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石來到濱南展銷的場館外，拐角有一個叫租賃處的辦公室，到那裡打聽過後才知道，不存在太多手續上的問題。

　　原來這座場館的前身，是一個國有糧油企業的調度倉庫，去年，國家取消了長達三十個年頭的統購派購制度，許多調度性質的場地便空了下來。這時候趕上各地大展銷的熱勢，遂稍作改造，變成了靠租賃維持下去的展銷平台。

　　時下的體育場館、文化場館也有很多用於展銷會，場地上除了這種出租的，還有幾家企業合辦的，當然搭建這些平台的主辦方都需要向上報備獲批，監管部門的人也會經常實地抽查。

　　蘇清石望著場館的平面圖，九成的地方都打上了勾，留給自己可選的也就五六處，自然都是些犄角旮旯。蘇清石打量半天，最後選了一塊離門極近的地方，這是一個十二平米的攤位，像只有面寬沒有進深的胡同，不僅地方最小，單價也最低，僅四百二十元。

　　整個過程非常痛快，因為明天就要開展了。

　　這裡離門有多近呢，誇張點說，要是門夠大，開門的時候都能拍到蘇清石，像門後立掃帚的地方，得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回頭才能看到這裡。

　　蘇清石管不得這些，對他來說標準就是“有塊地方就行”，像個打工人趕火車一樣，蘇清石肩上掛著兩個編織袋、手上提著兩個編織袋，走進了展銷館。

　　進來之後還沒來得及找自己的攤位，蘇清石便被迎面而來的景象鎮住了，那是一個櫥櫃商家，場地之大要晃一晃頭才能看全。

　　正中的一塊木匾寫著“正明櫥櫃”，整體布置是開放式的，左右留出七八米的空地，人們可以從各個方向走進這裡。

　　布局上且不多說，此地所營造出的一種氛圍，讓一個即便無心選購櫥櫃的人也會多看上幾眼。形製之外，神韻其實也是可以實化的，亦或者說，二者相輔才是文化大觀。

　　這裡隨處可見雕飾之物，低矮的裝飾欄杆、角落的撐立木柱，雙魚佩一般的擺件，以及盡處濃鬱的古色櫥櫃。如此濃厚的中式派頭，仿不來、假不得，讓人看到其背後的籌劃人，必有一番精誠追求。

　　收拾收拾心緒，蘇清石轉頭看向自己的攤位，廢紙箱子、泡沫殼子到處都是，周邊的廠商把這裡當成了扔雜物的地方。

　　別人要一周多才能搞定的布展，蘇清石一個小時都用不了，把一地狼藉清理出去，再把十盞花魚燈掛在膠合板上，另十盞放在攤位正中垛碼起來，再把雷石燈飾的橫幅一拉，諸事完畢。

　　很快，讓蘇清石尷尬的事情出現了，這裡白天不供電。

　　看場館的前身就知道了，這場濱南展銷並不在繁華位置，再者因為電力資源匱乏，限電是常態之舉。而賣電器的廠商只會選專門的電器展銷會，所以說白天不供電對人們沒有什麽影響，當然，除了蘇清石。

　　蘇清石一度崩潰，好在是由於每天開館的時間比較晚，而且這時節晚六點便快黑嚴實了，所以閉展時間是晚上八點，算是留給自己兩個小時。

　　整個白天過去，零零散散來過幾個客人，人們的反應相差無幾，花裡胡哨還不是圖個亮，當不得吃當不得穿，即便花錢買個好看，也看不到這東西哪裡好。

　　蘇清石倒沒什麽挫敗感，很多地方的人都對燈飾沒什麽感念，再者說了，燈之所以是燈，還得靠亮起來說話。

　　所以當夜幕降臨時，蘇清石憋著一口氣似的，把掛在牆上的花魚燈都打開了。很快，這裡得到了更多人的注目。

　　花魚燈並不太亮，之所以引人側目，因為整個場館不能說昏黃、簡直是沉暗。這裡所用的是白熾燈，時年對人們來說，幾乎所有的燈泡都是白熾燈，它的形狀像極了一個鴨梨。

　　白熾燈耗電量大，但感光率極低，在使用過程中，鎢絲升華會產生黑色物質，為了避免沉積才做成容易對流的鴨梨狀，但這無法從根本上改變問題。一盞同樣瓦數的白熾燈，新燈與舊燈的光感差距很大，再加上這場館有九米的層高，即便開燈也是一片昏沉。

　　而花魚燈不僅嶄新，它所用的燈頭是低度數的鹵鎢燈，可以理解為充氣白熾燈，加入的混合氣體可以防止黑色物質沉積。雖然成本略高，但這是必由之舉，花魚燈的使用參數是四萬小時，其構造導致它不能像白熾燈那樣可以輕易更換燈頭。

　　此時此刻，正明櫥櫃人影寥落，袁彩英正在向人們交代著什麽的時候，忽然目光一斜，在花魚燈亮起的一刹那便望了過去，那燈飾鋪子正好在隔著過道的斜對面。

　　那裡明亮但不刺眼，牆上的一盞盞像水面上一朵朵發光的蓮，烘托出的一種氛圍，不濃熾也不闌珊。一時間袁彩英的腦海湧入許多畫面， 人們需要各種各樣的滿足，食物要有味有色、光影要恰心入懷。有一家人的溫馨，也有兩個人的浪漫，每一種都是享受。

　　這一幕也讓她有些意外，燈飾在國外可稱千奇百怪，連一盞台燈都有豪華巴洛克、優雅哥特風。國內來說，除了人們不怎麽注重燈具美感，也鮮有廠商去開拓這個新的家居領域。

　　不過這些想法都是一閃而逝，亙在心底的生意事無時無刻不提點著她，看了看自家賣場又看了看燈飾鋪子，袁彩英倏然覺得，這裡最缺的一道裝飾，便是燈火。

　　在居家環境中，此時所展示的櫥櫃是不合情景的，家裡可沒有離頭幾十尺的白熾燈，但該有圍在身旁的壁燈，以光見木色，這是她從前不曾想到的裝點。

　　心念至此，袁彩英不由想一探究竟，可就在她剛剛走出的時候，忽見幾個戴著大蓋帽的監督員走進了那燈飾鋪子。

　　看那架勢明顯不是抽查，應該是被人舉報了。

　　袁彩英不由心生寥落，這種情形十之七八是有案底，展銷會蓬勃的同時，不法事件也時有發生。最常見的一種便是“以單釣總”，先給客戶看樣品，以此博取一部分訂金，而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因為這些人的手中只有樣品。

　　再有就是客戶照馬訂貨，等到手的時候還不如一頭驢，各種亂象充斥在展銷會。

　　不過看上去事情似乎有誤會，那賣燈人不卑不亢、言辭有力，透著一種格外的硬氣。

　　你可以隨便查隨便問，但跟你走一趟，門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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