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 “你們.是仙人嗎?”
聽到這個問題,顧擔和莊生對視了一眼,皆是看到了對方眼中滿滿的笑意。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顧擔反問道。
“我聽說我聽說仙人能夠吞雲吐霧,食霞飲露、飛天遁地、長生不老,是真的嗎?”
小姑娘眼睛瞪的大大的,滿是好奇,“家裡人說,在距離龍門山千裡之外,有一處名為不周山脈的地方,那裡有很多很多個仙人,仙人們,都過著什麽樣的生活呢?
他們也要每日站樁練武麽?他們是不是不用再吃飯了?他們是怎樣逍遙自在的呢?”
小家夥似乎真的是憋了很久,一開口便刹不住,一連串的問題盡數傾吐而出,眼中是掩蓋不住的好奇。
這個年紀,也的確是最為好奇、問題最多的年紀。
但她的這些問題,真實的答案恐怕並不好聽。
真正的仙人怎麽樣,顧擔不得而知。
可不周山脈的那群‘仙人’.他已是再了解不過。
最底層的仙苗,如寧遠那般人,為仙坊做牛做馬,換來吸收靈氣的機會,何曾得見過半分的風光?
說好聽點叫修士,說不好聽點,與地主家的仆人都相差無幾。
這種仙人,大概真不如凡塵中的大戶人家自在。
可他們也沒有辦法,被挑選的仙苗家世很好的能有多少?回到凡塵中亦是面朝黃土背朝天,遇到災難被餓死都很是尋常。
起碼不周山脈中的確能夠修習仙法,也怎麽都不至於餓死,哪怕明知道被欺負,也只能忍著,苦熬到契約結束,實力有所成就之後,才有希望當個人上人。
而地位高些,比如陸羽那種被寧坊吸收,自身也有能力的修士,仍然要困頓於境界的壁壘,為此費盡渾身解數,實力雖是有成,卻看不到甚逍遙自在。
再往上,仙坊真正的高層,似黃朝那般人物,仍舊還在謀劃著仙坊融合之事宜——就連現在,四處仙坊也莫不是在厲兵秣馬,哪裡能夠得見絲毫話本故事中的仙人風范?
如果真要實話實說,小姑娘的一場幻夢,怕是頃刻間就要支離破碎。
“如果你說的是那種真正得道的仙人,我也未曾真正見過,所以給不了你答案。”
顧擔並沒有直接去否定仙道的一切,只能說他此時遇到的事情,讓他不喜,卻也不至於因此而全盤否認,“你若說的是不周山脈的那群修士,恐怕還真不如在凡俗中快活。”
“是嗎?”
小姑娘眉頭皺了起來,明顯不信,當下挑了挑眉,立刻問道:“既然如此,那群仙人們為什麽不下山啊?
如果仙道不好,他們為什麽還要留在那裡呢?是因為仙人下不來嗎?”
顧擔:“.”
他幾度張口,卻發現竟無話可說。
是啊,他看不慣不周山脈的‘仙道’,可與真正最底層的俗世相比,不周山脈中難道真有那麽不堪麽?
大家都一樣。
只不過在不周山脈中,能夠更快的提升實力,擁有更加雄厚的本錢。
他的喜惡,不影響事實。
他又不是萬物的中心,旁人又豈會因為他的喜惡而有所改變?
人總會遇到很多看不過眼的事情,若無力去改變,又不肯同流,那自然只能自己走。
從實際行動上來說,離開不周山脈的僅有他和莊生,少數是否能夠代表多數呢?
在他看來寧遠很是慘淡,但當時寧遠突破到練氣三層的時候,可是滿心歡喜之意呢!
伴隨著時光的流逝,伴隨著越加‘孤獨’,他是否也已經不知不覺間,想法慢慢轉變,甚至顯得有些‘高高在上’,不知人間疾苦了呢?
顧擔認真的思考著這個問題。
片刻後,他搖了搖頭。
不,他從未高高在上。
他的一切想法與認知,皆是因為他站的越來越高,實力越來越強,想法也自然而然的有了更高的廣度與深度。
他的判斷並沒有出錯,只是很多人,哪怕明知道什麽是對的,也只能往錯的地方去走。
他既為此痛惜,何嘗算是高高在上?
如果錯誤是一種常態,指出正確之人是否也會顯得脫離大眾?
