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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壺濟世,我只是想長生不老》第15章 刀當有鞘
  顧擔又巡視了一圈自己診治的病患,不再是單純的言語詢問,而是望聞問切一一施展。

  可惜暫時沒有新的壽元入帳。

  治病救人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沒有什麽速成的辦法,只能慢慢來。

  望聞問切也不是什麽時候都好使,病患反饋本就是這個時代醫治病人的重中之重。

  比之能得到的饋贈,這些小麻煩當然算不得什麽。

  至於崔久嘛,用不著他收拾。

  欠了高利貸的錢,蹲一次大牢就想擺平?

  之前他是被劣酒虧空了身體,又有病根在身,窮困至極,指不定什麽時候橫死,也就扔到了牢獄裡。

  現在崔久被他治好了病根,再加上牢房中無劣酒傷身,雖然大多時候吃不飽飯,可身體卻比剛進來的時候還要好些。

  等到出獄,有他好果子吃!

  ......

  回到老宅,天色已晚,明月高懸。

  這個世界同樣是一日一月,只是天際的月亮比前世要大上不少,恍若銀輪桓空,月芒也是更勝幾分。

  皓皓月芒自九天之上潑灑而下,恍若銀沙瀉地,入目朦朧而美好。

  院子之中,燈籠發出算不得多麽亮堂,卻也足夠溫馨的光芒。

  燈籠下的石桌上擺放著四菜一湯,還有一壺被溫起來的酒。

  墨丘高大的身影坐在石墩上,正在靜靜賞月。

  聽到動靜方才轉頭看來,“回來了?一起吃點。”

  顧擔在自己家當然也不客氣,快步上前,拿起筷子率先夾了一嘴。

  “唔,這個味道,不愧是禦廚的徒弟!”

  顧擔嘗了一口,立刻誇讚道。

  燈籠映照出的光芒下,還是能夠清晰的看到那一盤極似酸辣肚絲的菜,其刀工精微細膩,色澤濃稠渾厚,僅是賣相便讓人胃口大開。

  菜一入口,濃鬱的酸味直衝喉嚨,攀上眉毛,沁入心肺,卻又不是讓人難以下咽的腥酸氣,而是開胃、遮腥、解膩的酸。初時猛烈,恍若過江猛龍,待得回味之際,卻又醇厚香綿,讓人依依不舍。

  緊接著便是蓬勃的辣氣後發而至,讓人口舌生津,情不自禁的吞咽口水,胃口大開。

  他自問算不得美食家,每當吃飯的時候也多是‘每天三問吃什麽’,可吃到好菜,終歸是讓人自覺滿足和欣喜的事情。

  這種自心底生出的滿足,是別的歡愉都難以相比,最單純而又真摯的快樂。

  這個廚子,當真是找對人了!

  墨丘等待多時,早就聞了許久,顧擔動筷,他自然也隨之品嘗一番。

  片刻後,則是一聲感歎。

  “實乃人間至味!”

  顧擔想起第一次與墨丘相見,對方在牢獄之中編草鞋,就是為了吃飽飯,不由得調笑道:“既是人間至味,墨兄該多吃些才是。”

  墨丘閉目,仔細的品了品,卻是放下了筷子,“此味雖好,心有不快,徒呼奈何。”

  “有何心事,不妨說來聽聽?”顧擔問道。

  “不思治國,反而求仙問道;豫州水患,稅賦增添幾等;方士禍國,卻無一人勸阻......”

  墨丘拿起酒壺,添了滿滿一杯,一飲而盡,煩悶道:“我學武藝二十余載,自覺小成,同齡中人,隻論交戰,誰也不懼。可一路行來,目之所見:饑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勞者不得息。

  上思求仙問道,下想巧取逢迎。商人之輩,錢財無算,

仍是利欲熏心;官場之徒,蠅營狗苟,卻是步步高升。唯獨民間,幾番血淚,言與誰人聽?  都說學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可如今除了開家武館,又能做的了什麽?”

  顧擔聽明白了。

  墨丘學武二十余載,出山想要大展宏圖。

  可惜一路所見與他所思所想,卻是全然不同。

  空有滿腔熱血,一身本事,卻又報國無門,故而感到迷茫。

  開一家武館,這只是生計,不能讓墨丘得到半點自我實現價值的認同,所以才會心有不快。

  想了想,顧擔問道:“墨兄啊,你覺得平地跳的高,還是山頂跳的高?”

