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生此時的態度,直接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只見他從桌案上堆壘的文件中一通翻找後,抽出了一本冊子翻開,提筆在上面勾勾寫寫後,翻轉過來推給程境凌,語氣中滿是憤懣地道:“境凌,你說得對,那吳海龍忒不是個東西!雖然昨天朱連成來找我要人時,我口頭同意了,但你這個隊長還不知情呢,調動同意書也未簽署,那吳海龍就還算咱們鐵七隊的人!明知今天有任務故意不來,分明就是在逃避任務嘛!來,境凌,這是我簽署的羈押文書,你拿著先去將吳海龍抓回來,咱們再給他定罪!”
如果是平常日子,發生這種情況,吳海龍頂多算個遲到曠工。在處罰上,無非是扣點薪俸,最多記一次小過罷了。
但偏偏,今天銀七隊有任務。而在緝武衛中,逃避任務可是大罪!
在緝武衛創辦初期,吸納了不少江湖人士,他們不受管束,不聽指揮,不服領導,行事肆意妄為,經常對上級下達的任務陽奉陰違。惡劣者,甚至給任務中要追捕的逃犯通風報信,以換取高額報酬。
初代指揮使呂文仙在發現這種情況後,勃然大怒,重刑處理了不少逃避任務、與任務目標勾結的差衛,並定下條例,將逃避任務、消極對待任務、故意失敗任務、與任務目標勾結等違規行為,都歸咎於重大罪責!需要受到嚴厲的處罰!
輕則廷杖記過,重則革職乃至入刑!
其實仔細算來,銀七隊前往靠山城護送糧食,並不算緝武衛正統的緝捕追查任務。而是在江湖穩定了,緝武衛的權職落地後,新增加的安保護衛任務。
但當初呂文仙定下違規條例時,可沒細分過逃避什麽樣的任務要罰、什麽樣的任務不用罰。
程境凌拿起李金生推過來的羈押文書,只見上面寫明了:銀七鐵一隊的布衣緝衛吳海龍,在明知有任務的情況下曠工,故意逃避任務,現要強製羈押,等待處罰!
程境凌滿意地笑了,將羈押文書收好放在胸前衣襟內,拱了拱手道:“是!屬下這就帶人去將吳海龍抓回來!”
說罷,便風風火火地轉身離開了緝事房。
坐在桌案後面,李金生微笑看著程境凌的背影消失在屋內,眼神中若有所思,不一會,只聽到一聲長歎在屋內響起,良久方息。
鐵一隊辦公房內,吳寬、劉東和李成三人正圍坐在一起閑聊著,有說有笑,看起來相處得倒是頗為融洽。
見到程境凌回來了,三人立馬止住話頭站了起來,同聲招呼道:“隊長!”
站在門口沒有進去,程境凌直接吩咐道:“帶上佩刀,跟我走,去抓捕罪官吳海龍!”
聞言,三人都愣了一下。
還是吳寬反應最快,瞬間便回過神來,拿起自己桌上的佩刀,應和道:“是!隊長!咱們去哪抓他?”
劉東隨後也反應過來了,懟了懟旁邊還呆愣著的李成,嘴上也回應著:“是!隊長!”
“是、是,隊長!”李成跟著劉東應了一聲,有些手忙腳亂地抓起佩刀掛在腰間,仍是滿臉的迷茫。
程境凌沒有對三人解釋的意思,扭頭便走,三人彼此對視一眼,只能趕緊跟了上去。
一行人來到銀三隊,此時銀三隊的院中有不少人,對於幾人的到來也沒太注意。
程境凌抬眼掃了遍辦公房外貼著的號牌,直接朝鐵四隊走了過去。
站在鐵四隊門口,只見屋內一名鐵衣緝差和四名布衣緝衛正或站或坐的圍在一起,
說說笑笑。 其中一人,正是吳海龍!
察覺到有人在門口,屋內幾人將目光投來,吳海龍在看到門外的程境凌後,臉色瞬間一變,又馬上恢復了正常,甚至還夾帶著絲絲笑意。
“這位兄弟是?”銀三鐵四隊的鐵衣緝差有些疑惑地問道。
程境凌不想起衝突,當即把手伸進胸前衣襟裡,要將羈押文書掏出來給對方看,準備說明白了再帶走吳海龍。
可還不等程境凌說話,便聽吳海龍有些陰陽地介紹道:“隊長,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程境凌程緝差,我的前任隊長!程緝差,你來我們銀三隊有什麽事嗎?”
