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斷?
現在還決斷什麽?
飛羽仙宮已被補天教駁斥成了“偽教”,非是正統,那麽飛羽仙宮與南華派的世交就成了一個笑話……。
他與左丘瑛的婚契,本就是兩大上教為了維系以往世交所作出的決定,現今飛羽仙宮法理不存,那麽這婚契……又算得了什麽?
“對了,婚契,只要婚契簽訂,南華派與我飛羽仙宮結為邦交,那麽……只要南華派支持,補天教……又算得了什麽……”
“只要徐行一出南華派,沒了南華派的聖君庇護,在遲世祖的襲殺下,就是必死之局……”
“到時候,補天教就成了笑話。成了過往雲煙。”
阮白眉腦袋高速運轉,正打算自暴自棄時,忽然想到了這一點,眼睛微亮,重新提振起了信心。
小門小派的意願,固然重要,但更為關鍵,更為重要的,還是南華派這一上教的選擇。
只要有南華派支持,飛羽仙宮的盤子就不會亂,其余小派的支持可以在後續的日子中,慢慢搞定。
先大後小。
“不過徐行當真這麽好心?”
阮白眉有些遲疑不定。
剛才徐行提醒他吉時將盡,看似是殺人誅心之舉……,但他卻認為這背地裡的謀劃遠沒這麽簡單,定是另有目的。
“可能是我杯弓蛇影了?”
“徐行只是想譏諷我一下,並沒有其他目的?”
“不!不對!我能想到南華派的態度,徐行難道想不到嗎?徐行不會忽略這麽大的事。”
阮白眉額頭冒出冷汗,遲遲沒有出聲,回答徐行的話。
他怕了!
真的怕了!
這三日以來,他預設了所有可能的結局,但萬萬沒想到,自己脫手的海安首級,竟是斷送他前程的最後一把刀。
而他正是親手把這刀……遞給徐行的人。
言多必失,行多必過。
“徐行讓南華派滿意,選擇支持他的條件究竟是什麽?”
阮白眉衣袍被冷汗浸濕,他看了徐行幾眼,又看了左丘瑛幾眼,再看了殿下的各派眾修一眼,張了張口,卻沒說一句話。
時間。
緩緩流逝。
轉眼,就過了半柱香。
“白眉,怎麽了?吉時將要盡了?若再不回話,再不和左丘瑛繼續簽訂婚契,那麽,這一切,都會完的……”
阮家道君看出了阮白眉心中的緊張,失望的同時,卻也不忘神識傳音,提醒自家的後輩。
在他看來,此次徐行“闖”入南華派,最多只是逼飛羽仙宮處決海安,並且借勢創建補天教罷了。
什麽正統之爭,不過是言語上的一些爭執。
替代飛羽仙宮?
借殼上市?
他倒不認為,徐行敢有這個膽子。一旦真這麽做,徐行就徹徹底底得罪死了兩大聖君,自此再無緩和的余地……。
迎親殿。
殿前。
代表吉時的禮香在青銅古鼎內緩緩燃燒,已近了一多半,只剩下了末端還未燃盡。
各派眾修注視這炷禮香,以及婚契新人的反應,尤其是飛羽仙宮少宗主阮白眉的反應……。
然而——
一向端莊持禮的阮白眉,此刻竟像失了神一樣,一言不發。
若不是其逐漸灰白的臉色,眾修還誤以為他被人施了“定身術”,或者已經死了。
“怎麽還不說話?”
“阮白眉莫不是被徐行嚇住了?被一同輩之人嚇住了?”
“也是,徐行是不世出的人傑、天驕,阮白眉雖說也不差,但和徐行比起來,就差的不是一丁半點了。”
“剛才徐行的發難,不僅在修為上,
徹底壓住了阮白眉,在算計上,也勝了阮白眉不止一籌。”“他怎敢再繼續鬥下去?”
很快,在眾修的議論聲中,青銅古鼎的禮香漸漸燃盡。
而他們,看向阮白眉的目光也從敬怕,逐漸變成了不屑。
失敗不可怕。
但若連與徐行鬥的勇氣都沒有了。
這太白仙體阮白眉,
還不如他們了。
要是他們也有阮白眉的家世和資質,說不定現在站在台上的就是他們了。
他們即使鬥不倒徐行,卻也不會像此刻阮白眉這般狼狽。
“阮某無顏再與南華派……弟子簽訂婚契……”
“願……願……,自願放棄飛羽仙宮的少宗主之位,從此退隱修仙界,避世不出……”
遲疑中的阮白眉,亦看到了禮香的燃盡,待最後一粒香灰落入青銅古鼎時,他像是被抽幹了所有力氣,慘笑一聲,緩緩搖頭道。
沒了!
