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層雲，此時因空氣的劇烈震動，被徹底衝散。

　明亮的白月將光芒徹底灑落在這片天地間。

　肉眼可見的地方，無論遠近，此時都似乎披上了一層銀霜。

　透出一種清寂之感。

　恰如此時的楊景信。

　披肩的黑色長發、全身灰色的衣袍，俱都無風自動，獵獵作響。

　他的臉上，顯露出一種從來沒有流露過的表情。

　清冷而寂靜。

　似乎是天上的謫仙人，初臨凡塵。

　在他身周三米，有一道厚厚的透明氣牆，隔絕內外。

　逼近楊景信身前三米的面具男，雙眼透出一股驚慌。

　隱藏在純黑面具下的臉龐，也有些扭曲起來。

　他被這道厚厚的氣牆牢牢阻隔。

　這道氣牆透明無色，一眼就能看到內裡的楊景信。

　此時的楊景信目光清冷，表情冷寂，眼神甚至有些失神。

　而口鼻處、雙耳都有血跡正不斷滲出。

　鮮豔的血色，像是精心調配好的顏料，塗抹在他的臉上、耳廓、脖頸，以及胸前和肩膀的衣衫上。

　看起來觸目驚心！

　只要他能碰到楊景信，動動手就能殺死對方。

　但這道透明的氣牆，牢牢將他阻隔在外。

　像是一道難以逾越的天塹！

　一道無形的波動在面具男的感知內出現，他面色大變，瞬間轉換身形，如遊龍夭折，躲到另一邊。

　那道無形波動從楊景信的火紅長劍飛出，順著直線向外擴散，數十米後才消散。

　波動過處，寸草不生。

　從高空看去，樹林內，一瞬間有道扇形的空白區域出現。

　這片區域內，沒有一個大於指尖的物體。

　面具男目光閃動，身形後退百多米。

　方圓數百米的地面正在不斷晃動，似乎正在發生著一場五級地震。

　但面具男身形穩穩當當，似乎站立的所在，是平靜的地面。

　他打量著楊景信，心中關於對方此時狀態的傳言，一一浮現。

　聚氣境後，可以調配天地元氣。

　舉手投足間，都有天地元氣相隨，威力霸道絕倫。

　聚氣境下，唯有束手待死。

　從來沒有以築基境逆伐聚氣境的事情出現。

　哪怕是傳聞，都沒有！

　這是不同的兩種境界。

　聚氣以下。

　無論築基境、龍虎境，還是氣感境、內壯境、煉氣境，都是洗身境。

　而聚氣境，則是洗身完成後，身體不論內外，都已經做好充分準備，可以引動天地元氣入體。

　洗身五境，是聚氣境的前置，是基礎。

　是剛剛開始脫去凡俗，開啟超凡的起點。

　而聚氣，已經是超凡的存在。

　不論是月余不食，還是從千丈、萬丈高空墜落而不亡，乃至引動天地元氣入體，操縱天地五行元氣，激發出金木水火土五種能量。

　都與聚氣境之下，有著巨大差別。

　如果說，氣感境足夠，可以對龍虎境產生威脅。

　龍虎境足夠多，可以對築基境產生威脅。

　那聚氣境後，聚氣以下，即使人數再多，也對聚氣境沒有任何威脅。

　能對付聚氣境的，只有聚氣境。

　再多的築基境，也難以傷害到聚氣境。

　這是質的差距！

　而聚氣境之後的修煉，除了增加自己天地元氣的儲存量和對於天地元氣的操控范圍外，最重要的，就是領悟天地之勢！