“程境凌?”銀三鐵四隊的鐵衣緝差挑了挑眉,看向程境凌,嘴角勾起一絲笑意,隨意的拱了拱手道:“原來是程緝差!不知程緝差前來,所為何事啊?”
程境凌臉上帶起一絲冷意,深深地看了吳海龍一眼後,還是將羈押文書先掏了出來,展開對著屋內眾人道:“銀七鐵一隊布衣緝衛吳海龍,無故曠工,逃避任務,本官特此前來羈押!”
“什麽?”
看到羈押文書後,屋內幾人大驚,特別是吳海龍,剛才還一副洋洋得意的笑容,此時立刻便慌亂起來,將目光挪向了旁邊的鐵衣緝差。
銀三鐵四隊的鐵衣緝差低頭蹙眉與吳海龍對視一眼,沉吟著道:“程緝差,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吳海龍他現在已經是我們銀三鐵四隊的人了,是昨天我們朱緝事親自去你們鐵七隊,跟李緝事要的人,李緝事也同意了。”
“我這羈押文書,正是李緝事親自簽發的。李緝事確實同意了將吳海龍調到你們隊,但在還未簽署調動同意書之前,吳海龍仍算我們銀七隊的人!晉身文書還在我們銀七隊,人就先來你們銀三隊了,咱們緝武衛可有這樣的規矩?”見銀三鐵四隊的鐵衣緝差想保吳海龍,程境凌也不客氣了,直接走進屋內,站到吳海龍面前,低頭俯視著他,厲聲喝道:“吳海龍,明知今天有任務還故意逃避,不去上值點卯,你可知罪?”
吳海龍臉色瞬間白了下來,在緝武衛當值多年的他,可清楚逃避任務的罪責有多重。
見程境凌上綱上線,銀三鐵四隊的鐵衣緝差臉色難看的起身走了過來,聲音略微放低道:“程緝差,你剛入職不久,可能還不知道,咱們緝武衛裡,這種先調動人員,後補簽文書的事,很正常!你又何必逮住這點小疏漏,死抓著不放呢?這種事,都是咱們衛裡大家心照不宣的潛規則,你即便把吳海龍帶走,上面也不會處罰他的,沒準反而還會覺得你小題大做,對你有意見!再說了,你們銀七隊的任務,也不過是出城護送糧食罷了,跑跑腿又沒有什麽危險,哪來的逃避一說呢?”
“哦?還不知這位緝差高姓大名?”程境凌微笑著客氣問道。
“哈哈哈,徐文東,老弟叫我徐哥就行!”見程境凌態度軟化,徐文東還以為他被自己說動了,臉上綻放出笑容道:“老弟,咱們衛裡的水深著呢,聽哥的沒錯!”
旁邊的吳海龍也松了口氣,臉上再次掛起了得意的微笑。
徐文東的語氣有些高高在上,夾雜著莫名的俯視感。
事實上,銀一隊到銀四隊,對於銀五隊到銀八隊的態度都是如此,上到銀衣緝事,下到布衣緝衛。
不然,昨日朱連成也不會去銀七隊說了一聲,今天便理所應當地把吳海龍帶走了。
程境凌臉上的微笑不變,語氣卻冰冷而又生硬地道:“徐緝差,什麽心照不宣的潛規則,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無論鐵七隊出的是什麽任務,吳海龍逃避任務一事是事實。現在,我是帶著銀七隊銀衣緝事簽發的羈押文書,前來羈押銀七隊逃避任務的罪官吳海龍!還請你不要妨礙公務!吳海龍,跟我走!”
說罷,程境凌便伸出手,抓向吳海龍的肩膀。
見程境凌如此不給自己面子,徐文東臉色陰沉得可怕,怒聲道:“年輕人不要太氣盛了!這對你沒好處!”
接著同樣伸出手,朝程境凌的手腕去,想要阻止程境凌。
程境凌的手在半空中變化方向,眾人還未看清他的動作,他便先一步抓住了徐文東的手腕。
“徐緝差的手上功夫一般啊?”程境凌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依然是那副微笑的模樣,與徐文東巨變的臉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只聽他幽幽地道:“不氣盛?不氣盛那還叫年輕人嗎?”
