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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壺濟世,我只是想長生不老》第247章 截然相反,枷鎖加身
“天下之禮?”

 顧擔若有所思,但其范圍有些過於寬泛,“哪一種天下之禮?”

 “所有。”

 荀軻正色道。

 天下,指的即是芸芸眾生,又是通達四野之意。

 “哦?比如?”

 顧擔眉頭微微一挑。

 作為如今的禮部尚書,荀軻若是想更改某些禮儀,的確不算什麽事情。

 可既然能夠激起禽厘勝的強烈反對,便能夠看出其野心不小,絕不是什麽不痛不癢的更改那麽簡單的事兒。

 “比如規定好皇帝可以行使的規格,不同等級官員間的規格,豪商的規格,百姓的規格”

 荀軻毫無遲疑的說道,顯然已經定好了腹稿,做足了準備。

 顧擔的眉頭已是深深的皺了起來。

 頃刻間,他便已經明白了荀軻的意思了。

 可也正是因此,才會眉頭緊鎖。

 定天下之禮,這是好聽的說法。

 不好聽的說法,應該叫給所有人都套上一層枷鎖。

 以禮為名,對個人進行層層的限制,不達到一定的身份便永遠受困其中。

 這對於顧擔而言,定然是不會喜歡的。

 當然,如果要從現實層面來考慮的話,不管荀軻制定多麽繁瑣複雜擁有層層限制的禮儀,都管不到他。

 因為他本身便是塵世的頂峰,在這個個人偉力加身的世界中,掌握足夠的力量,便能夠跳脫樊籠,少有束縛。

 同樣,作為皇帝的王莽,本身就是制定規則的那個人。

 也難怪他會堅定的支持荀軻了。

 雖然禮同樣會對至高無上的皇帝進行限制,但在禮儀頒布之前,還必須要經過皇帝的認可才行。

 只要他不同意,根本無法頒布。

 這麽一算,制定天下之禮,無非就是另一種好聽的,牧守蒼生的手段而已。

 禽厘勝和他針鋒相對,互不相讓,緣由便在於此。

 雖然墨家最出名的是那份道義,可墨家真正的核心觀點乃是兼愛與非攻!

 兼愛是什麽?

 愛無差也!

 墨家推崇人們同時愛不同的人或事物,不分厚薄親疏。

 荀軻倒好,上來就想先給人套個枷鎖,你是什麽身份,就只能做這個身份之內的事情,超出了便是僭越.

 這不能說是和墨家不對付吧,只能說是想直接刨了墨家的核心觀念。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吧?”

 顧擔凝視著荀軻,這個已經成長起來的孩子,神情嚴峻。

 “我知道。”

 荀軻點頭。

 “那你也知道這件事和墨家之間,絕對只能夠容得下一個吧?”

 顧擔再問。

 “我知道。”

 荀軻繼續點頭。

 “那你應該也知道,這些禮儀,需要遵守的時候作用沒那麽大,但不準備遵守的時候,什麽用都沒有吧?”

 顧擔還問。

 “我知道。”

 荀軻還是點頭。

 “你既然都知道.為什麽還要提出來?”

 “因為這是我能夠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荀軻神情肅穆,他絕對沒有一分想開玩笑的心思,這件事也容不得半分的玩笑,“我準備指定的禮儀,對真正的底層民眾而言,根本就是無所謂的。真正要限制的人,是那些豪強、富商、世家大族,乃至皇室貴胄!

 這些人,才是無論怎麽殺,怎麽清繳都清繳不完的!夏朝七年,墨家和數位宗師盡數出動,幾乎將大月殘留的那些世家豪強們血洗了一個遍,距今不過十三年。

 可現在再出去看一看,數一數,世家大族,豪強富商的人數減少了麽?沒有,根本沒有!無非只是換了另外一批人而已!大月還在的時候,他們吸食大月的血,換了夏朝,也不過是再換一批人吸血罷了。”

 荀軻厲聲疾色,斬釘截鐵的說道:“這些重新填補空缺的人,有的是人傑才俊,的確也有本事在身,於夏朝有功,既然有功,便不可能再像先前那樣,找到一些問題便能斬草除根。

 或許一兩次可以,三四次也可以,但誰能一直那麽做下去呢?做下去的結果,定是離心離德而已,治標不治本!

 可放任他們肆意發展,最後的結果,史書上已經寫了一遍又一遍!

