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川。
這裡有一片廣袤的山川。
按理來說,也理應稱得上是鳥語花香,一片田園風光。
奈何此地時常地動,偶爾波及甚廣,外加裸露在外的地質過於惡劣、堅硬,能種糧食的地方極少,久而久之,願意留在這裡居住的人便很少了。
理所當然的,這裡也有屬於自己的傳說,什麽龍脈交匯之地啊,什麽鎮壓著上古邪魔啊.這些種種帶有玄奇色彩的故事流傳甚廣,多為臆測。
不過,此地對顧擔而言卻是相當不錯的一個去處。
要煉製後天之炁,自然是人跡越是罕至越好。
鎮川之中,多的是無名大山。
隨便選一座鑽進去,經年累月都遇不到一個人。
便是煉炁時炸了,山搖地動也無所謂,反正這地方本就經常山搖地動,不差他那幾次,不至於對誰造成什麽影響。
在一處鎮川中頗為難見的平地村落間,顧擔和莊生修建了兩間茅草屋。
這裡的村落叫做平安村,名字樸實而祥和。
而在這裡的住戶也不過是千余人,一小部分種糧食,一小部分是漁夫,另一部分則是獵戶,村裡還有家鐵匠和裁縫鋪子,倒也算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顧擔和莊生來到這裡的時候,還引起了平安村之人的警惕。
不過顧擔人高馬大,即使此時仍舊是捏造出來的孔翟相貌,也能稱道英武二字,即使無氣血顯露,僅看相貌便不是好惹的。
村長問詢他們的來歷之時,顧擔是這麽說的。
“我與友人遊歷天下,偶爾乏了,便會尋一處僻靜安靜之所休憩一些時日。不知平安村是否願意外人來住?”
顧擔的眼光很好,自然是不難看出這平安村好像頗為排外,對外人有著頗高的警惕。
“這片無主之地,任誰都可居住。”
上了年紀的村長是個六十來歲的老人,雖算不得老眼昏花,於此時的凡塵而言,已算高齡,黝黑的皮膚經年日曬,像是乾枯的樹皮般喪失掉了光澤。
“只是.”
村長有些遲疑道:“村子裡安穩,不太喜歡與外界接觸。二位若是要居住於此,請莫要呼朋喚友才是。”
“自無不可。”
顧擔點頭答應,如今他又有幾個友人呢?
想喊,又該到何處喊去?
雖然他看出了平安村與尋常村鎮有些不同,不過卻並不在意,莊生亦是如此。
於是兩人都在這平安村旁,安家落戶,修築了兩間平平無奇的茅草屋。
顧擔真正目的是為了跑出來煉製後天之炁,自然也沒有去和平安村的人湊近乎,甚至連個像樣的家具都沒有置辦,便跑到了大山之中,特地多跑了一大段路,省的嚇到平安村的人。
一處無名山中,顧擔在地面上挖掘出了一個大坑。
“煉炁.”
目光閃動之間,顧擔開始給自己放血。
大宗師的血液與尋常人已經有所不同,當血液順著手掌滴落而下之際,鮮紅至極,晶瑩如同血鑽。
其內蘊含著茫茫多的生機與力量,並不誇張的說,那血液已足以與大藥相媲美。
伴隨著血液的流逝,顧擔的臉色也逐漸變得蒼白,但青木液稍稍運轉之間,生機湧入,填補空缺,濃鬱的生機讓整個身體急速煥發,循環往複間,大坑逐漸被他的鮮血所填滿。
顧擔按照《煉炁》所言的方法,開始了在外界的第一次嘗試。
不多時。
顧擔身形閃動,恍如流星般劃過。
隨即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炸響,山搖地動!
