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了四月有余的時間,顧擔已非初來乍到之時那般懵懂。
對於方士目前的權勢和地位也有了新的判斷。
方士能夠得到宗明帝的鍾愛,甚至為了求仙問道十年不上朝,本事絕對是有的。
清平子,就是那位曾醫治宗明帝風寒,且間接導致宗明帝開始求仙問道的方士。
皇帝的信任和寵愛,就是最好的本錢。
如今道觀四處開花,願意入內上香者不知凡幾,眼前這位方士當居首功。
而他與清平子唯一一次相見,便是在太醫院被迫吞下宗明帝賜予的丹藥又蘇醒的時候。
對方還特地留下了一份《引元經》。
可問題是,顧擔與他根本就不熟,更無別的交集。
清平子,是怎麽找到他家中老宅的?
甚至能夠恰巧上門堵到他!
四個月來,他一直算得上乖巧本分。
就連去牢獄之中診治犯人,也是借口宗明帝提拔,不敢平白消受之故,就是想淡去匯聚在他身上的目光。
沒想到剛有一番動作,清平子就找上了門。
要說這是巧合,顧擔絕對不信。
僵了一瞬,顧擔臉上露出春風化暖般的笑意,“原來是您啊!這麽巧,又見面了?”
“不巧不巧。”
清平子搖頭,“我可是找人好一番打探,才找到小友的。”
“哦?”
顧擔好奇的問道:“不知道長找我有何事?”
清平子也不廢話,開門見山的說道:“小友吞服先賢丹藥後醒轉,肉身受的藥力滋養,與我輩先賢頗為有緣。只是不知貧道當初留下的引元經可曾入門?”
“引元經?”
顧擔做思索狀,想了一會兒方才一拍手掌,“想起來了!你說的是那張羊皮卷吧?實在不好意思,沒看懂。”
清平子:“......”
那雙一直以來顯得頗為淡然的眸子眨也不眨的凝視著顧擔,似乎想要看穿顧擔所言真偽。
顧擔自是毫不避諱的與之對望,眼中一片清明。
想不到吧?爺真沒看懂!
或許是顧擔眼中的真誠打動了清平子,清平子深吸一口氣道:“先賢經典確實精妙非凡,小友未曾接觸過道家,難以領悟實屬正常,倒是我大意了。”
“實不相瞞,內息之術雖然玄妙,可我連自家傳承的內息術都未曾入門。不僅如此,就連諸多禦醫家中流傳的內息術也未曾修習成功過。”
顧擔一聲歎息,開始拉扯:“終是肉體凡胎,與求仙問道無緣。道長好意,在下心領。只是沒有那個緣分,也就不強求了。”
“小友此言差矣。人生一世不滿百,機會近在眼前,便要努力把握住。先賢丹藥妙用無窮,只是常人受之不起。小友既然能夠吞服丹藥後醒轉,定是適合先賢之法的。”清平子搖頭道。
“哦?只是不知那丹藥究竟是何?竟能讓您如此上心?”
這次輪到顧擔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清平子,試圖看出些不同來。
清平子想了想,認真道:“小友吃下的丹藥,乃是自先賢丹爐之中而得。其名為‘烘爐造化丹’,有改善體質之奇效,其中所需諸多藥物,今已失傳。而且其藥力過於猛烈,非尋常人可承受。”
烘爐造化丹?名字倒是不錯,而且看清平子這不依不饒的模樣,可能也確實是從先賢丹爐中而得。
但是,那破丹藥最少也得是好幾百年前的過期食品,
甚至可能根本就沒有練成! 顧擔心中再明白不過,那玩意兒可是直接坑了他四十三年的壽元,忘了什麽都不可能忘掉那枚丹藥。
當下裝作無奈的說道:“改善體質?您看我體質可有所改善?”
“小友未修習武道,自是有所不知。小友體內血氣之強盛已遠超同齡中人,雖未看出別的神異之處,卻也不敢肯定,故而贈予小友先賢之法。”清平子滿是誠懇的說道。
顧擔先前擺明已對求仙問道無甚興趣,否則他還真不至於這般面面俱到的申明藥效。
心中無所求,那就只能他自己主動些了。
“引元經真的能夠修仙?”顧擔心中一動,清平子既然能將宗明帝哄得團團轉,指不定真的懂得些玄奇妙法!
“引元經確是自先賢妙法中所得,但仙蹤渺茫,仙跡難尋。究竟能否修行仙法,貧道又怎能斷定?你我皆是紅塵爭渡之人,只是機會稍縱即逝。”清平子微微一笑。
不怕你問,就怕你不動心。
“是麽?那太可惜了。”
顧擔一聲歎息,“我只是一微末凡人,連道長這般奇人都未曾得仙緣眷顧,又怎敢奢求仙道垂青?人終有盡,仙緣渺茫。只要能夠平平安安過完我這一生,比什麽都強。”
任你千般花言巧語, 我隻表明一個態度。
爺開擺了!
清平子面色不變,話風一轉:“小友家中變故,我也有所聽聞。想要安穩一生固然無錯,可世事總有萬般波瀾。當無害人之心,卻不可無防身之術。小友可願入清風觀,習內修之法?求仙問道自不敢言,身康體健益壽延年卻絕非虛妄。”
顧擔心中凜然。
這癟犢子絕對盯上他了,不僅探查他的蹤跡,甚至還記下了他的身世。
說到底,他也不過是吃了方士的一顆丹藥而已,至於這樣惦記他麽?
現在的清風觀地位極高,眼前這位清平子雖看上去和和氣氣極好說話,可宗明帝與他待在一起的時間,遠比百官待的時間更長。
平心而論,若是他沒有長生之法,還真的就要動心了。
可惜方士鋒芒太盛,背地裡不知道多少人盯著他們,但凡有點機會絕對會百般打擊報復。
顯赫一時又算得了什麽?
他需要的東西,會自己去取,無非只是時間長短而已。
“道長好意,讓我受寵若驚!”
顧擔面露動容之色,表情顯得頗為掙扎,遲疑了片刻後方才說道:“只是人各有志,家鄉那邊有句俗語,叫有多少能耐吃多少飯。話雖粗淺,其中道理不可不明。清風觀名滿天下,無數人求入而不得。道長能盛情相邀,擔感激涕零。
但我只是略通醫術,對求仙問道也幾無奢望。這輩子最想做的事情,便是能夠懸壺濟世,治病救人。道長好意,萬不敢受,只能心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