁德宏主動說道:“我麻煩小李過來一趟,讓他開家裡的車,把小黎送回家。”
“不用了,丁叔叔。”黎星若忙說道,“我老板在小區門口等著,他會送我回家的。”
丁德宏聽了也沒再說什麽,裴柔解下圍裙把黎星若送到小區門口,目送黎星若上了車後,這才折返回到家中。
客廳內,丁德宏站在櫥窗前看著裡面擺放著的全家福,沉默吸煙。
見裴柔回來,丁德宏問:“那個小黎,你是怎麽認識的,她的老板又是誰?”
這是一位位高權重的幹部的嗅覺,幾乎是刻在骨子裡的警覺。
裴柔簡單把梁緋的個人信息介紹了遍,然後說道:“不用多想,那個小子我見過,是最混不吝的,少年得志不說,還有骨子打磨不掉的傲氣,他甚至敢當面頂撞我。”
丁德宏吸了口煙,有些詫異:“還有搞互聯網的敢跟你對著乾?”
“是啊。”
裴柔也走到櫥窗前,看著照片裡的女兒:“老丁,你覺得小黎怎麽樣?”
丁德宏微微點頭:“是個好孩子,沒有任何心眼。”
頓了頓,丁德宏看向裴柔,眼神中掩飾不住糾結和心疼:“可是,我們的女兒早就死了。”
裴柔接過丁德宏手中的煙掐滅,望了眼黎星若用過的碗筷:“可我們還活著,還得活下去啊。”
奔馳車內
梁緋駕著車,見黎星若情緒不高還特意準備了幾個段子,卻沒能博美人一笑。
“怎麽了?”梁緋握住黎星若有些冰涼的手。
黎星若搖了搖頭:“沒事,就.裴老師和丁叔叔對我太好了,我,我想起爸爸媽媽了。”
說話間,女孩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哽咽。
梁緋沉默片刻,把車內音響的聲音調低,輕聲問道:“你現在偶爾還會想爸爸媽媽嗎?”
黎星若低著頭,用力扣著手指,眼淚一滴一滴落下,極力控制顫抖的身子。
“想每天都會想,每個晚上都會想。”
十足路口,梁緋忽然調轉車頭,然後對黎星若微微一笑:“我們現在去看看他們吧。”
梁緋對死亡沒有概念,更沒有經歷過至親的離去,對於生離死別的概念隻存在於紙面,他甚至難以想象,幾年前黎星若在失去雙親後,和尚且年幼的黎星辰到底是如何熬過那段最艱苦歲月的。
她這雙瘦弱的肩膀,又是怎麽撐起那個支離破碎的家。
黎星若被梁緋牽著來到骨灰寄存的地方,黎醬眼眶紅紅的:“你怎麽知道這裡的?”
“我早就知道了。”
梁緋輕車熟路,都不用黎星若指,就帶著她來到了屬於黎星若父母的那個小格子前。
瓷磚上是黎星若父母的黑白頭像,長桌前擺著鮮花和一些水果。
“你爸抽煙嗎?”梁緋問道。
黎星若點了點頭。
梁緋掏出煙盒,用嘴叼出兩個煙一起點上,吸了幾口後,眯著眼把其中一根插在了盛著生米的碗中。
“我陪叔叔抽一根。”
黎星若瞪著大眼睛,一言不發看著梁緋,不知道在想什麽。
梁緋自顧自說道:“我之前來的時候就跟你爸媽說了,讓他們放心,放一萬個心,我把你照顧的賊好,養得白白胖胖的。”
“對吧?”梁緋看向黎星若,“當著你爸媽面承認一下。”
黎星若眨巴眼睛:“你威脅我啊?”
“你就說是不是吧。”
“.嗯。”
“就嗯?”
“嗯,是!”
梁緋聳聳肩,松開黎星若的手:“我去外面等你,你跟爸媽說完話就出來吧。”
黎星若看著梁緋離開屋子,站在簷下逗著一隻膽子很大的流浪貓,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紙巾,仔仔細細擦拭著父母面前的桌子,還有那個小方格子。
做完這一切,黎星若緩緩說出口氣,緊握的拳頭也稍稍松開了些。
“爸爸媽媽,星辰這次期末考,班級第二,第一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子,實在考不過,你們不要生氣,他已經很努力了,星辰肯定能考上一所很好的大學,你們放心吧。”
“問舅舅,陳叔叔,還有商城那些叔叔阿姨們借的錢,我都還清了,你們也不要擔心。”
“你們交代的事情,我都做得很好。”
黎星若委屈的嘟著嘴,仰頭不想讓眼淚流下來:“爸爸媽媽,如果你們在的話,肯定不會讓我這麽累的,但我堅持下來了,我沒有辜負你們。”
“還有,還有一件事,都是他幫我的。”
黎星若看了眼外面的梁緋,對父母說道:“我知道不該喜歡他,可是沒有辦法,我真的很喜歡他,哪怕他不缺我一個呢,可沒關系,他救了我,救了星辰,那我就得回報他。”
“爸爸媽媽,我很想你們,如果你們還在的話,應該會很樂意看到我找到自己鍾意的人。”
“就這次,我想為自己活。”
抹掉眼淚,黎星若伸手摸了摸父母的照片,突然一聲喵把她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梁緋抱著一隻白黃的大肥貓走到黎星若面前,笑哈哈道:“這隻蠢貨賊能吃,我親眼看著它把貢品全給吃光了,咱們把它帶走吧,不然我怕老天爺會下了個把它劈死。”
大肥貓長得有些衰,衰中帶著可愛,喵喵的看著黎星若。
黎星若從梁緋手中接過大肥貓,好家夥,分量十足,實心的胖。
“給它取個名?”梁緋捋順大肥貓的雜毛,看向黎星若。
黎星若想了想:“叫梁緋。”
“什麽?”
“叫它梁緋!”
“黎星若,你膽子越來越大了啊!”
往後的時間,黎星若都被喊去裴柔家中吃飯,那天黎星若把大肥貓帶去打疫苗,裴柔甚至直接開車在寵物醫院門口等著。
不管出於什麽樣的目的,逝者已逝,活著的人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他們總得想辦法讓自己不要那麽悲傷。
誰都只是人生路上的一截腳程,只是那種重要性會超脫生命的本質,大家就是靠著這些念想活著,誰都不能免俗,不管你是一介草民,還是高官富豪。
餐桌上,裴柔和丁德宏已經習慣對面坐著一個黎星若,黎星若也不再那麽拘束,至少她會主動去夾菜了。
“星若,你和梁緋在一起多久了?”丁德宏剝了個蝦送到黎星若碗中,笑眯眯問。
黎星若扒飯的動作稍稍停滯了下,咽下口中的飯:“我們,我們還沒有在一起。”
“什麽??”
裴柔抬頭,放下碗筷後嚴肅看著黎星若:“你給我好好說說,這是怎麽回事?”
丁德宏忙說道:“哎你先別急,讓孩子把話說完。”
頓了頓,丁德宏笑著問黎星若:“什麽意思呢,是梁緋沒跟你告白嗎,還是你不想太早談戀愛?”
裴柔看了眼丈夫:“她都快大學畢業了,怎麽可能不想談戀愛。”
丁德宏笑呵呵道:“小黎也可能是想考驗考驗梁緋的真心嘛。”
“是這樣嗎?”裴柔看向黎星若。
黎星若眨眨眼,想了又想,點頭說道:“嗯,對,我想知道他的心到底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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