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無形,大音希聲!
那股氣息突兀而來,卻又仿佛始終環繞在天地之間,似乎本就如此。
當祂現身的那一刻,無與倫比的誘惑也一同降臨而來,發出了無法抵禦的邀請。
顧擔的目中再無他物,心神在這一刻不斷的放空,無形的魂靈沉浸在浩瀚莫測的玄妙之中,不可自拔!
所有繁瑣的念頭都在不斷消退,念頭越加清明出塵,他得見了大道!
日月無人燃而自明,星辰無人列而自序,禽獸無人造而自生,風無人扇而自動,水無人推而自流,草木無人種而自生,不呼吸而自呼吸,不心跳而自心跳,等等不可盡言皆自己如此。
因一切事物非事物,不約而同,統一遵循某種東西,無有例外。
它即變化之本,不生不滅,無形無象,無始無終,無所不包,其大無外,其小無內,過而變之、亙古不變。其始無名,故古人強名曰:道。
“道”生天地萬物,生仙佛,生聖生賢,倶以從“道”而生,陰抱陽,生生化化,無極無窮之妙哉。
這就是一切的本源,是終極的真理!
其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極之先而不為高,在六極之下而不為深,先天地生而不為久,長於上古而不為老!
道蘊藏在天穹的最高處,仍不能說道有多高;道深埋在大地的最深處,仍不能說道有多深;因為道是無限,到處皆存!
道比天長地久更加長久,仍不能說道長久;道比山川日月更漫長,仍不能說道漫長;因為道是永恆,隨時皆存!
道不做,等於做了一切!
道即是萬物之本,萬事之根,一切的歸處!
世間再沒有任何東西能比道更加美好!
不不不,應該說世間一切可得見、不可得見,可思量、不可思量之物皆因道而生,萬物都是道的化身,除了道,空無一物才對!
其合光,亦同塵!
功名利祿、個人榮辱、家國天下、仙蹤神跡、長生不老.這些東西和道相比都太過於渺小,它們只是道無盡化身中輕飄飄的一朵浪花,哪裡能與大道媲美?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時有明法而不議,萬物有成理而不說。
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
可憐凡俗中人不知道在何處,在肉眼可見的短暫一生中苦苦追尋,何苦來哉?
萬物一府,死生同狀。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入道者,以天地為棺廓,以日月為連壁,星辰為珠璣,萬物為濟送!
自此之後,入道者即得道者!
其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顧擔臉上的表情變得格外寧靜,眼中卻又閃過狂喜之色,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同時出現在了他的身上。
咦——我悟了!
純白色的真氣自顧擔體內不斷開始逸散而出,與之一同流逝的還有那旺盛勃發的氣血。
他的氣息在以極快的速度消失著,自行寂滅。
唯獨臉上的表情越發寧靜而欣喜,帶著超脫出世外的出塵不染,恍若大道己身,玄之又玄!
顧擔的氣息越來越縹緲,身軀看上去也愈發的單薄起來,一切生機都開始自行寂滅。
似乎過去了很久,又似乎隻過去了一瞬。
他始終都沉浸在物我兩忘的境界,無法自拔。
直到某一刻,尚且未曾徹底消耗完的內氣忽然動了。
縷縷青芒開始自行滋潤著乾涸至極的身軀,好似甘霖落荒漠。
極致的享受和難忍的劇痛略略喚醒了那沉浸在無上大道之中的魂靈,隱約間顧擔察覺到不對。
可那種依偎大道的感覺實在太過讓人沉迷,完全沒有任何拒絕的道理。
“醒來!”
某一刻,一道爆喝聲恍如黃鍾大呂般在耳畔響徹,徹底將顧擔給震醒。
顧擔不知何時閉合的眼眸猛然睜開,卻覺得眼眶無比的乾澀,不,不止是眼眶,無以言表的劇痛與衰弱感時時刻刻都在包裹著他的身軀,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
余光在肩頭瞥到一縷枯白色的雜草,顧擔下意識的想要將其拿開。
輕輕一扯,與頭相連。
那是他的頭髮。
意識直到這一刻才徹底回歸,顧擔終於想起來自己現在是在何處,到底在做什麽。
他猛然間抬頭望去。
石室正中央,一個形如骷髏的身影正盤坐在那裡。
骷髏的面目無比猙獰——如果說還能算是面目的話,一層薄薄的皮緊緊的貼在骷髏的身上,似乎一陣風劃過都能將其掀開,露出其中白骨嶙峋的骨骼。
唯獨那雙近乎空洞,卻又有些許金芒的眸子,還殘留著些許的生機。
顧不得自身的異樣,顧擔連忙上前,幾乎不可置信的喚道:“姬老?!”