　天地之間，有勢的存在。

　人與人之間，有氣勢強弱的區別。

　氣勢強的人，甚至能將氣勢弱的人嚇得生病。

　而天地之間的勢，也是如此。

　有高低之勢，有冷熱之勢，有下衝之勢，亦有升騰之勢。

　如能掌握，結合天地元氣，就能發揮出強大可怕的威力。

　楊景信此時就是如此。

　雖然不知對方掌握了哪種天地之勢，但能看得出來，掌握的並不夠深。

　發動之時，需要進行長時間的蓄力和象征性的動作以及武器輔助。

　是的，雖然只需要踏出三步。

　時間之短，對於常人可以忽略不計。

　但對於聚氣境來說，戰鬥的時間是以眨眼來計。

　跨出三步，且還需要攜帶武器，輔之以動作。

　若不是自己擔心對方有什麽拚命的招式，緩了一緩。

　這才給對方了喘息之機。

　但......對方已經施展出天地之勢。

　以聚氣初期的境界施展了出來。

　這實在有些天方夜譚。

　即使是聚氣境巔峰，能夠掌握天地之勢的，仍然是少數。

　只有這些少數，才有機會晉升下一步的可能。

　而眼前這名豪邁男子，以聚氣初期的實我力，就掌握了天地之勢。

　未來，極有可能突破聚氣境，抵達下一個境界。

　心中想著，面具男強行壓下心頭的驚駭。

　此時已經與對方樹敵，面對這麽一個潛力驚人的敵人，他已經有些坐立難安。

　雖然自己經過易容，但只是極為簡單的遮掩。

　自己的功法和招式已經暴露。

　今後說不準就要被找上門尋仇。

　今日，就要殺了此人。

　以免今後都夜不能寐。

　面具男目光逐漸冰寒，心中殺意大盛。

　他伸出雙手，眼神堅定，已經做好付出代價的可能。

　虛空中的火之元氣開始顫抖起來。

　面具男周身的火焰更加熾烈，騰騰而舞，愈演愈烈，飛臨數米。

　他猶如火之君王，號令世間火焰，將要以最猛烈的火焰，淨化抵擋在自己眼前的敵人。

　焰火:淨化之光！

　......

　楊景信長身而立，在踏出第三步時，一道道信息猛地竄入腦海，令他腦海一陣空白。

　一秒後，楊景信才適應過來，開始觀察四周。

　各類信息依舊不停的竄入腦海，攜帶著不同的知識和記載，數量太多太雜，以楊景信如今的計算力，根本難以梳理歸納吸收。

　腦海的自我防護能力，幫助他將信息上攜帶的知識和記載屏蔽，讓他仍能感到虛空中仍有信息不停地湧入腦海。

　卻不會讓他再因為信息太過複雜，造成腦海一片空白。

　楊景信放眼望去，面具男正在一百多米外看著自己，眼神複雜。

　虛空中的空氣不斷震動，發出劇烈而嘈雜的嗡鳴之聲。

　大地震顫，似乎有巨龍在地底翻身。

　嗡鳴之聲和劇烈的震動沒能對楊景信造成妨礙。

　這一切，都是他的作為。

　緊了緊右手，不知名獸皮所製皮革包裹的劍柄，微微下陷又回彈，握在手中有種緊實的觸覺。

　天地之勢！

　楊景信聚氣之前，將兩門劍法修煉到圓滿，而後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自創出未命名的劍法。

