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翌晨把呂薇送回家後,自己不舍得單獨花打車的錢。又因為已經錯過地鐵末班車,輾轉坐了三輛公交車,才回到家。
到家已經晚上十一點。
趙雪蓮同志房間已經熄燈。
魏翌晨從媽媽房間門縫裡沒有看到光,不敢開小廳的燈,脫掉鞋子,躡手躡腳往自己臥室走。路過媽媽門口時,似有若無聽到一聲歎息。
魏翌晨駐足,側耳傾聽。
就在他篤定歎息是自己的想象時,令他臉紅心跳的事情發生了。媽媽的臥室裡,傳來了低語聲。
“外面沒動靜了。那小子應該是進他自己房間了。”是姆媽近乎呢喃的聲音。聲音漸漸變淡,聽上去應該是在他側耳傾聽媽媽房門的時候,一門之隔,媽媽也貼耳在門上。
姆媽說什麽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在跟誰說?
以趙雪蓮同志的尿性,以往逢上這種時候,她不衝出臥室陳谷子爛芝麻地數落他的種種陳年負心舊事,絕不罷休。
難怪今天這麽反常,原來是臥室裡藏了一個大活人。
藏的誰?
僵在門口的魏翌晨試圖推算蛛絲馬跡。然後,除了那個地中海發式的李叔,他想不起來媽媽的生活中還可能有誰。他越來越沒時間,沒耐心詳細了解她了。
雖然他明確聲明過他不反對姆媽談黃昏戀,可,明晃晃的把人領回家,平白讓他這個兒子生出老父親的蒼涼感啊。
內心十分不是滋味,魏翌晨無聲歎了口氣。這口氣歎得好大,胸前癟了,後背也駝了。正當他要離開,又聽見姆媽房間裡傳來說話聲。
“吵架是不吵架了,可我心裡很空,很難受,跟八爪魚在撓似的。很想拉開門看看回來的是不是他……好,聽你的,我忍一忍,忍到天亮……”
魏翌晨的眼眶裡,莫名蓄滿淚水。
他聽到了一種深沉的愛。
來自姆媽的牽掛充盈著他的內心,牽掛代表的母愛發出聖潔的光,照得私心雜念統統遁形。魏翌晨後背又挺直了,管他姆媽臥室裡是李叔還是王叔,隻好媽媽喜歡,他都接受!
魏翌晨不再偷聽。
第二天,魏翌晨早早醒來,像翻煎餅一樣在床上轉圈。他非常躊躇:倘若開門遇見陌生叔叔,他該用什麽表情應對?倘若媽媽說以後不婚但同居,他又該表什麽態度?
甚是煎熬的魏翌晨偷偷撥通呂梁的電話。
呂梁是他心中的人間清醒。
世間沒有問題能難道呂梁。他眼裡,呂梁的篤定,一半來自聰明,一半來自家裡資產雄厚有底氣。
“呂梁,我媽好像給我找了個叔叔,我該怎麽辦?”他頭垂在床沿,像條死泥鰍。
“我爸很多年前就給我們找小姐姐了。不僅不需要我們做什麽,反而需要我們不做什麽。”
魏翌晨眼睛一亮:“假裝看不見?”
“必須啊……等等,你的意思是你姆媽把叔叔帶回了家過夜?”
“不然我發什麽愁呢?”
“嘶。有我爺奶鎮宅,我爸還沒有這膽量。”
“你說我該怎麽辦?”
“比平時晚出臥室門一刻鍾就是了。給叔叔逃跑的時間。”
“他要是不跑呢?”
“那就是鐵了心要當你後爸了。”
輪到魏翌晨倒吸一口氣了。
呂梁有些欲語還休:“我姐姐最近跟你說過她在幹什麽事麽?”
魏翌晨心突突跳起來。他腦子飛速轉動起來,想鍾世麟找他打賭誰先破案,賭注是輸的人離開呂薇,說明呂薇並沒有移情別戀。想呂薇昨晚由他護送回家,路上甚是親密,在呂薇家門口薔薇花遮擋的地方,他們還吻得濃烈,說明呂薇並沒有移情別戀。
既然呂薇沒有移情別戀,他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了。
“你指什麽?”魏翌晨問。
猶豫了一下,呂梁放棄道:“算了。當我沒問。”
魏翌晨腦海裡滑過精靈鬼怪的小悅悅,嘀咕道:“她不是想認個乾女兒吧?”
“你說什麽?”
“她沒跟我說過啊。”
“什麽乾女兒?”
“我確信,她沒有跟我說過。”
“乾女兒的這句話你再重複一遍!”
“她大小事都跟我說的,沒說過就是沒乾過!”
呂梁被氣笑了。
放棄追問的呂梁敷衍地“嗯”了一聲,不再說話。關於“我姐姐才不是什麽大小事都告訴你”這種挑撥離間即視感的話,以他的情商是不會往外說的。
魏翌晨參照呂梁的建議,比平時晚一刻鍾走出房間門。
小客廳的方桌前,端坐著趙雪蓮同志。
魏翌晨眼光滿屋子亂晃。幸之又幸,李叔並沒鐵了心要當他爸。
“姆媽,有事?”魏翌晨心慌。
今朝姆媽看他的眼神有些不一樣啊,那樣全神貫注地盯著他打量,仿佛好多年不曾看過他,這回要一次看個夠一樣。
“沒事。 www.uukanshu.net 我早早起了床,可是什麽都乾不進去,就想看看你。”
要擱以前,魏翌晨準雞皮疙瘩起一層,大呼小叫地評價肉麻肉麻真肉麻。但今早的魏翌晨不會。他知道,因為他的晚歸,姆媽擔了一整宿的心。
姆媽不僅承受了對他的擔心,還承受了自我克制以避免他不開心。
忍是心上一把刀啊。
忍很難,尤其是對爽直脾氣趙雪蓮同志來說。
可見,趙雪蓮同志心中的愛更深更濃,才對抗得了忍的痛苦。
看懂了背後的一切,魏翌晨再看姆媽,眼神裡多了溫柔。
姆媽沒有提李叔,他也不提。
姆媽沒有提昨夜,他也不提。
母子倆相對無言,但氣氛友愛地吃了早餐。
周末,時間寬裕。吃過早餐,姆媽在廚房裡擦擦弄弄,魏翌晨就坐在小方桌前,大拇腳趾上吊拖鞋玩,閑適地陪伴姆媽。
“晨晨,你看這個。”趙雪蓮同志的聲音裡盛著歡快。
魏翌晨看到姆媽兩手托著一個碩大的機器。
“商用榨汁機?”
趙雪蓮得意地搖頭:“是破壁機啦。它的轉速非常快,刀子是從德國進口的,非常鋒利,可以把細胞壁都破開。不僅鋒利,還堅固。平時丟棄的大骨頭它都能打碎。
我親眼看過用它打骨頭。添一點水,丟一根骨頭,直接打出骨頭湯來,又白又濃又鮮美。還能避免高溫長時間煮頓,營養流失。它是不是很棒啊?”
魏翌晨心裡發毛,語氣也有些不好:“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