他徹底沒了和徐行鬥的心氣了。
是的,徐行得罪了兩大聖君,有兩大聖君在,徐行絕對討不了好,有極大的幾率隕落。
但……這一切,又與他有什麽關系?
面對徐行,他仍是失敗者。
這一次失利,等回到宗門後,他也會被重罰,與其等宗門剝奪他的少宗主之位,還不如他此刻自己卸任,還能挽回一些顏面。
修士,修士,修行之士。
權勢什麽,都是虛的,一切的根本,還是在“修行”二字。
他又不是徐行這等的上教棄徒,得不到元嬰境資源,只能靠爭、靠搶……。
仙體,是他最大的保障!
“自古以來,修仙界的風雲人物,在道途中,隕落的有九成之多,只有一成,能笑到最後。”
“而在宗門中修煉的修士,除了後台不硬之人,安安穩穩的,能活下來,並走到最後的,有七成之多。”
“這也是為何世家能勝過寒素。”
片刻後,阮白眉又恢復了心境,他摸了摸懷中的五色玉璧,冷眼去觀摩這周遭的一切。
失去一切的旁觀者,最清醒。
等過個百年。
在場的修士能活個九成之多。
等過個千年。
在場的修士頂多能活五成。
五千年。
恐怕,到時候就只有他和徐行還存活在世了。
嘲笑只是一時的。
時間,足以抹平所有。
……
……
南華派,迎親殿。
在阮白眉宣布退隱之後,在場各派眾修的反應不一,有的冷笑,有的痛惜,有的深思。
“阮少宗主,計謀夠深的,此次這飛羽仙宮之失,隻罪責你一人,有些少了!”
補天教內的一個年輕修士上前,冷笑數聲,開口道。
話音落下。
在場的各派修士也頓時回過味來了,阮白眉退隱,說不定是飛羽仙宮使的“棄車保帥”計策。
一旦阮白眉不再是少宗主,那麽之前他做下的“錯事”,豈不是就要一筆勾銷了。
“這小子不錯。”
徐行聞言,驚訝了一下,看了眼這年輕修士的樣貌,點了點頭,將其記在了心裡。
此次飛羽仙宮敗局已定,不是阮白眉一人就能逆轉局勢的,哪怕其現今使出了退隱這一招……。
說到底。
補天教和飛羽仙宮爭的,還是南華派的站隊……。
不過這年輕修士此時的質問,卻也恰好正中他的下懷,不必他再使計策補上一刀了。
“這位道友說得好。”
“隻罪一人,是無法彌補今日飛羽仙宮過失的……”
殿階之上,又有人講話了,不過這次不是阮白眉,而是一直靜默不語的南華派女修左丘瑛。
這貌美女修臉上掛著淺笑,對在場的各派修士盈盈一禮後,說道:“妾身雖然卑賤,為兩大上教聯姻之籌碼,然媒不可輕許,更不可輕棄……,阮少宗主放任吉時結束,又直言退隱,不願簽訂婚契,不僅是在作踐妾身,亦是在作踐我南華派……”
倘若阮白眉剛才沒有放棄婚契,她即使在心裡面認為阮白眉不如徐行,但也不會拒絕阮白眉成為她的夫婿。
這並不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而是她清楚,阮白眉亦是人中龍鳳。
是,阮白眉不如徐行。
但天底下有幾個徐行?
然而,阮白眉千不該,萬不該,在這時單方面背棄婚契。
沒了這婚契?
她又該如何自處?
“作踐我南華派,阮少宗主,你……好大的膽子?”
“我兩派盟約,自此斷毀!”
左丘瑛眼神微寒,從袖中抽出七尺長劍,揮劍斬斷了雙方各持一端的紅綢緞,並冷聲道。
涉及兩派盟約,本以她的地位,是不敢輕易處斷的,但今時不同往日,是飛羽仙宮該求南華派,而不是南華派去求飛羽仙宮。
人心所向!
大勢所趨!
她有自信,自己說出這句話,即使受到重罰,卻也不會斷毀自己的道途。
“南華派……表態了?”
見到左丘瑛的所言所語後,各派修士心中瞬間有了答案,暗暗思索道。
盡管左丘瑛在言辭上,說自己地位卑賤,但他們不瞎,知道能和阮白眉聯姻的女修,絕非什麽泛泛之輩。
左丘瑛,姓左丘!
