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忠心,林如海才會站皇帝的立場考慮問題,才會有他對賈雨村的一番話。
事實上,金陵官員們的不同選擇,歸根結底是因為立場不同。
當然了,從被貶官到被起複,賈雨村更懂得為自己考慮。
所以林如海的話他聽了,卻暫時沒有被說動,因為他還要認真考慮自身利益。
當下應天府的帳目,只有少部分還沒查明白,即使這些都存在問題,也和賈雨村這新來的知府無關。
換句話說,賈雨村根本沒有危機,所以不忙著做出選擇。
但他很清楚,危機也代表著機遇,操作得當或許能免十年功夫。
此前罷官的遭遇,讓他在官場上缺乏安全感,所以一心想把官做大,目標甚至直指內閣中樞。
坐在轎子裡,賈雨村皺眉思索,腦中反覆回想著林如海的話。
其實幾天前錢瑞明找過他,明裡暗裡在引導他站隊,都被賈雨村搪塞過去了。
這幾天他一直沒閑著,一邊收集各衙署和京裡的消息,同時對其認真分析外加考量。
派系鬥爭的大致脈絡,他基本理已經理清,就看接下來怎麽選了。
“選就有選錯的風險,當真要選的話……也只能如林兄所說,從陛下之盼而擇!”賈雨村暗中暗忖。
但這又會產生一個問題,幫了太子就會得罪睿王,於他而言也是個麻煩。
要不要繼續裝傻充愣……賈雨村此刻極為糾結。
而在另一頭的薛家,薛蟠同樣愁眉苦臉。
從始至終他都沒想上告,鬧到這一步讓他苦不堪言,今日他就很想當堂撤訴。
但想到當日刀架在脖子上的情形,薛蟠就不由得打了個寒噤,退縮的想法頓時無影無蹤。
“你是說……鎮江府沒給咱開票?”
“正是……”
答了一句,薛家管事接著說道:“我們的船過不去,買下的糧食就只能堆著,偏生泰興那邊倉庫不夠,許多糧食還露天堆著!”
“這要是下一場雨,只怕糧食就得爛了……”
薛蟠攥緊了拳頭,惡狠狠說道:“鎮江府那些人,平日可沒少拿咱們好處,如今竟給我使絆子,真是些畜生!”
管事猶豫了下,還是忍不住說道:“大爺,只怕這事兒……和咱府上案子有瓜葛!”
“我告的是胡進安,跟鎮江府有多大關系?胡說八道……”
不是所有人都能看清大勢,即便賈雨村也要大量收集消息,經過幾天分析才理清脈絡。
此刻薛蟠反駁,這管事也覺得自己想多了,隨即便不再多言。
這管事又說了些其他事,然後才離開了客廳,獨留薛蟠一人喝悶酒。
“大爺,太太那邊傳飯了!”
“知道了知道了……”
薛蟠很不耐煩甩手,丫鬟怕遭無妄之災,於是連忙退了出去。
雖然薛蟠已經成年,可到底還沒有成家,外加大房人丁稀薄,所以吃飯一直都是一起。
又灌了了口悶酒,薛蟠才動身往內宅趕去。
“你看看你,現在都什麽時候了,還喝這麽多酒……你怎麽就長不大啊!”
聞到兒子身上的酒味兒,薛姨媽就忍不住訓了起來,薛蟠則是無所謂的坐在原地。
丫鬟婆子們很快擺上飯菜,面對佳肴薛蟠卻毫無胃口,心裡一直想著皇差上的事。
“寶釵怎沒過來?”
“稟太太,方才已經傳過話了,
姑娘說把帕子繡好了就過來!”丫鬟答道。 這個時代的貴族小姐,除了讀書寫字便是做女工,後者尤其要重要些。
“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再去叫她……何苦餓壞了身子!”
話音落下時,後堂已傳來了說話聲,卻是寶釵和幾名丫鬟過來了。
“娘……”
“快坐吧!”看到女兒過來,薛姨媽終於露出了笑容。
一家三口吃了一會兒,眼見兄長愁眉不展,寶釵忍不住問道:“哥……可是為案子的事煩心?”
自家妹妹冰雪聰明,說不定能想出辦法來……薛蟠如是想著,便將官府為難的事說了出來。
“小妹,你說該怎麽辦?那些糧食可不能拖,出了事要掉腦袋的!”
他們預備的是軍糧,如果沒有按時送到,司禮監的處罰會極為嚴厲。
“太子殿下來剿倭,這些糧食便是為太子殿下預備,大哥何不設法將此事上報太子?”寶釵輕聲答道。
薛蟠一臉犯難道:“這倒不是不行,只是我沒有官身,沒辦法向太子爺遞消息!”
薛蟠祖父雖只是中書舍人,當年卻是世祖朱審焯的心腹,官階雖低卻地位尊崇。
薛蟠之父好歹是個舉人,生前在戶部掛了主事的職銜,那也是正兒八經的官員。
一想起這些,薛姨媽隻感心頭火起,越看薛蟠越覺得不順眼。
“這些年來,有不少官員和府上交好,大哥何不找他們的門路?”寶釵皺起了娥眉。
“這……此前這幫人來借錢,多數都被我擋回去了,眼下找他們幫忙,只怕……”
“你說說伱,能成個什麽事?你爹走的時候,就說……”、
薛姨媽又要訓子之時,卻聽寶釵說道:“我記得此前姨媽來信,說應天知府賈雨村受姨丈家推舉,方才能來應天任職……”
“大哥何不去找此人幫忙?”
“不會……他到應天不就,咱家就得罪了他吧?”寶釵審視自家兄長道。
“既然有這層關系,那我就試試看去!”
薛蟠也是真的著急,以至於連飯都不想吃了,起身就往外邊兒趕了去。
寶釵連忙勸道:“大哥,也不急於一時,如今天色已晚,貿然到府豈不唐突?明日一早再去吧!”
想想這話確實有道理,薛蟠只能轉身回來,歎了口氣便開始吃飯。
“蟠兒,你得盡快想辦法,把戶部的官身拿到,否則如何能撐得起這個家!”薛姨媽歎了口氣,滿臉愁容清晰可見。
在薛姨媽的嘮叨聲中,一家三口吃完了晚飯,又說了陣話才各自散去。
一言不發走在內宅廊道中,寶釵停在了拐角處,扶著欄杆眺望天上繁星,最終發出了一聲歎息。
本來家族內部就有不穩,眼下又遇到這些麻煩事,風雨飄搖讓人難以安心。
偏偏作為頂梁柱的兄長又靠不住,這讓寶釵如何能不憂心。
在她身後,隻跟著貼身丫鬟鶯兒。
“姑娘,你有什麽心事?”鶯兒忍不住發問。
在她心中,聰明睿智的寶釵猶如天上仙女,又怎麽會有排解不了心事。
“你懂什麽心事!”
“我當然懂了,姑娘莫非……是想未來夫君了?”說到這裡,鶯兒自己都笑了起來。
她倆雖是主仆,但感情卻不是一般的好,見左右無人鶯兒才敢玩笑。
知道鶯兒是想逗自己開心,所以寶釵並未動怒,而是轉過臉說道:“鶯兒,這一個月的酸棗糕,你就別吃了!”
聽得此言,鶯兒當即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