隕道天河的消息,徹底將顧擔從凝聚大道之體,得以自由行走世間的興奮給淹沒了。
至多幾百年.隕道天河就要徹底吞沒源天界。
就算是以大道之體的資質,幾百年又能修到什麽境界?
元嬰?化神?
可根據天機聖女應夭邀的說法,縱使強如化神,也根本不可能抗衡的了隕道天河。
那是古往今來,一位位死去的化神道則凝聚而成的大劫,不知糾纏多少年月,整個修仙界都束手無策。
連那不知名姓卻又強橫無比的道主,選擇的都是通過絕地天通,試圖以此屏蔽掉源天界,不被隕道天河所察覺,只不過最終還是失敗了。
顧擔一時間陷入沉思之中。
源天界被吞,此界絕大部分生靈必死無疑。
但少部分人,還是能夠渡空飛舟,趕往其他界,尚可生息。
只不過要變成喪家之犬罷了。
‘我的若木,尚且需要一筆極為恐怖的壽元晉升。再按照以往的速度,通過施行一些有益於民眾的政令來小火慢燉的增長壽元,已經不合時宜了。’
顧擔思緒紛飛。
‘若能在隕道天河的大劫之下救下整個源天界的生靈,必然能夠補足若木所需壽元。這是一件互惠互利之事,無論是對我,還是對整個源天界的生靈而言,都是如此。
惟一的問題是,我能在幾百年內,做到那種程度麽?或者說,面對隕道天河,整個修仙界都束手無策的大劫,我能找到辦法麽?’
這是一個暫且沒有答案的問題。
如果顧擔沒有大道之體,或許他都不會往這方面去想——人總是先愛自己,再愛別人的。
他不是墨丘,更算不得聖人,沒辦法舍生忘死。
他自覺自己只是一個僥幸能夠長生的人而已,時時謹慎,如履薄冰,從不得意忘形。
但,
但是。
如有可能,如有可能的話。
他希望別人可以過的好一點,希望世道可以好一點,希望苦難更少一點。
對於這個世界,他仍舊報以善意。
因為他遇到了很多充滿善意的人,所以也願意用善意回報他們。
若要讓他豁出命去,一定要拯救什麽,如今怕是很難。
但如果花費絕大的力氣,自身性命無憂的前提之下,盡力多做一些好事,顧擔也未曾推拒過。
下定決心做一件大事之前,總是要先問問本心的。
我要做什麽?
我願意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如果失敗了,後果是否能夠承擔得起?
一連三問,顧擔思量許久。
左思右想,大不了就是損失一具大道之體,他的本體見勢不妙自然可以離開,這個代價,他出的起!
“幹了!”
最終,顧擔目露寒芒。
隕道天河是吧?
爺跟你杠上了!
不知不覺間,顧擔身上的氣勢發生了某種轉變。
這是自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顧擔第一次決定做一件大事。
此前的所有變故、危險,幾乎盡是被動。
但這一次,他要迎難而上。
跟整個修仙界都束手無策的隕道天河碰一碰。
成功了值得欣喜,即使失敗,顧擔也可說問心無愧。
他拿大道之體生命的價碼,壓上桌前!
去完成一件,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夏朝皇宮。
剛剛從顧家小院離開的鄭非,步履片刻不停的就來到了這裡。
將從應夭邀口中探聽到的消息,告訴了如今的夏皇。
新的夏皇尚且不滿二十歲,還很年輕。
無論是見識、經驗,還是心胸,自然都是遠不如老謀深算的啟志帝。
但唯獨一點,他遠勝之。
他還很年輕。
還有著很多的未來,啟志帝做夢都想要的未來。
能夠成為夏皇,或許最大的原因,是因為他身具下品靈根。
凡人的壽命太短暫了。
特別是在如今仙道降臨的時代。
啟志帝活了百歲,可稱人瑞,仍舊感歎想要向天再借五百年。
一個普通人的夏皇,已經不足以在新的時代勝任了。
於是他有幸被選中。
所幸,新的夏皇並不莽撞。
朝中大事,多聽老臣諫言,而關於修仙之事,鄭非則成為他的幕僚。
畢竟鄭非是如今夏朝唯一一個加入到九大仙宗之人,而且那天機聖女應夭邀更是直接賴在顧家小院不走了。
房租固然是不會要的,但從她口中探聽一點消息,憑著鄭非作為其師弟的身份,還是很好用的。
但這一次,這個消息,實在是太大了。
大到夏皇完全無法承受的地步。
“至多幾百年,整個源天界,包括夏朝,都將不複存在?!”