恐怖的音浪席卷而起,沒有陣法的削弱與遮掩,就好似有流星撞擊大地一般的恐怖聲勢好似末日降臨。
無數鳥獸被驚起,驚慌失措,狂奔而走。
毫無疑問,第一次煉炁,失敗了。
不過顧擔也並不失望,如果煉炁真那麽容易成功的話,恐怕煉氣士之法到處都是了。
幾次失敗算不得什麽,他有的是試錯的機會與時間,只要經驗富足,遲早能夠成功。
他可以失敗很多次,直到成功為止。
畢竟,他有的最多的,便是時間。
時間一晃,便來到了仙臨九十六年。
顧擔嘗試了近百次的煉炁,盡皆以失敗告終。
七年時間過去,在他的身上卻看不到任何的變化可言。
有的時候感到煩悶,便會回到平安村旁的茅屋之中,莊生有的時候在,有的時候不在。
這次是在的。
剛剛回到茅屋中不久,提著魚竿和魚簍的莊生和村長便一同過來了。
七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莊生的頭上多了些許白發,面貌倒沒有什麽變化,但村長的身形已經逐漸佝僂了起來。
與莊生不同,顧擔時常不在這裡,雖然說是在這裡待了七年,可絕大部分時候都在無名大山之中忙碌自己的事情,七年過去,甚至都沒有真正走到平安村裡好好轉悠過一圈,真正做到了井水不犯河水。
甚至比村長想的還要更加‘出彩’的多。
“村長尋我?”
見到莊生身旁日漸衰老的村長,顧擔有些好奇。
“我們平安村,之所以在這裡,是為了避難。”
村長見到顧擔之後,緩緩開口,說的卻是關於平安村的事情。
這個村子的來歷倒也算不得過於玄奇,無非是一群為了躲避戰亂的百姓與將士,為了避免殺伐,選擇了一處清淨不為外界所擾之地。
如此繁衍生息了百年有余,始終坐落在此,少與外界接觸。
因此,大部分時候,平安村的人並不太與外界接觸,免得招來禍事。
這裡並不富饒,甚至可以稱得上是貧苦,勉強能夠做到衣食無憂——這已算天大的幸事。
但要說什麽奢華的享受,這裡則是必然沒有的,倒也不至於招惹來什麽不必要的目光,與世無爭。
“原來如此。”
顧擔輕輕點頭,卻沒有想明白,村長突然找自己來‘攤牌’,是幾個意思。
“我看你們二位,皆是良家漢子,又無甚親朋故友”
略略斟酌了一番之後,村長終於是說道:“可否願加入平安村?村子裡適齡的女子不少,二位皆是相貌出眾之人,若是看上了哪家姑娘,無有婚約之下,不妨喜結良緣,也好有個照應不是?”
“.”
顧擔明白了村長的來意。
千余人的村落,繁衍百年。
那就難免會出現‘親上加親’這種事情。
但此事不為天道所喜,生下來的孩子多有隱疾甚至畸變,藥石無醫。
免不得需要外來者去‘稀釋’這種概率,也算為平安村注入活水。
只是此地雖然安穩,卻也無甚繁華享受,外加上村子並不喜歡與外界交流,想來也頗為頭痛。
他們二人來此,居住七年有余,盡管顧擔時常不在這裡,可莊生很多時間都是在的,且與平安村人的交集不少。
他既可以是漁夫,也可以當獵戶,下地種田都無不可之處,還時常喚村中孩童聚到一起,講述各種故事,算是一力承擔了‘教書先生’的職責。
以莊生的本事而言,這自然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也理所當然的,得到了平安村的喜愛與認同。
因此,在時光的磨礪之下,認為兩人可以信任的村長,拋出了自己的邀請。
希望莊生和顧擔就此在平安村安家落戶,正式成為一村人。
“我時常遊歷四方,居無定所,怕是不好耽誤了人家。”
略略一想之後,顧擔自然是委婉相拒。
他要是有成家的想法,早在夏朝時便有的是機會。
他算不上絕情絕性,自然也不至於完全‘不近女色’,可伴隨著實力的提升,別說是讓他心動了,如今想要‘入眼’,都是難上加難。
再說,尋常女子可決計頂不住他的折騰,一個不小心的興起.那後果都不堪設想。
無論從哪種角度來說,自然都是不可能答應。
“哦,沒事.”
村長有些失望的點了點頭,倒也並不算太過驚訝。
這位閑雲野鶴看起來對村子裡的人當真沒有什麽興趣,這麽多年連人都沒有見過幾次。
隨即村長的目光便落在了莊生的身上。
雖然莊生已有白發,可面貌仍舊稱得上俊逸灑脫,看上去更像是‘年少白頭’而已,哪裡知道這已是一位年逾百歲有余的,凡俗意義上的老人。
當然,這個年紀放到此時的不周山脈中也屬實已經不再年輕了。
但出乎顧擔預料的是,莊生卻是饒有興致的說道:“如此,倒也不錯。”
“嗯?”
