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境凌和吳寬兩人正坐著閑聊。
咚咚咚——
巡查所的門忽然被敲響了。
吳寬眉頭一皺,沉著臉喝問道:“什麽人?進來!”
房門被拉開,只見一名身著綾羅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男子臉上堆著笑,身後還跟著一名小廝,小廝手裡端著托盤,托盤上放著茶杯、茶壺和兩盤糕點。
見此,吳寬陰沉的臉色舒緩下來,甚至嘴角隱約還掛起了一絲笑意。
仰靠在座椅上,吳寬也不起身,昂起頭乜視著綾羅男子,淡淡地問道:“來者何人?所為何事?”
“在下羅興義,東五街上闕和酒樓的掌櫃,見過兩位大人。”羅興義先是躬身向二人行了一禮,隨後側身指了指身後小廝端著的托盤,臉上帶著稍顯卑微的笑容道:“怕兩位大人巡街疲累,所以在下特意送來壺茶水和些許糕點,為大人們充饑解渴。”
“嗯?”吳寬眉頭微微皺起,手指輕輕敲擊著椅子扶手,不快道:“羅掌櫃,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們緝武衛有規定,在巡查時,不允許以任何形式收受百姓財物。你這不是讓我們犯錯誤呢嗎?”
見吳寬有些慍怒,羅興義卻並不緊張,而是不慌不忙地擺了擺手,解釋道:“哪裡哪裡,些許茶水點心,算得上什麽財物?只不過是我們做老百姓的看到大人勞累,所表達的一點心意而已,還請大人務必收下!大不了……大不了若是有人來問,我就說大人們付過錢了。”
“嗯。”吳寬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拿腔拿調地道:“若是每個老百姓都跟羅掌櫃一樣明事理,那我們的工作,不知要輕松舒心多少。有心了,羅掌櫃。”
“應該的應該的,大人謬讚了。”羅興義再次躬身行禮,而後扭過頭,對身後的小廝呵斥道:“看什麽呢?還不趕緊將東西放在桌上?”
待小廝連忙上前將托盤放到桌上後,羅興義才回過頭來恢復笑臉,接著道:“兩位大人隻管吃喝,剩下的空盤碗碟,在下會派人再來收。對了,還不知兩位大人貴姓?”
“我姓吳。”吳寬隻報了自己的姓,然後扭頭看向程境凌。
意思是問他,介不介意告訴對方自己姓名。
程境凌沉吟片刻後,吐了個“程”字。
羅興義連連點頭,然後道:“吳大人、程大人,中午時,二位大人若是肯賞光,可以到闕和酒樓用餐。無論大人們來不來,酒樓最好的位置和菜肴,在下都會為大人們留下。不耽誤兩位大人休息了,在下告退。”
躬身行禮退步,羅興義轉身帶著小廝離開了。
等房門被輕輕帶上後,程境凌才扭頭衝吳寬問道:“他這是什麽意思?”
吳寬伸手拿起托盤上的茶杯,見每個茶杯下面都壓著一枚大銀錢後,臉上綻放出開心的笑容。
天元帝國金錢體系分為銅武幣、銀武幣、金武幣,分別是百進製,每種武幣還分大小。人們口頭上就用銅錢、大銅錢,銀錢、大銀錢,金錢、大金錢來稱呼。
一枚大銀錢,就是十枚銀錢。
滿意地將其中一枚大銀錢收進衣袖,又將另一枚放到程境凌面前,吳寬笑嘻嘻地道:“嘿嘿,什麽意思?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唄。聽他話裡的意思,是讓咱們中午過去幫忙辦事。”
“辦什麽事?”程境凌看了眼大銀錢,沒有拿,而是又問了一句。
吳寬聳聳肩:“不知道。”
“不知道?”程境凌瞪大眼睛看向他,
驚訝道:“什麽事都不知道,你就敢收人錢?” “那有什麽不敢的?”吳寬卻比他更詫異,反問道:“管他什麽事,中午去看看不就得了?能辦咱們就辦,辦不了就走人。說白了,這個錢拿了,就是中午咱不去,他還敢多說什麽?”