夏皇年輕的臉上,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他尚且年輕,雖不能算是孩子,但也正是喜怒形於色的年紀。
臉上的驚慌完全遮掩不住。
好在這裡僅有他和鄭非兩人,否則極容易影響整個夏朝的士氣。
決策者一旦亂心,那就是一場災難。
“鄭先生,鄭先生,敢問可有解決之法?那位天機聖女,她不是有個化神師尊麽?”
夏皇病急亂投醫,接連不斷的問道。
“解決不了。”
鄭非的臉色也很是難看,但尚且算是鎮定,甚至寬慰道:“還有幾百年的時間,說不定會出現一些轉機呢?”
“幾百年”
年輕的夏皇幾乎要哭出聲來。
夏朝,只剩下幾百年的時間了?
然後夏朝所有的痕跡,都將被隕道天河所吞噬,不存於世?
墨家、儒家、法家的一位位人傑,聖王王莽,先祖承平帝,先帝啟志帝,甚至包括他自己,以及所有為了夏朝的強盛嘔心瀝血之人所有的痕跡都將消磨殆盡,連屍骨都不能留存,歸於混沌之中。
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那樣。
如果說肉身注定隕滅,生活的痕跡也將歸於平靜,那精神的傳承大概是唯一能夠跨越時空所傳遞下來的東西。
在這一點上,夏朝一直都做的很好。
可當一切都被絞殺殆盡,如雲煙般消散,還有什麽比這更加可怕的事情呢?
夏朝引以為傲的聖賢,引以為傲的強盛,都將如同過眼煙雲,驟然跌落到深不見底的深淵。
知道了這樣的消息,誰還能坐得住?
甚至忍不住讓人懷疑,如果幾百年後,一切都注定消逝,那此時所做出的努力還有什麽意義呢?
興盛也好,繁華也罷,都不免落得一場空,越是努力,反而越是可笑。
就像是螞蟻在面臨滔天洪水之前,還在努力搬運食物填充巢穴一樣——有什麽意義呢?
這對於人的積極性的打擊,是無比巨大的。
“振作一點。”
鄭非雙手按住夏皇的肩膀,使他不至於無力的頹倒在地,然後嚴聲說道:“那是幾百年後的事情!不是現在!想一想,幾百年前,哪裡有夏朝呢?在大月時期生活的百姓,能想到在同一片地域之中,出現如今這個萬國來朝的夏朝麽?
同樣的,現在看似無法解決的問題,誰敢說幾百年後就沒有解決的辦法呢?作為夏皇,任何人都可以覺得世界要毀了,唯獨你不行!”
誰都可以喪失信心,唯獨夏皇不行。
夏皇與生俱來的責任,便是要讓治下子民生活的更好,擁有更加美好的明天。
承擔不起這個責任,是當不好領頭羊的,雖說夏朝從來都不是夏皇一個人的夏朝,但夏皇的重要性也是不言而喻的一件事。
“振作.振作。”
年輕的夏皇深吸了幾口氣,努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源天界滅亡,夏朝覆滅的消息,對於尚且年輕的他而言,委實過於有重量些,幾乎要將肩膀壓垮。
非要要求他扛起大旗,倒是真有點強人所難了。
“還有沒有可以求助的人?”
夏皇思來想去,很快,便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抓住鄭非,疾聲問道:“那位存在.能解決麽?”
雖未提名姓,但兩人都知道說的是誰。
鄭非沉默片刻後,說道:“.怕是很難。”
雖然在前不久他們親眼見到顧先生用莫測手段,一擊滅殺金丹,風姿冠絕天下。
但面對連整個修仙界都束手無策的隕道天河,怕是也要回天乏術。
畢竟那是連九大仙宗都無能為力之事,天機聖女已經說的很清楚了。
即使是化神修士都難以正面應對,已非人力所能及之,那是切切實實的天劫。
“的確很難。”
就在二人商談之間,一道聲音插入起來。
中正平和,波瀾不驚。
一個對鄭非而言頗為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並未遮掩自身容貌。
“顧先生!”
鄭非眼前一亮,眼冒精光,說正主正主就到,來的真是時候。
“拜見顧先生。”
相比之下,反倒是年輕的夏皇俯身鞠下,以大禮參拜之。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是他繼任夏皇之後,第一次見到這位夏朝的真正守護者。
所以必須要表達出足夠的尊重和敬意,即使對方可能並不在乎這些。
“不必客套,直接談正事即可。”
顧擔擺了擺手,這次現身,是要再定一次夏朝國策。
畢竟關乎隕道天河的事宜,可不僅僅有他的決斷,更是關系著整個夏朝,乃至源天界。
不過比較可笑的地方是,真正有能力去想辦法解決這件事的人,反倒有其退路,而無能為力者反而必死無疑。
這才是這件事最大的難點。
幾百年後,當夏朝的後輩們成長起來,是否還願意進行一次殊死嘗試?