他無法想象,眼前這副骷髏模樣的骨架,就是剛剛還在努力試圖晉升先天之境的姬老。
“我要死了。”
骷髏並沒有開口,是那金芒在震蕩空氣,才有聲音傳出。
“到底發生了什麽?”
顧擔的聲音沙啞而乾癟,像是行將就木的老人自墳土中勉強撐起身子後發出的不甘哀鳴。
屬於武道宗師年富力強的身軀離他遠去,獨留下垂垂老矣不堪重負的軀殼還在勉力支撐。
“天天不許。”
骷髏目中的金芒越發的微弱,些許的意志和痕跡隨時可能消散,仍在努力碰撞發出聲響,留在人世些許回音。
“為什麽?”
顧擔全然無法理解為何會出現眼前這一幕——哪怕先前姬老最危難的時候,也還有搶救的可能,只要停下繼續用真氣熔煉五髒即可。
可當五髒熔煉之後,姬老對著那未知的境界發起衝擊之時,一切忽然就不對勁了。
那種眨眼間降臨此地的特殊意志已經消散於無形之中,好似根本不曾存在。
可一切都不是錯覺,面前這個形若骷髏的姬老更是做不得半分假。
有什麽東西,在眨眼間剝奪走了姬老的一切,連同他積累數十年準備一躍而起的力量。
“武道宗師,連仙人留下的東西都難以破壞分毫,武道宗師即可圖謀的先天之境又有何不同,為何天不許?!”
顧擔急忙問道,沒有絲毫的猶豫,將體內所剩無幾的內氣盡數灌入到了眼前的骷髏之中。
他也不知道到了這種程度,青木化生訣的內氣到底有用還是無用,只能死馬當做活馬醫。
萬幸的是,伴隨著青木化生訣內氣的融入,骷髏目中的金芒竟真的旺盛了些許!
“不知道,碰到了山。”
骷髏不會再開口,唯有那金芒還在彼此碰撞。
每一個字節的迸發,都會讓金芒越發衰微弱小,像是泄露天機的懲罰。
姬老的身上已毫無半分的生機可言,唯有絕強的意志力還在支撐著一位求道者的信念,不肯就此倒下。
“山?”
顧擔越聽越是糊塗,想不明白衝擊先天之境跟山能有什麽關系?
“不要試,去求仙。”
金芒碰撞,好似風中殘燭般照耀晃動,古井無波好似木棍碰撞般的梆硬聲音在石室中回蕩著。
他已沒有辦法多說什麽,余留下的力量即將徹底消耗殆盡。
“您先別說這些了,有沒有什麽辦法能夠救您?”
顧擔極為急切,瘦弱而又乾癟的手掌伸出,卻又停在那骷髏的面前,不敢真的伸手觸碰。
“那間屋子,給你留了東西。”
骷髏眼中,最後的金芒伴隨著空氣的鳴響聲徹底消弭。
“姬老?!”
顧擔終於按捺不住,伸出手試圖想辦法探查姬老體內的情況。
可在他的手掌稍稍觸摸到姬老體表的那一刻,姬老那形如骷髏般的身軀好似飛灰一般寸寸崩解開來,消散於無形之中。
大月的守護者,皇室的最後一位武道宗師,就此煙消雲散,還道於天!