程境凌一時語噎。
看了眼旁邊桌上放著的大錢,程境凌有些不想拿。
吳寬看出了他的為難和顧慮,繼續出聲勸道:“拿著吧,境凌,沒事,不必有心理負擔。別覺得咱們拿了他的錢,就低人一頭。什麽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屁!咱拿他錢,那是給他臉,幫不幫他辦事,那還得看咱心情!就算吃乾抹淨走人,他敢吭聲嗎?下回見到咱,還是得低頭叫聲大人!放心吧,大家都這樣,咱還屬於仁義的了。這錢好歹是他主動送的,我跟你說,咱們衛裡還有人強取豪奪,專門跟這些沒有背景的生意人索要錢財……”
經過吳寬的描述,程境凌忽然發現,緝武衛跟自己最開始想的不一樣。
以前程境凌以為,緝武衛是緝捕罪犯、維護治安、守護秩序、保護百姓的正義使者。
現在程境凌發現,緝武衛裡似乎也並不全是好人,有些人似乎比惡人還要惡。
之前還是名私奴時,程境陵就聽說過,自元武帝十二年前開始閉關修煉,將這偌大江山交給太子監國,皇后垂簾聽政,神武大將軍攝政。於是朝堂上便開始明爭暗鬥不斷,朝堂下也逐漸糜爛。
天元帝國,立國區區五十余年,卻早已不複開國時的明朗盛世。
現在再看,布衣緝衛作為緝武衛的最基層,可以說是帝國大廈的基石了。卻連按例出來巡查都會收到賄賂,偏偏還收得如此理所應當。
這座帝國確實是已經爛到根子裡了,想要整治,恐怕要割肉刮骨,否則大廈將傾。
好在程境凌拚命想要進入緝武衛,只是為了改變自己的人生,而不是為了什麽正義理想,所以此時也只是心中感慨一番罷了,倒也沒受什麽打擊。
沉吟一番後,程境凌還是將桌上的大銀錢收下了。
既然大家都如此,他也不好特立獨行。
見程境凌也收了錢,吳寬臉上的笑容不禁更加真摯了幾分。
他最怕程境凌是個愣頭青,不肯拿錢,那他的錢已經進兜了,是掏出來還是繼續揣著?
兩人之後的聊天,程境凌明顯感覺到吳寬對待自己真誠了許多。
程境凌正好借機打聽起了自己心中的疑問。
“咱們林緝差和大力哥都姓林,他們倆是親戚關系嗎?”程境凌問道。
吳寬聞言搖了搖頭,然後又點了點頭,給程境凌都看懵了,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在程境凌疑惑的目光中,吳寬解釋道:“大力和林緝差……據他們自己說,兩人只是一個同姓村子出來的,沒有任何血緣關系。但想必你也發現了,大力是林緝差的心腹,有什麽事林緝差都交給大力去辦,而且大力對林緝差也是忠心耿耿,任勞任怨。嘖嘖,雖然沒有證據,但說他們倆沒有關系,我是不信的……”
通過吳寬之口,程境凌了解到了不少隊內成員的詳細情況。
林書武跟程境凌一樣,都是通過武試進來的。
不要看程境凌入職的如此輕松順利,就以為緝武衛的武試很簡單。
其實不然。
程境凌是因為古今來看好他,覺得他天賦非凡,未來可期,年紀又不算太大,所以才開後門簡化了武試流程。
正常江湖中人想通過武試加入緝武衛,除非是在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高手,不然就要先測修為,再考武技,最後實戰對練。全都沒問題後,還要溯查身份。
明裡暗裡地層層核查,確認你的身份有跡可循,不是邪教、反賊派來的臥底,才會正式通知你入職。
前幾年林書武剛入職緝武衛時,便被分配到了孫金星手下。不知什麽原因,孫金星和林書武兩人就產生了間隙。
據說有一次任務,孫金星故意坑害林書武,讓林書武差點喪命。因此,兩個人之間的矛盾徹底爆發了,直接鬧到了李金生面前。
最後還是李金生居中調解,把林書武調到了鐵三隊,將兩人分開,才沒讓兩人拚個你死我活。
但孫金星小心眼,仍是經常找林書武麻煩。偏偏官大一級壓死人,前些年林書武在緝武衛內的生活,可以說是頗為艱難坎坷。
三年前,鐵三隊的鐵衣緝差王鐵林退休,林書武因為表現優異,屢立功勳,且實力強悍,所以被提拔為了鐵衣緝差,跟孫金星平起平坐了。
自此,兩人便經常開始明爭暗鬥,甚至導致整個鐵三隊和鐵四隊的成員之間也有些水火不容起來,就算是李金生對此都頗為頭疼。
直到今年年初,林書武晉升煉血境後,頭幾年的情況就反了過來,變成林書武經常欺壓孫金星,這大半年可讓孫金星受了不少氣。