這個時候,顧擔忽然就想到了墨丘,想到了墨家。
在大月當初的那個情況之下,墨丘何嘗不是那樣的人呢?
他不切實際,他脫離群眾,他非要定下兼愛非攻作為墨家的核心觀念。
他最正確,所以也最錯誤。
間接導致禽厘勝帶著墨家大部分離開夏朝。
道路就在那裡,直指終點的路,不見得會更好走。
心之有感間,顧擔渾身的氣息似乎發生了某種變化,他的氣血運轉更加融合順暢,如果說此前哪怕刻意壓抑之間,只是將氣血盡數封堵,不顯露在外界。就如同一片燃燒著大火的森林,只要外界迷霧夠多,將其隔絕,旁人自然視之不見。
而此時心有所悟之中,他的氣血竟像是與周遭融為了一體,已無需刻意隱藏遮蔽,也不會使得外界有所感知,他本身似乎也成為了天地間的一部分,接近何物,便是何物在接近於他。
這是悟道!
道法有雲:天人合一。
顧擔並未直接達到那般境界,因為他尚且無法掌控整體,不是操縱大勢之輩,但卻已經理解了其中的幾分真味。
個人與整體之間,目標與現實之別。
不再拘泥於形勢,而是徹底理解了其中的關系。
他的所有經歷、遭遇,見過的人,遇到的事,終將成為滋養他成長的養料,在某一天開花結果。
“小姑娘,大鯉為什麽不直接飛過龍門山口呢?是他們不想麽?”
在顧擔頓悟之際,莊生卻是自然而然的開口接過話題。
“大鯉是魚呀!魚自然是不能離了水,再說它們又不會飛,哪裡能夠飛過龍門山口呢!”
小家夥瞪了莊生一眼,這家夥不會真是個傻子吧?
“是啊,大鯉是魚,所以離不得水。但江河無數,為何偏偏要癡迷於長河,為何偏偏要飛渡龍門山口呢?”
莊生說道:“人居天地之間,蜉蝣而已。有些蜉蝣看到了山,便自覺山是一切;有的蜉蝣看到了水,便認為水為畢生所求。
人生於世,同一種東西,每個人看到的,也不一樣。
是否也會像是那些朝生暮死的蜉蝣一樣,為此拚盡一生?”
莊生並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
“你”
小姑娘氣得一口銀牙都咬了起來,這都什麽跟什麽嘛!
明明說的是仙人的事情,怎麽就忽然拐了那麽遠呢?
分明是在胡攪蠻纏!
正要訓斥一番眼前這個怪人不說人話,忽然一道熟悉的,暴怒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憐兒!!!”
只聽一聲爆喝,一道身影以極快的速度衝來,二話不說的將小姑娘給抓了起來,赫然是她的父親。
這小家夥趁著雷雨初歇,竟敢趁機跑來這裡跟那兩個怪人湊近乎!
不怕他們沒本事,就怕他們真的有本事!
“兩位,實在不好意思。小女年幼,性格活潑,常有超出意料之舉。家中雖是多有管教,卻也無法約束其天性,若有得罪之處,還望海涵!”
中年男子極為客氣的說道。
如果說一眼看出憐兒實力,出聲提醒可能還算是巧合的話。
那雷雨下了那麽久,唯獨這兩人不下山,無疑說明了對方藝高人膽大。
若小家夥不明事理,不小心惹怒了兩人,怕是吃不了兜著走,萬萬得罪不得。
“哈,無事無事,我還要謝謝她呢。”
顧擔從悟道中醒來,心情大暢,哪裡會有半分怪罪?
左思右想了一下,見到那中年男人腰間的玉佩,問道:“玉佩可否給我一下?”
“嗯?”
中年男子一怔,當即解下腰間玉佩,極有見識的說道:“此物就當做是給二位的賠禮。”
“非也非也。”
顧擔搖了搖頭,接過玉佩之後,指尖一道青芒一閃而逝,隨即奉還給那中年男子,道:“此玉佩可讓她貼身攜帶數載,可緩氣血之疾,不出大礙。”
玉佩再度落入到手中,竟出乎意料的讓人感覺到分外舒適,似乎身軀都隱隱受到了幾分滋養。
中年男子心下大嚇,心知這是遇到了真正的高人,不僅沒有怪罪不說,反而有了贈禮!