 一個國家如果想要維持穩定,就必須要保證盡可能的公平。可惜,想要保證這種公平,幾乎不可能。現在做不到,可能也做不到,既然如此,那不如乾脆一點,為這天下定下約定俗成的規矩。這個規矩不針對個人,直接按照層次劃分。

 唯有如此,才算是對症下藥,而不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

 荀軻滔滔不絕的說著,絲毫不吝嗇言辭,“顧先生,您也親眼見過底層百姓的。對於真正的底層百姓來說,如果禮儀規定他們一天只能吃三頓正餐,只能穿黑、灰、白色的衣服,對他們的生活會有什麽影響麽?幾乎沒有!

 可如果是富商呢?富商家財萬貫,但禮儀不準他窮奢極欲,不準他穿金戴銀,甚至不準他一頓飯吃超過四個菜——這樣,會不會讓那些富商們,斂財的心思減少一些?”

 這當然只是在打一個比方,如果真想要制定相應的禮儀,絕不是簡簡單單一兩句話的事情。

 正所謂禮儀教化,禮儀教化!

 真想要通達天下,被百姓認可,無數人自覺遵守,需要的是至強的威望和充足的時間,直至將那些東西銘刻入骨子裡,並不是簡簡單單一句話的事。

 顧擔靜靜的聽著荀軻講述。

 在荀軻講到“層次”二字之時,顧擔心中已經掀起滔天大浪。

 荀軻的確已經洞察到了真正的關鍵。

 他口中的層次,便是階級。

 而為了對付不同的階級之人,他搬出了禮。

 禮,理也!

 不遵守禮,便是不佔理。

 不佔理,便有了被人口誅筆伐,甚至懲戒的緣由。

 既然那些富商和豪強們總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那就乾脆不再一個個清點,太過麻煩,而且效果不大。

 直接想辦法針對這個階層的家夥不就好了?

 就像豪商肯定很有錢,但你有錢我不讓你花,更不讓你拿出去享受和炫耀。

 這樣的話,富商的斂財心思,總該淡了一些吧?

 不至於再通過各種方式強取豪奪,吸吮民間的血肉。

 畢竟掙了再多的錢,也越不過那層禮法!

 “這,都是最美好的期望。如果禮法施行下去,之後又該如何?”

 顧擔心中雖然有些震撼於荀軻的聰慧與機敏,甚至覺得這的確是一個可行性還算不錯的方法,但問題也很是明顯。

 禮法,說到底也只是另一種強權。

 就像富商人前沒辦法吃四個菜,關起門來不是照樣隨便吃?無非是換了個地方,給他們添了些麻煩而已。

 誰都知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總有聰明人會各種鑽空子。

 便是設置了禮法作為其中的阻礙,也不可能真正涉及到方方面面去。

 荀軻的初衷的確很好,可不見得能夠真正奏效。

 而且此事帶來的惡劣影響也很大。

 他能制定禮,後人就不能了?

 如今王莽和荀軻心中或許的確是抱著此事對天下好的心思想要去做,可等到這一批人老去之後,安知後來者不會將這當做一種純粹的禦下之術,直接忘掉初衷,反而利用更改禮法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相比於禮法所能夠起到的效果,這份遺害也當真一點都不小,絕非是危言聳聽。

 “為了避免朝令夕改,禮法本身也要加以層層的限制。無論是對於皇帝、大臣,都應該有所防備,防止禮法成為私人牟利的工具。”

 荀軻臉色未變分毫,顯然這一點他也早就想過,“無論是從正當性、正義性還是神聖性來進行選擇都無可厚非。但現在的問題是,第一步尚且都還沒有邁過去,談什麽限制都還為時尚早。

 但它的效果,已經足夠讓人拚盡全力去做!”

 荀軻展現出了充足的決心,自從見到顧擔後,所言從未脫離過此事。

 “而且,如今夏朝也已經有了二十年。國家初建之時,人手嚴重不足,諸多條例皆是沿用大月的舊製。經過這麽多年的發展,當初的問題已經不再是問題,可真正的大修大改,還未有過。

 如果夏朝不想重蹈覆轍,再走一遍大月所走過的路,就必須要做出不一樣的選擇。我遍覽典籍,熟習史書,最終看到了這樣的一條路,我堅信它會讓夏朝更好,起碼會比大月更久的多!”