　這套劍法超越了武技五境，達到了另一個層次。

　楊景信知道，他能將武技修煉到如此境界。

　天下何其之大，肯定也有人修煉到過這個境界。

　但他從修煉到現在卻從來沒有聽過。

　而天下間流傳的，也只有入門，純熟，應變，精通，圓滿五境。

　說明這個境界，肯定是被人隱藏起來，不到一定境界，或者不到一定的階層，不會知道。

　楊景信自己命名為第六境，自如。

　武技超越圓滿達到第六境自如後，一招一式直至核心要害，其他武學都能觸類旁通，修煉起來，也是進步飛快，一日一變。

　但至此，楊景信的武技再無進步。

　即使後來築基，也是一樣。

　他已經觸摸到了武技的極限。

　武技到了這裡，已經是技近乎道，再也沒有前進的路了。

　直到他聚氣。

　納天地元氣入自身元竅，操縱匯聚天地元氣如吃飯喝水一般自然。

　他突然感到聚氣後，再進行武技修煉時，又開始有微小的進步。

　於是沒有功法的楊景信，一邊琢磨天地元氣的運用，一邊重新抓起武技的修煉。

　但此時，武技還是不是武技，楊景信已經不確定。

　但楊景信發現，他的每一招每一式，似乎都隱隱在牽動著什麽。

　似乎有無盡的力量潛藏在招式還未竟的地方。

　於是楊景信每日一邊思索天地元氣的運用，一邊探索武技的後續之路。

　他有身體感知能力，每一點的進步都能清楚感知。

　而只要方向正確，就能有正反饋。

　並且只要有進步，就能固定下來。

　不會因為某一刻狀態好，修煉有著進步。

　第二天又因狀態滑落，或者時間流逝，感悟喪失，難得的進步又退了回去。

　楊景信能夠一證永證。

　只是這一點，只要足夠勤奮，就已經夠讓一個人改變自己的命運。

　更何況，他還能感知身體細節，不斷調整。

　雖然有著如此多的加成，但楊景信武技方面的進步還是極為緩慢。

　雖然每天都有進步。

　但他要前往的地方，是一座萬仞高峰。

　現在的進步，就是一直渺小到幾乎看不見的螻蟻，正在努力從山腳向上攀爬。

　雖然每個時刻都有著進步，但面對萬仞高峰，這一點進步和沒有區別不大。

　可能需要將時間線拉長，才能清楚看到由每一絲的進步所組成的大的進步。

　唯一的好處，可能是這隻渺小的螻蟻不會被山風吹落到山腳，重新開始攀爬。

　楊景信的進步微小而堅定。

　而他每日不倦，勤修苦練。

　直到他被分到外務堂的第三天，在又一次的修煉中，他清晰感到每一縷風在纏繞。

　每刺出一劍，劍身周圍好似有無形的力量加持，讓他的每一劍都更快更強，衝破以往的極限。

　這種感覺是如此清晰，以至於他對與武技的感悟在這短短的時間裡，不斷增加累計，更勝過以往所有。

　此時再揮劍時，他感覺身上似乎纏著一層薄膜，在禁錮，在束縛著他。

　楊景信於是周而複始的修煉劍招，不眠不休，直至第二日清晨。

　這種頓悟的感覺才褪去。

　但楊景信已經能夠感知到那層束縛他的薄膜，只剩薄薄一層。

　楊景信接下來的修煉，按部就班。

　雖然沒能突破最後一層，卻在不停的向著破限靠近。

　而今日，在受到面具男的逼迫後，那一層薄膜霎時破碎。

　天地在他眼中，立時不同。

　此前聚氣時，天地在他眼中，有著充塞其中的天地元氣。

　氣流湧動，乾冷空氣，在他眼中都毫無秘密。

　身處一個地方，他能清楚的知道什麽時候天晴，什麽時候多雲，何時下雨，何時天晴。

　這是聚氣後的本能。

　自然而然就知道。

　但現在，又有不同。

　天地之間，似乎存在著不同的力量。

　這些力量不同於任何一種天地元氣。

　有蔓延天地的無形的力量，時時刻刻都在向下衝擊，但因其太過廣大，所以沒能對世界、對人、對萬物造成太大的影響。

　有日夜不息的無形力量，與前一種力量相反，時時刻刻都在向上升騰，直至升到目視的極限，仍沒有到達盡頭。

　還有無形的，卻能一眼分出的高低之別。

　只要能夠運用，就能瞬間攜帶巨大的力量，以高擊低，或以低催高，發揮出摧枯拉朽的力量。

　還有更多的無形無質卻真實不虛的力量，在這天地之間存在著。

　這讓楊景信知道，修煉不只有武道一途。

　但現在能夠接觸到的，且適合的，還是武道。

　而這天地之勢，也是武道的一種運用。

　楊景信看著天地間此前未曾發現的力量，但發現自己能夠感應並運用的，只有一種類似於震動的波動。

　在楊景信眼中，它呈現出一種波紋的形狀。

　一直在天地間不停擴散著。

　楊景信口中吐血，拿出紅雲劍。

　他剛剛突破，不能直接引動。

　需要以往日的修煉方式，來加強與這種力量的聯系，引動這份無形的力量。

　他長劍揮動，演練出自創的劍法。

　火紅的劍刃閃爍著正午陽光般的光澤，那時面具男的火焰。

　劍刃刺出，腳下隨之跨動。

　與這種無形震動波紋的聯系更加緊密。

　第二步，長劍橫斬。

　波紋擴散，向著他的體內湧入。

　強大的力量，讓他剛剛受傷的身軀爆發出一陣陣的劇痛。

　楊景信頓了一頓，踏了下去。

　第三步，波紋湧入體內，強大的力量撕扯肉體，隨之而來的信息也灌入腦海。

　長劍豎劈，一道無形波動從紅雲劍身中斬出，飛出數十米，才逐漸消散。

　波動所過之處，樹木粉碎，土石成塵。

　武技在此刻，終於煥發出新貌！

　技近乎道?

　技已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