他這個不聽管教的小丫頭,卻是討得了對方的喜愛。
當下誠惶誠恐的接過玉佩,拍了拍小丫頭的腦袋,連忙說道:“還不快謝謝這位前輩!”
“什麽嘛!他只是將爹爹的玉佩又還回來了呀!”
小家夥尚且不知發生了什麽,噘著嘴滿臉不願。
直到玉佩被系在脖子上後,小家夥才後知後覺,驚訝的咦了一聲,“身體.好像舒服了很多?”
聽聞此言,中年男子大喜,“還不快快叩首!”
“別。”
顧擔揮了揮手,渾不在意的說道:“不過是舉手之勞,當不得此大禮。龍門奇景就要來了,還是看正事要緊。”
那枚玉佩之中,他塞進去了一滴青木液,慢慢消化,融入那小姑娘的身軀,大概需要好幾年的時光,倒也能夠幫助她解決自身氣血進境過快的問題,算是一份小小饋贈。
“是,是。”
聽聞此言,中年男子眼中遺憾與慶幸之色皆有。
什麽叫高人?
這就叫高人。
施恩不圖謝,隨手化迷津!
即使自己的女兒乃是凡塵中數百年難以一遇的練武奇才,也沒有過多的訝異,真正的正事兒,反倒是十五年一次的魚躍龍門。
這一次中年男子並未拉著女兒再換個地方,而是畢恭畢敬的站在兩人的身後,目光注視向龍門山下。
今日天朗氣清,要不了多久,那群修整了一夜的大鯉,會再度向著龍門山口發起衝擊。
日上三竿。
龍門山上再度略顯熱鬧了起來,比起昨日暴雨連綿之下的小貓三兩隻,今日來的人便要多上許多,甚至有人為了爭搶個位置吵鬧起來。
但顧擔這裡倒是無人打擾,大概是那個中年男子身上的衣著本身就極為華貴,寶劍懸腰間貴氣難掩,甚至還有著幾分殺伐氣在。
懂得‘見機行事’的人並不少,倒是沒人敢過來讓他們讓出個好位置,省卻了些許微不足道的麻煩。
終於,某一刻,山腳下的大鯉們似乎是修養好了,再度開始向著龍門山口發起衝擊。
“咦?”
目光一掃之下,顧擔發現了那些大鯉與昨日有些不太一樣了,雖然這種變化頗為輕微,但他的目力何其驚人,自然不會忽視掉這些許不同。
昨日之前那些大鯉多為泥黃之色,唯一稍稍顯露些許金芒的,唯有其背部的一道金線。
可今日,甚多大鯉的身上泥黃之色似是褪去了不少,不再暗沉,略略泛著一絲明光,倒是貴氣和華麗了不少。
似是真在雷雨之中渡過天劫,得到了什麽好處一樣!
驀然間,顧擔回想起了莊生所說的話。
‘大鯉四海巡遊,終生不息。便是休憩之時,身軀仍舊擺動不停,鍛造了它們堅實柔韌的身軀。
其吞泥沙、食五金,刀斧難傷而鱗堅似鐵。
胃中有囊,蘊五金之息,利神兵堅鐵,於凡塵而言是鍛造兵器的絕佳材料,對它們自己而言,危急時刻亦是療傷寶藥。’
恐怕,那五金之息,不止是療傷寶藥。
還可溶於身軀,強化己身。
果不其然, 今日再度向著龍門山口飛躍的大鯉,看模樣分明比昨日略略消瘦了許多,身軀卻更為有力。
最快的那一頭大鯉,甚至借助著山壁,逆著瀑布騰躍了足足五十余丈的距離,成功渡過了一半。
某一個時刻,顧擔甚至認為它很有機會成為第一頭跨越龍門的大鯉,但最終,還是敗下陣來。
如此之高聳的地上摔落下去,就算是摔在水面之上,按理來說也該屍骨難存,可那泛著金光的鱗片竟硬生生的承載了一切,這凡間的生靈,果真足以讓人震撼不已!
不僅僅只是奇景,就連它們本身,就擁有著一份常人難以想象的力量,怕是都快要接近仙道中所言的‘妖獸’級別。
又一次偃旗息鼓,休養生息之後,莊生極為篤定的說道:“明日,大鯉便可越過龍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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