  墨丘疑惑:“不都一樣高嗎?”

  “對。只是平地還能落下,山上容易摔死。”

  顧擔為他添了一杯酒,“身懷利器,殺心自起。墨兄心有天下蒼生,常人所不能及也。然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僅憑一腔熱血,無異於山頂跳高,稍有不慎便會摔死。

  行俠仗義,尚需十年磨一劍。墨兄心中抱負,又要打磨多久?”

  墨丘一時無言。

  這何嘗不是他所糾結之處?

  冰冷的現實與心中的理想,就像是一把再鋒利不過的寶劍,時時刻刻打磨著他的內心。

  有的人最終沒有挺過,便是爾曹身與名俱滅。

  有的人借此脫胎換骨,便是不廢江河萬古流。

  而歷史證明,終歸還是身與名俱滅者佔了絕大多數。

  注意到墨丘臉上那糾結的神色,顧擔長吟道:“自幼曾攻經史,長成亦有權謀;恰如猛虎臥荒丘,潛伏爪牙忍受。”

  墨丘隻覺心中一暢,暫時的隱忍蟄伏似乎也算不得什麽了,“好一個恰如猛虎臥荒丘,潛伏爪牙忍受!當浮一大白!”

  “墨兄能夠知道世道艱辛,百姓困苦,已算得上是洞察世事。而又憂心於此,甚至苛責自身,更能稱得上一句仁人志士。若是不顧眼前所見,不理心中所想,甚至品出味道來,安慰自己這才是理所當然,那真就的無藥可救了。”顧擔認真道。

  墨丘心中之困苦,是因為他的確有能力、有眼界,能夠說出饑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勞者不得息,證明他已將百姓放在了心中。

  心中有了重量,自然便身負千鈞之重。

  “仁人志士......”

  墨丘苦笑,縱使仁人志士,又能做得了什麽呢?

  逞一時之快去宰了清平子?

  那又與那些視國法如無物的市井遊俠有何不同?

  道理他都明白,可白日遇到那方士,竟還是無法壓下心中怒氣。

  顧擔端起酒杯,敬了墨丘一杯。

  溫酒入腹,暖意橫生,談興大增。

  “我曾聽人說過:文人心中要有尺,用來丈量社稷;武者心中要有刀,用來護國安邦。可還有一句話他沒說,尺要有度,刀當有鞘。鞘越是深邃厚重,刀自然更加鋒銳難擋。”

  墨丘是他第一個認識的朋友,而且心懷蒼生,武藝超群,實乃人傑。

  這樣的人無論放在何處,都會綻放出屬於自己的光芒。

  最重要的是,這是個好人。

  只有傻子才會希望世界上好人越來越少,惡人越來越多。他們覺得自己是天生的惡人,能在世道崩壞的世界裡如魚得水為所欲為。

  殊不知,他們自己本身就是被為所欲為的一部分。

  只是,世道越是崩壞,好人也就越加難做。

  心中苦悶,自是再正常不過。

  趁機開導一番,互相警醒。

  他可不希望明早一醒來,就聽到墨丘跑去清風觀找方士血拚的消息。

  能不能贏不說,他怎麽辦?

  “尺要有度,刀當有鞘......”

  墨丘眼中綻放出別樣的光彩,一瞬間他仿佛抓住了什麽。

  那是他一路行來,所思所見所想,卻尚且未曾真正形成的東西。

  顧擔的話就像是一個引子,將他諸多時日以來的心緒穿針引線,串聯到了一起。

  表現在外的則是:顧擔眼睜睜的看著墨丘突然呆立不動了,唯有眉頭時而舒展,時而深鎖。

  過去了約莫一刻鍾的時間,墨丘才終於回過神來。

  一時之間,他身上的氣息似乎發生了某種特殊的變化,只是顧擔此時還未真正修習武藝,不明白那變化意味著什麽。

  只是能夠感覺到,眼前這個身高足足九尺有余的大漢,看起來竟顯得有些莫名順眼,沒有了往日裡隻憑身形就顯得頗為咄咄逼人的姿態。

  “墨兄,你這是......頓悟了?”顧擔端著酒杯,有些懷疑人生。

  他雖不是胡咧咧,但其所言總結起來其實就幾個字。

  道理很大,先忍一下。

  這也能頓悟?!

  “顧兄今日之所言,猶勝黃金萬兩。”

  一聲顧兄,可謂是情真意切。

  墨丘喜上眉梢,愁苦之色消弭一空。

  “有何收獲?”顧擔還是第一次見人頓悟,格外好奇。

  “妙不可言!”