而南華派的元神聖君,就有一人姓左丘。
“善!”
“善!”
不虛子、崔通等人打了個稽首禮,面露笑容,看向身旁各派掌門。
各派掌門回禮,亦稱善。
“今日之事,就此終結。阮少宗主,還有幾位道君,請回殿暫時歇息,這……婚契就此作廢了。”
戲看到這裡,丁繼峰也無法繼續在暗處繼續潛藏了,他一個瞬身,來到殿前,掃了一眼迎親殿內的幾個重要人物後,開口道。
在左丘瑛未開口之前,他心中已有了選擇,就是幫補天教,斷掉與飛羽仙宮的邦交。
只不過,他盡管會如此選擇,但真正具體實施起來,絕不會如眼下如此“暴力”,而是潤物細無聲的逐漸改變。
左丘瑛的話,迫使他不得不表一個態度了。
“幾位道友……”
“勿要讓本座難做。”
見海家道君等人還不願走,丁繼峰眯了眯眼,一甩大袖,使出捉星拿月的神通,將飛羽仙宮的這幾人攝到了半空。
“我等願回殿,願回。”
海家道君等人重振體內法力,想要脫困而出,但沒料到丁繼峰的神通十分難纏,一時半會難以從容逃出,不得以服了個軟。
若真是派外鬥法,海家道君等人自忖自己也不見得怕了丁繼峰,只是此時他們就在南華派,不好太過得罪南華派罷了。
“諸位道友,今日婚契取消……,不過在別殿準備的宴席卻也還在,還請諸位賞臉……”
等飛羽仙宮的人一走,丁繼峰換上了笑臉,對在場的眾修拱了拱手,說道。
這句話說完,得到吩咐的南華派弟子當即領了各派修士離開迎親殿,前往了備宴的商陽殿。
“請徐教主、崔掌教留步,還有瑛師侄,你們三人,隨我去見老祖……”
丁繼峰一捋胡須,說道。
“貧道?”
“貧道今日是補天教門人,並非是以天聖教掌教身份參與貴派之事。”
崔通是老狐狸,聽到丁繼峰讓他留步,他也沒跑,乖乖頓住了步,只是在話語中,盡力推卸責任。
左丘瑛心中凜然,忙搖頭道:“老祖?掌門師伯?我也要去?不如等我回去……換身衣服,這一身嫁衣,著實不喜……”
丁繼峰不語,冷冷的看了左丘瑛一眼。這一眼,嚇得左丘瑛立刻噤若寒蟬,不敢多言。
“徐教主請。”
對於徐行,丁繼峰就又擺出了另外一番模樣,頗為熱情。
少傾,眾人駕雲,前往南華派的洞天重地。
“徐教主的謀劃,丁某也是頗為敬佩,若徐教主願放棄補天教,投入我南華派……”
“教主之職, 等丁某卸任之後,可拱手送予徐教主。並且門派的資源,徐教主也可以盡享。”
路上,丁繼峰與徐行同乘一雲,他不加掩飾的透露出自己對徐行的欣賞,想要招攬徐行的欲望。
今日徐行的布局是精彩。
但,任誰都知道,徐行的補天教是一個空架子。
想要創建一個如十大上教般的勢力,機遇、實力、時間,三者缺一不可。
而徐行這等天驕,恰恰缺的就是時間,這也是丁繼峰敢於提出招攬徐行意願的原因。
“多謝丁掌門厚愛。”
“不過徐某向來自由散漫慣了,又受了師尊、任宗主恩情,對於宗門……,自是不肯背棄的……”
徐行搖了搖頭,拒絕道。
他廢了這麽大的努力,才“借勢”勉強創立了補天教這一教派。
補天教壯大即在眼前。
他豈能因一點小利就輕言放棄。
加入南華派,看似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資源,但……若真能如此,他還不如一開始就直接加入世家一脈掌控的飛羽仙宮。
“既如此,那我南華派也不勉強,補天教亦是正道之一,你我兩派守望相助,親若一家,也是正道的美談……”
丁繼峰笑了笑。
說到這裡,他話語停頓了一下,看了眼身後的左丘瑛,“不知徐教主認為瑛師侄如何?”
“左丘瑛?”
徐行眉宇一挑。
這時丁繼峰提及左丘瑛,絕對不是在胡亂閑談,應是另有所指。
“瑛侄女此次被毀婚約,是因徐教主,這點……徐教主應該不能反駁吧……”
丁繼峰話語冷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