 荀軻接連不斷的說道。

 顧擔恍然。

 明白了荀軻如此堅決的另一個原因。

 夏朝已不再是一窮二白的時候了。

 也不是沒有人手可用的時候。

 恰恰相反,此時的夏朝正在不斷的發展,甚至正在邁向鼎盛。

 當初參與創造這個國度的人都還在,還擁有著足夠的話語權,擁有改換車道調轉方向的能力。

 便是已添了些許白發的王莽,也正是年富力強之時。

 如果不在這個時候做出決斷和改變,再等二十年,那一切都已經晚了。

 曾經的血會被替換掉,昔日的苦難會成為書本中的故事和笑談,那些全新的,生活在富足和平一代的人啊,根本就想不明白什麽叫做亂世,什麽叫做苦難,至多也只是在茶余飯後聽聞時落下兩滴眼淚,然後該幹嘛幹嘛去,心安理得、理所當然的享受如今的生活。

 這當然也無可指摘,亂世平定,不就是為了安穩的生活麽?

 可對於親身經歷亂世,至親之人也死在亂世裡的人來說,一切都難以忘懷。

 所以,在夏朝還沒有真正發力向前狂奔的時候,荀軻要先給夏朝這架馬車套上枷鎖。

 不謀一世者,不足以謀萬世。

 他也從未異想天開的覺得一套禮法就夠世世代代去使用。

 但只要能夠讓夏朝長久,讓和平更加長久,讓苦難靠近的緩慢一些,再緩慢一些,就值得他去做。

 畢竟,如果夏朝不能夠做出什麽改變的話,無非也就是下一個大月。

 至於墨家?

 墨家在夏朝,雖被王莽立為國教,可至今也只有數千的墨者而已,連萬人都不到!

 墨家不插手國策,只能引導風氣。

 而荀軻要做的,是直接從國家的層面去加以限制,只是恰巧和墨家的理念天然不合,甚至可以說是截然相反。

 “你說的也有道理。”

 想了許久,顧擔輕輕點了點頭,沒有再問出什麽問題。

 哪怕在他看來,定天下之禮有著這樣那樣的缺陷,但顯而易見的是,這東西的確能夠維持住一個國度長久的穩定。

 至於想要兩全其美的制度,哪裡又有呢?

 任何制度都是不完備的,即使出發點再好,也會在實踐中變形。

 希望放松管制,就難免造成了豪強兼並、貨幣貶值、貴族擁兵自重;希望圖強爭霸,就難免過度消耗國家財富、死傷甚多、社會凋敝。

 制度、方針都需要動態調整,並根據國家的實際情況不斷變化。

 當然,這一過程中也必然會與私心與利益的紛爭相糾葛,可如果因此就不去做,那就什麽事都做不了了。

 沒有一步到位的方法,只有步步為營的手段。

 如今面對夏朝的局勢和未來,荀軻給出的是定天下之禮的方法,當後來人覺得此法不再合適之時,安知沒有別的方式去調整呢?

 “顧哥,您同意啦?!”

 一直在旁旁聽,但沒有參與進來的王莽見顧擔點頭認同,大喜過望的說道。

 “什麽叫我同意了?”

 顧擔瞪了他一眼,“這件事如果你們想要去做,不應該來征求我的同意,而是要征求禽厘勝,征求墨家,征求天下人的同意。難不成我點一點頭,夏朝的所有人都會立刻覺得此法完美無缺,一絲不苟的按照你們的要求去做?”

 “哈。”

 雖是被訓斥了一頓,王莽卻是笑了出來,“您不反對就行。之前我還擔心,您可能不會認同這種手段。”

 畢竟顧擔和墨丘相交莫逆,而如今他與荀軻想要定下的東西,卻是直接違背了墨丘的核心觀念。

 要說心裡沒有一點擔憂,那是不可能的。

 禽厘勝他們還可以去通過講道理的方式來說一說,可顧擔要是搖頭,那就真沒辦法了。

 “我只看結果與目的。”

 顧擔認真道。

 雨天需要打傘,寒冬需要添衣,不同的情況需要不同的應對方式,治理國家又何嘗不是呢?

 合適的才是最好的,而不是要分出個優劣勝負。

 “顧先生不反對,那我便做好說服禽厘勝和天下人的準備就好了。”

 荀軻深吸了一口氣,臉上也終於擺脫了嚴肅的模樣,露出笑容。

 吾欲為天下定禮,人間增壽。

 無論前方還有多少的阻隔和磨難,都不在話下。

 夏朝必將因為他而延綿更加久遠,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啊,也將因此離戰亂遠一些,再遠一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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