徐文東逐漸用力,想要掙脫,但已經用上狸虎雙形拳勢加持的程境凌,手掌就如同一柄鐵鉗般,任憑徐立冬如何抽動,都無法撼動分毫。
“小輩放肆!快給老子撒開!”終於,徐文東破防了,勃然大怒,抬腳踹向程境凌。
嘭——
只見程境凌抬手一擋一掀,卻是徐立冬直接倒飛了出去。如同炮彈般,砸碎了一張辦公桌後,又狠狠地撞在牆上,摔落在地面。
大摔碑手,最擅這種貼身距離的爭鬥交手,於毫厘間以巧勁擊倒敵人。更別說程境凌已經將大摔碑手修煉至圓滿,收發由心,威力強悍,徐文東完全不是他的一合之敵!
房間內經過短暫的寂靜後,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驚呼聲。
“隊長!”
“隊長?你沒事吧?”
“快把隊長扶起來!”
“竟然敢在我們鐵三隊動手?抓住他,扭送到朱緝事面前!”
錚——
甚至有一人將自己的佩刀抽了出來,指向程境凌。
見爆發了衝突,本來一直守在門口的吳寬三人連忙衝了進來,抽出佩刀護持在程境凌身邊。
程境凌滿意地掃了三人一眼,吳寬和劉東雖然有些憂慮和猶豫,但仍是站在了他左右兩邊。
最讓程境凌意外的還是李成,本以為他會退縮害怕,但見他此時的模樣,似乎不僅沒有畏懼,反而還滿臉興奮,站在最前面,一副想要砍死對面的姿態。
對方一人抽刀,吳寬三人跟著抽刀,對方剩下幾人見此也立刻將刀拿在手裡,雙方在屋內就此對峙了起來。
程境凌漠然地看著對面第一個抽出刀的布衣緝衛,冷聲道:“抽刀指向長官,以下犯上,你可知是什麽罪責?”
“這…”那名布衣緝衛臉上的慌張一閃而過,左右看了看,有些色厲內荏地道:“是你先動手的!上我們鐵三隊辦公房裡,打我們隊長,你這又是什麽罪?我要去朱緝事那你告你!要去李緝捕那裡告你!”
“告我?”程境凌笑了,指了指剛被人扶起來的徐文東,不屑道:“本官身上帶著羈押文書,前來抓捕我們銀七隊的罪官吳海龍,合情合理。剛才大家都看著呢,是他,想要阻止本官,還先對本官動手,才被本官摔飛出去的!誰又知道徐緝差的嘴那麽硬,身子卻這麽弱呢?去告我?盡管去!不管在哪位緝事、哪位緝捕面前,本官又有何懼?”
“這,這…”那名布衣緝衛無言以對。
因為程境凌身上帶著羈押文書,有公務在身,不算是來銀三隊挑釁,也確實是徐文東先動的手。
至於反咬一口,汙蔑是程境凌先動的手,對方則是想都沒想過。
這裡是哪?是緝武衛!最擅長查案審訊!
膽敢汙罪上官,一旦被查清,可就不僅是罰俸記過的事了,輕則被逐出緝武衛,嚴重的甚至可能會被收押獲刑!
不是緝武衛內條例嚴苛,而是汙罪上官這種事,無論在哪個衙門,都是會被嚴肅處理的重案!
這時,一道聲音忽然從門外傳了進來:“發生什麽事了?劍拔弩張的!同僚手足,卻拔刀相向,成何體統?還不快將刀收起來!”
眾人朝門外看去,只見一名身材乾瘦的中年人走了進來,中年人一身鐵衣緝差差服,面貌儒雅,面色嚴肅,頗有些不怒自威的意思。
見到此人,銀三鐵四隊的人皆是臉上一喜,連忙呼喚道:“江緝差,您來了!”
江緝差?程境凌心中一動,猜出了來人的身份,應當就是朱連成手下心腹,銀三鐵一隊的鐵衣緝差江破海了。
順著這個台階,銀三鐵四隊眾人連忙將刀收了起來,吳寬幾人看向程境凌,見程境凌擺了擺手後,便也歸刀入鞘了。
江破海沒有看程境凌,而是先施施然地走到裡面徐文東的身邊,關心地問道:“怎麽樣文東?你沒事吧?”
徐文東低下頭,有些面紅耳赤地回應道:“沒事,江哥,是我給咱們銀三隊丟臉了。”
“無事,”江破海瞥了眼程境凌,冷哼一聲道:“小小年紀,一點禮貌都不懂,偷襲前輩,不講武德,你以為這樣很光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