顧擔茫然的站在那裡。
整個石室之中空無一物,好似什麽都未曾發生過。
唯有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眼眸垂淚,形如雕塑。
他準備了十全補身方,準備了青木化生訣的內氣,也做好了姬老當真衝擊不成,必須要將其攔下的打算。
可計劃趕不上變化,完全無法預料的變故驟然而來,毀掉了他準備好的一切打算。
姬老甚至來不及訴說太多,僅留下寥寥幾句,便徹底沒有了半點聲息,連屍骸都不複存在。
那近乎執念一般的先天之境,就好似一場鏡花水月,悄無聲息之中帶走了一切。
“你媽的,為什麽?!”
良久,已經很久沒有罵街的顧擔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
記憶開始在有些僵硬的腦海中翻閱,越是努力的回想,顧擔越是感覺自己好像忘掉了什麽東西。
但某種強烈的執念仍在迫使著他去思索,某一刻顧擔一口鮮血噴出,氣血越發衰微,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抽調著他的僅存的力量。
“想攔下我?”
顧擔眼中浮現出狠辣之色,你他媽打錯算盤了知道麽?!
心中一動,許久未曾特意用到的東西浮現在眼前。
【壽元:93/113(+521)】
【青木化生訣:505/2000(+521)漸有所悟】
近五年來,因為姬老壽命的原因,他幾乎一直在努力跟隨姬老修習武藝,實在抽不出什麽空閑去特地治病救人。
原本他是打算等到姬老衝擊先天之後,自己也成為宗師之中的資深者,甚至是大宗師的境界,確保自身足以立於不敗之地後再離開皇都,去開始自己懸壺濟世的偉業。
所以面板一直都沒怎麽用到過,畢竟他不需要再去消減歲月留在自身的痕跡,積攢的壽元又不夠加點,看得多了難免心浮氣躁,不利於沉下心來快速提升實力。
可有而不用,和沒有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注視著面板,顧擔心有所悟。
某種力量,在先前那沉浸於大道的感悟之中的時候,褫奪了他足足四十八年的壽元!
比清平子不知從哪找到的烘爐造化丹還要更狠一些!
若沒有青木化生訣內氣的滋養,外加姬老的爆喝將他喚醒,恐怕這種褫奪也絕不會就此停下!
不,與其說是褫奪,倒不如說是讓他自行消散掉自身的生機,這反倒更加可怕!
若非他還有數百年的壽元做後盾,壽命上限絕對無法砍去,恐怕此刻也要連同姬老一樣,落得一個身死道消的局面!
這他媽的狗日的世界,連圍觀都有天大的風險!!!
沉穩修行二十余載,顧擔第二次如此氣憤。
上一次還是在太醫院醒來之時!
不幸之中的萬幸,便是他還有補救的余地。
生機開始自四肢百骸之中發散,不知其源頭,不明其末端,好似自空處而來,到無中而去。
唯有那沉浸在世上最溫柔的特殊體驗,可以撫平所有的傷,他渾身上下每一處都在經歷著一次又一次洗禮。
顧擔原本乾枯衰敗的血肉重新充實,雜草般的白發也複又變得烏黑,連體內原本乾癟如無的真氣都再度充盈了起來!
歲月的磨損被一一撫平,青春的活力再度歸於己身。
【壽元:45/113(+473)】
【青木化生訣:505/2000(+473)漸有所悟】
顧擔有些慶幸自己沒有梭哈的習慣,僅剩下的幾百壽元沒有一口氣全砸到《青木化生訣》之中,事到臨頭尚且能夠應對。
他重新恢復到了巔峰狀態,與先前一般無二,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正如同當初他所想的那樣,只要他樂意,便可長生不老、青春永駐。
無論什麽時候,這都他最大的底牌。
可是
顧擔的目光望向姬老先前盤坐之所在地。
那裡空無一物。
心中剛剛浮現出的些許欣喜忽然淡去。
他能留得住自身歲月,卻留不住歲月自身。
歲月裡的人消逝,到底該怎麽補救?
在姬老衝擊先天之境時,那突然降臨而來的,難以用言語去形容的磅礴道蘊,又究竟是他媽的什麽東西?!
“我這個人最記仇,一記就是一輩子,伱他媽等著,千萬別被我給逮到”
聲音像是從心肺之間迸發,顧擔的目光盯著那空無一物之地,如同露出一絲獠牙的森羅惡鬼,發出來自地獄的呢喃之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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