  “自己人,沒必要裝神弄鬼吧?”顧擔才不信什麽妙不可言的說法。

  “哈,不過是所思所想有了方向。心中困苦仍在,念頭卻已通達,自然不侈於後世,不靡於萬物,不暉於數度。”

  墨丘擊節讚歎道:“心中一念起,自覺天地寬!”

  緊接著墨丘又解釋了幾句,顧擔才算是聽明白。

  所謂的頓悟,便是往日所思所想擁有了總綱,如同畫龍點睛的那一筆。

  悟不透之前只是一團亂麻,徒增煩擾。

  而一朝明悟,便直指大道!

  當下二人飲酒作樂,酒足飯飽之後,墨丘問道:“顧兄想要修習武藝,所求為何?可有甚需求?”

  顧擔眼前一亮,哪裡還不明白墨丘的意思。

  這是要投桃報李了!

  “修習武藝,自然是防身最為重要。最好平日裡不起眼,可一旦交戰,能在短時間內爆發,最好是出其不意。縱使事不可為,也可跑的快些。”顧擔認真說出了自己的需求。

  與人廝殺,實非他之所願。

  可若真事到臨頭,也不能躺平等死。

  手中無刀和有刀不用,那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

  墨丘認真思索了片刻,開口道:“有一上品武學,其名為《驚蟬》。取其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之意。修習後不彰不顯,並不太適合與人持久廝殺。然而其爆發之強,遠勝其余武學,只是爆發後,要用大半年時間休養生息,少有人修習。”

  “甚好!”

  顧擔頗為驚喜。

  他只是想治病救人,又哪裡需要什麽廝殺?

  平常殺傷力不夠不算什麽,爆發力強這一點完全可以彌補。

  小孩子才期望與人廝殺證明自己同階無敵,成年人都明白境界碾壓才是生存之道。

  “事不宜遲,那我就先寫出來。”墨丘起身,立刻回到房中執筆研磨。

  過去了約莫半個時辰,方才從房中走出,將手中之物遞給顧擔。

  顧擔迫不及待的看去,先草草的過了一遍。

  除了血氣運行之理外,墨丘甚至將此法創始之人的心得都給寫了上去。

  花開一朝勝枯坐百年,頑石萬載不過雲煙過往。

  蟬伏十七載,鳴響一夏;一萬年太久,隻爭朝夕。

  此法並非顧擔認為的偷襲、隱忍之法。

  恰恰相反,創始人正是目睹了滄海橫流、世移事變之後心有所感,最終創造出的法門。

  其修習理念則是平常隱忍不動,需要之時再一朝破繭,譜寫自己的非凡樂章。

  只是蟬鳴一夏終會故去,花開一朝余香難存。

  最激烈的爆發之後, 往往都是沉寂無聲。

  《驚蟬》自然也是如此,通過特殊的方式催動氣血,爆發出遠比平日裡更強橫數倍的力量之後,會極快的滑落下去,甚至身負重創,最少要大半年才能修整回來。

  比之別的武學,驚蟬尤重爆發,優點與缺點都格外明顯。

  簡短的速看一遍後,顧擔滿心歡喜。

  眾所周知,被曲解是表達者的宿命。

  功法創始人認為“一萬年太久,隻爭朝夕”,跟我顧擔有什麽關系?

  能打過的,境界碾壓不爆發就能打。

  打不過的,他又不是什麽鐵頭娃,直接爆發開溜!

  “此法尤重爆發,雖立意不凡,可未免過於劍走偏鋒。在我所知曉的上品武學之中,唯有此法與顧兄所求有些聯系。”墨丘解釋道。

  武學功法亦分三等,上品、中品、下品。

  下品武學,也就是俗稱的大路貨色,各個武館所傳授學徒的也多是這種,最多也只能修行到筋骨後便無以為續。

  中品武學,則是直指練髒,已經是很多人的立身之本、安家之寶。皇都中大多武館的鎮館武學便是中品武學,屬於中堅力量。

  上品武學,可遇而不可求,沒點機緣想要修習也沒有門路,直達練髓之境,已為宗師之法,是真正壓箱底的東西。

  顧擔待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更有“點化”之恩,他自然也不會吝嗇。

  “恰合我意!”

  顧擔非常滿意。

  你得到頓悟,我得到上品武學。

  我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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