或者說,在明明可以乘坐渡空飛舟離去的情況下,是否還願意來一次螳臂當車般的謀劃?
這是不好說的。
幾百年,會出現什麽狀況,發生什麽樣的改變,都是很有可能的一件事。
或許,真能下定決心抵抗的人,少之又少。
人一旦有了退路,就總難豁出命去。
而偏偏離不開的人連豁出命的資格都沒有,何其可笑。
“顧先生,面對隕道天河,您可有辦法?”
見到顧擔之後,夏皇整個人精神都振奮了起來,一掃之前頹靡不安時的樣子。
似乎顧擔的出現,給他吃了一個大大的定心丸。
顧擔略微沉默片刻之後,說道:“對抗隕道天河,我如今也沒有辦法。”
“這”
夏皇瞠目。
但還不待他的臉上露出失望和沮喪的表情,顧擔便緊接著說道:“但就算隕道天河來了,我也有辦法保全夏朝。”
“嗯?”
夏皇一愣,隨即狂喜,連連說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咳。”
鄭非在旁乾咳了一聲。
夏皇也反應了過來,說道:“唉,雖說夏朝能夠獨善其身,又豈能坐視億萬萬無辜百姓慘死!”
說的雖還是很嚴重,話語間卻已沒有了那股頹然之態。
夏朝並不是一個只顧自己的王朝,此前禽厘勝、荀軻帶著自己的徒子徒孫周遊列國,就是為了澄明世道。
乃至在夏朝危難之時,以墨鋒為首的那批人不遠萬裡,為夏朝死戰。
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毫無疑問,在凡俗時期,夏朝就是那個高個子。
只是若真到了各人自掃門前雪的地步,那當然還是要先掃自家的。
如果連自己人都不愛,又如何去愛別人呢?
兼愛之言,好是好,只是還要看具體的情況才行嘛!
反正從顧擔口中得知夏朝能夠保全之後,年輕的夏皇身上的壓力不能說是一掃而空吧,也去了十之八九。
起碼不再覺得前途一片昏暗。
“的確,這是一個問題。”
顧擔輕輕點頭,說道:“所以為了源天界億萬萬的生民,夏朝也必須盡自己的一份力,絕不能在一旁乾看著。如有可能,還是全都救下為好。”
什麽能夠保全夏朝,善意的謊言罷了。
反正以他留在夏朝的威望來說,這種事也沒人能質疑的了。
他說行,那就行。
等到不行的時候,這一任夏皇在不在還是兩說呢.起碼也能輕松很多年不是?
畢竟背著極端沉重的包袱前行,還是懷揣希望的前行,對於這些後輩來說,絕對是不一樣的。
這份重量,就讓他這個長者給背了吧。
顧擔直接說出了自身的想法,“夏朝有天資者,可以離開夏朝,加入任何一個宗門。只有一點要求,盡其所能的打探任何有關隕道天河的消息,事無巨細的傳回來。
除此之外,只要不傷害夏朝,或以夏朝的名義做什麽傷天害理之事,就隨他們去吧。”
“這”
夏皇臉色糾結在一起,多少有些痛心。
這不是要將夏朝的才俊,拱手讓人麽!
“夏朝培養不了太多人,心不向著夏朝的人,你還能將他們都留住?相反,若是心向夏朝,即使加入宗門,也仍是夏朝子民。”
顧擔一眼就看穿他心中所想,一點也不客氣的說道。
夏朝的修仙典籍,全都是他從不周山脈那邊抄錄而來的,高深一點的東西幾乎沒有。
說句不客氣的,按照那些東西修行,至多也隻到築基期而已,怎麽可能留得下真正的經世大才?
打鐵還需自身硬,如今的夏朝在仙道上,的確無有建樹,只能徐徐圖之。
與其如此拖拉,敗人好感,反倒不如主動放手。
來日若念及舊情,說不定還會幫夏朝一把。
反之若耽誤修行, www.uukanshu.net 指不定心中還會憤恨夏朝,那就得不償失了。
“全聽顧先生的!”
夏皇的表情也鄭重了起來,不敢有半分怠慢。
事實上,啟志帝臨死前的‘罪己詔’已經允許了夏朝子民任意加入宗門,只不過那個時候也沒什麽宗門招人,再說未免有‘嫌貧愛富’之嫌。
特別是啟志帝余威尚在,很多人念及他的恩情,反倒是不好走,要臉的人還是有的。
新皇再重述一次,倒是能夠抹平這其中的尷尬。
大家好聚好散,夏朝與之結個善緣,也算不錯。
這已經是最為妥善的處理方式了。
顧擔緊接著說道:“嗯。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我也要遠行,尋找解決隕道天河的辦法。夏朝之後,就要暫且交給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