此話一出,顧擔卻是有些訝異。
這小小村子,難不成還有什麽國色天香之人,竟能讓莊生動心?
有了莊生的點頭,村長的臉上便多了不少笑容,對他而言,莊生才是那個尤為欣賞之人,邀請顧擔只是順帶。
於是心滿意足的離開了這裡。
“怎麽突然想要成家了?”
顧擔問道。
“人生於世,傳承總是要有的。”
莊生倒是看的很開,指了指自己已然添白的發絲,“在此世外桃源之地留下血緣,也不算白來這天地一趟。”
對於他的選擇,顧擔自然是不好說什麽,他從不指點旁人應該如何去過。
不過,在成家之前,莊生倒是先離開了平安村一趟。
足足花費了大半年的時間,方才折返。
村長差點都以為他跑路了。
回來的時候,莊生背了很多的書。
看樣子是當真打算在這裡安度晚年了。
“我回了一趟寧坊,現在寧坊也有十好幾位築基了,所有修士最低都是練氣中期。”
回來之後,莊生告知顧擔。
自從攻伐火坊成功之後,所有仙坊招收仙苗的舉動都已停止。
厲兵秣馬這麽多年,整體實力自然也是提升了一大截,怕是要不了多久,第二次大戰就會掀起。
但那已經和待在鎮川的他們沒有了什麽關系。
正所謂天高皇帝遠。
避世的平安村如此,於他們而言,又何嘗不是呢?
“哦。”
顧擔表情不變,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莊生初歸,顧擔倒是沒有怎麽出去。
過了幾天,莊生說道:“我要成婚了。”
“和誰?”
這次顧擔終於是來了幾分興趣,見了見讓莊生傾心的女子。
完全出乎顧擔預料的是,要與莊生成親的女子並非是什麽黃花大閨女,而是一個寡婦。
那寡婦的年紀二十余歲,曾經的丈夫是個獵戶,只是被猛獸所害。
其面貌也不過是普普通通,只是身材較為豐腴。
無論怎麽看,顧擔都看不到什麽出奇之處。
“喜歡她哪一點?”
顧擔頗為好奇的問道。
“成家嘛,會過日子就行。”
莊生相當無所謂的說道:“她勤快,體貼,心地善良,也就夠了。”
如此,顧擔自然不會再說什麽。
莊生大婚之前,顧擔跑到了山中,宰了幾頭野豬、野兔,甚至還有一頭吊晴白額大蟲,就當是給莊生的賀禮了。
畢竟錢財在平安村反而無甚用處。
如此收獲和手筆,立刻讓顧擔也成為了平安村人心目中的高人,可謂是真人不露相。
連帶著他的茅草屋前,都經常有尚未成家的少女,甚至寡婦經行而過,還經常跑到他的屋子裡討水喝。
好在顧擔還算應付的來。
終於,莊生成婚了。
成婚之日,整個平安村人都在慶賀。
顧擔打來的獵物熬製成了鮮美的肉食,見者有份。
虎鞭自然是給莊生用。
別管用不用補,你就說心意到沒到吧!
不過,在成婚宴上,顧擔反倒是有些‘喧賓奪主’。
他被村長安排在了女子那桌。
從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再到風韻猶存的寡婦人家,俱有。
還時常有女子持著杯盞,拿著珍貴的酒水,要與顧擔同飲。
顧擔自無不可。
很快喝倒了一大片,顧擔面色自若,毫無半分醉意。
這下他的周圍可算是清淨了起來。
莊生端著酒盞走來,看到顧擔桌旁那爬下一大片,醉意濃重的女子時,笑著說道:“孔兄離人太遠了。”
顧擔則是一聲歎息,道:“近了,便難免傷人心。”
“共飲。”
莊生不再說什麽,端起倒的滿滿的酒盞,一飲而盡。
“共飲。”
顧擔舉起酒杯。
酒水入喉,其味酸澀,微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