也正是因為如此,今天孫金星才想欺辱一番程境凌這個鐵三隊的新人,也算間接地落了林書武的面子。
卻沒想到程境凌更是個硬茬,直接將他的面子當成了鞋墊子,踩在地上使勁摩擦。
等今日之事傳出去後,恐怕孫金星在整個緝武衛都將成為一個笑話。
而林森是三年前林書武晉升鐵衣緝差後,保舉上來的。
這裡就要說到進入緝武衛的第二條路了:保舉。
鐵衣緝差以上的官職,每隔一段時間,都可以對人才進行保舉推薦。被保舉人雖然仍要經過武試,但要求將會極大程度降低,只要說得過去就行。
不過被保舉人若是犯了什麽事,保舉人是要承擔連帶責任的。
所以除非是至親,很少有人會保舉別人。
也正是因此,大家才會猜測林書武和林森有親戚關系。
即便林書武一再否認,說林森只是自己的同村好友,沒有血緣關系,但大家還是將信將疑。
王寶的入職時間同樣是三年前,他是沿襲的鐵三隊上任鐵衣緝差王鐵林的編職。
這也是第三種加入緝武衛的方法:沿襲長輩編職。
鐵衣緝差以上編職,退休後有兩個選擇。
一是拿一筆豐厚的退休金回家養老;二是將自己的編職降格傳給晚輩。
降格的意思就是說,鐵衣緝差沿襲成布衣緝衛,若是銀衣緝事就沿襲成鐵衣緝差,並且被沿襲者的武功修為必須達到緝武衛規定水平。
王寶原名叫劉寶,出生在拒馬城衛城攔山縣下屬的雲台鎮附近的王家村旁邊的劉家溝裡。
他後爹王鐵林是王家村人,前幾年娶了他娘劉寡婦,劉寶就成了王鐵林的繼子,改名王寶。
王鐵林因為早年喪失生育能力,沒有後代,所以對王寶還算不錯。退休後沒有選擇拿豐厚的退休金,而是將王寶送進了緝武衛。
本來按照緝武衛規定,王寶作為王鐵林的後兒子,不屬於血緣親屬,是沒有資格沿襲王鐵林編職的。
還是王鐵林拿出來不少錢,疏通關系,才將王寶硬塞了進來。
王寶以前一直在山溝裡務農,劉寡婦嫁給王鐵林後,才開始習武。
但王寶的資質不高,又早就過了習武的最佳年齡,所以進度緩慢,王鐵林傾盡家產投入不少資源,才終於在自己退休前讓王寶鍛體入門,達到了布衣緝衛的最低標準。
天賦擺在這,練武時間又短,王寶的武道之路差不多這輩子也只能在煉體階段打轉了,基本不可能進階煉骨。
面對歹徒,但凡是個武者王寶都對付不了,只能應對一些普通人。
但能讓緝武衛出面的事,又哪有普通人?
每次鐵三隊有戰鬥任務,王寶都會拖大家後腿。若不是林書武感念王鐵林之前維護過他,王寶恐怕早就被踢出緝武院了。
好在王寶也不是一無是處,他識字,腦子也好使。
所以,在鐵三隊,所有整理文書和檔案的活兒都交給他乾,也總不算白養了個閑人。
吳寬提到王寶時,臉上總帶有一絲若有若無的不屑,甚至還說出了“靠賣老娘進來的廢物”這種話,讓程境凌微微蹙眉。
鐵三隊裡,林書武的修為是剛剛煉血,林森煉筋,吳寬也是煉筋,王寶煉體。
當程境凌被吳寬問到是什麽境界時,程境凌心思了一番後,說自己是神橋。
早上程境凌將孫金星打趴在地的一幕吳寬看在眼中,心中其實早有猜測程境凌不是煉腑大成就是神橋。
所以此時聽程境凌親口說出,倒也不算意外,只是神色更加親切熱情了幾分。
詳細說了一番鐵三隊的情況,其他隊伍的人吳寬就是一嘴帶過了。
只在銀七隊另兩位鐵衣緝差身上,多說了幾句。
鐵一隊的鐵衣緝差叫李團結,雖然是老牌煉血境,但也只是一次煉血。現在年紀大了氣血開始衰敗,說不定連林書武這個初入煉血境的都打不過。
李團結再過幾年也要退休了,所以現在每天主要就是摸魚,任務能躲就躲,不掙功也不犯錯。
他有個兒子習武天賦不錯,年紀輕輕還不到二十歲就已經煉筋修為了,以後他的編職肯定是要沿襲給自己兒子的。
鐵二隊的任培橋以前在衛裡十分風光,是與王蛇齊名的天才,修行速度甚至比王蛇還要快一些。
但在神橋階段卻是一卡就卡了數年,遲遲無法打破神橋天關,踏足煉血境。連續三次強行突破皆是失敗,現在已經經脈俱損,穴脈淤堵,再無突破煉血境的可能。
令人扼腕!
說是扼腕,但程境凌卻分明在吳寬臉上看到了幸災樂禍。
當下只能在心中長歎一聲人心不古,還好自己有代練登錄器幫助,不用擔心修煉和破境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