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宮。
宮殿深處,熊滿輾轉反側,內心激動不已。
年輕時接過父輩的擔子,篳路藍縷,將熊氏部落變成楚國,將氏族轉化為爵國,以熊氏為中心的王國。
如今體制建成,熊滿想稱王,並且恢復人祭體系,進一步進化血脈。
當王有兩個條件,一是高貴的血統。
想到這裡,熊滿坐了起來,口中念念有詞:
“高陽者(顓頊),黃帝之孫,昌意之子也。高陽生稱,稱生卷章,卷章生重黎。”
重黎是祝融,熊氏有王的血脈,已經有稱王的條件。
但其實他知道有些牽強。
當今貴族,人均三皇五帝後代。
當王還有另一個條件,那就是疆土,他有疆土,有忠於自己的族群。
兩點都有了,稱王不在話下。
改革祭祀也是稱王的重要一環。
他和神靈沒有過多接觸,通過對以前的史料可以得知,先祖也是一步步改革祭祀。
現在神靈想必也遇到了類似的困境,由他來破局,重歸正規。
這時,面前忽然出現一個“人”。
此人身形高大,著黑袍,戴玄冠,肩膀上趴著一隻神蛙。
這不是人,而是神。
神靈臉上有黑白法紋,楚人管這種類似太極的東西叫神紋,唯有神靈才有的法相。
身後的巨蟒更是令人心驚膽戰。
好似大地的化身,陰間的至尊。
撲通。
熊滿顧不得衣著,起身就是跪下。
即便已經突破食氣,面對神靈也有種不可抗力的反應。
“滿拜見神侯,不知神侯有何指示?”
“你自作聰明。”
熊滿有些迷茫,喃喃道:“神侯莫非不喜歡血祭?”
“神不說的,你不能自作主張。否則奪走賜予你的一切,連伱所有都要奪去。”
陽間的事他不管,但關於神靈,關於祭祀,不可能讓他們自作主張,
一股陰氣襲來,熊滿卻汗流浹背,熱血上頭的他瞬間冷靜下來。
年少時的英明又回來了。
“微臣知錯了,可惜……”熊滿自知犯了大錯,又醒悟得晚,很多錯一旦犯了,那就沒有挽回的機會了。
神靈沉默不語,眼神仿佛直視內心,在等熊滿的回答。
唐平確實在看熊滿。
此人確實突破了食氣(遊神),凝練的應該是一種上品地火煞氣。
不過此人血脈似乎有些燥熱,有控制不住的跡象,並且神智有些不清。
剛才自己用陰氣一吹,這才好了不少。
“應當是血脈的缺陷,或者說無法控制強大的血脈,被血脈控制了心智,而不是自己控制血脈。”
張奇曾說下人的死大部分是燒成灰燼,這也是一種沒能控制住血脈的標志。
血祭可以緩解一點痛苦,此界貴族大部分是如此。
既然是精神有問題,那還有的救。
“滿……這就出去自戕謝罪,以警戒後人。”
熊滿是真的後悔了。
建國時各族融洽的局面被自己搞成這個樣子,唯有死方可止住他們的憤怒,以及緩解自身的愧疚。
尤其是被自己暗中偷偷血祭的樹人、獨角人。
熊滿提起寶劍,正要出門。
“且慢。”
唐平製止了。
“在這裡即可。”
熊滿的死,乃是不敬神靈的死。
這是封建時代,君主是神聖的,是與凡人不同的物種。若是讓熊滿在國人面前自殺,很可能會給這個神聖性帶來破壞。
並且熊滿是開國君主,如果當眾做出這樣的事,很可能給楚國蒙上一層陰影。
想到這裡,唐平說:“就在這裡即可。”
“好。”熊滿忍不住問道,“不知我能否去陰間?”
“可以。”
“足矣,多謝神侯。”
說罷,熊滿提劍自刎,鮮血流了一地。
撲通。
屍體倒地。
砰!
此時,大門被人打開,熊盈以及張五郎闖進來。
看到眼前場景,兩人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失落之余,又松了一口氣。
看來神侯並沒有將怒火波及到全國的意思。
“拜見神侯!”
唐平伸手一指,大門關閉:“熊滿已死,你為下個接班人。”
這句話是對熊盈說的。
“微臣不知前方道路,還請神侯指示。”
熊盈沒有表露出興奮,反而有些迷茫。
“治國的事不要問本座,要問你自己,你們適合什麽方略?適合什麽道路。由你爾定。”
現在楚國也算是發展起來了。
唐平只是做一些大方向的指示即可,若是太細致,將來不小心失敗了,豈不是有損自己的威名?
神靈適合當裁判,而不是親自下場。
“在下想暫且停止擴張,先教化百姓,令萬民一心。”
熊盈說出自己的方略,見到神靈沒有反對,也是放下心來。
這時,唐平升上天空,身形緩緩變淡,聲音低沉,宛如洪鍾大呂。
“作為一個君主,上敬鬼神,下安黎民。如此方可長治久安。”
“敬神……安民……”熊盈喃喃自語,眼神漸漸發亮。
以這句話為啟發,他找到一個新的思路,原來君主是這樣選出來的,也是評定一個君主是否合格的標準。
與以往有著天大的區別。
君主不再是因血脈而成君主,而是承擔著敬神安民的責任。
“神靈為證,熊氏君主,將來必以敬神安民為己任。”
神人共誓,又開啟一個新的時代。
另一邊,唐平來到梅山山頂,等候眾人集結。
這次出來肯定不是為了裝逼。
限制鬼神的同時,也要對陽間做出限制,敬神安民是一個要求。
君主不應以血脈而成,而是看其能否上承天命,下安黎民。
下次再有胡作非為之君,也讓忠臣良將、或者能力更強的繼承人有撥亂反正的合法性。
而不是君主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很快,鬼神和各部首領已到。
“神侯,圓滿完成任務!”
唐平略微思索,說:“張五郎上前聽令。”
“微臣在!”
“封荊壇三老之位,掌披頭散發猖兵!”
一個冥契對應一套體系。
這麽說來,三老和三吏也能使用猖兵之法煉猖。
“張梅授遊檄,木榮授有秩。”
說話的同時,三道金光分別落入三人額頭,看著三人震驚的表情,唐平內心也是松了一口氣。
活人還是能敕封的。
也不算鑽漏洞。
這樣一來,梅山就有三人會用猖兵之法。
當然,還是張五郎的造詣可能會更高。
解決陽間危機,唐平帶鬼回到陰間。
這次連架都沒打,看來自己的威望還是有的。
唐平走後, 眾人收拾首尾。
熊滿之死不能說是畏罪自殺,而是說暴病而亡。
再由張五郎之口說出熊滿倒行逆施,觸怒神靈,才有暴病的下場。
而熊盈吉人天相,渡過重重危機,終於撥亂反正。
這一晚直接誕生四個成語:倒行逆施,一瞑不視,吉人天相,撥亂反正。
熊盈一上台,在即位大典之上,先是取消稱王,而後推出敬神安民思想,楚國進一步走上真正的正軌。
三日後,先君下葬。
開山斬草儀式使得他來到榕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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