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淵最近忙的是一塌糊塗,什麽事都需要他來過問。
不過李煜弄出一個什麽顧問團,替他分擔下許多雜事。
哪怕他已經突破先天,身體也吃不消。
最近他的郡守大人突然想要改革教育,讓他幫忙出謀劃策。
這是一件大好事,他也沒有推脫,只是後面發生的事實在有些越演越烈的趨勢。
哪怕他再想裝作看不見都不行。
“郡守現在何處?”
“家主在書房。”
宋淵在李府門前下車,沒有遭到任何阻攔。
他叫來旁邊一名仆從,詢問對方。
得到答案,宋淵快步前往,還未進門就聽到裡面傳來一陣歡快笑聲。
宋淵輕輕敲門,得到回應之後,推門而入。
入眼,他便看到半臥在軟塌上的李煜。
此刻後者手裡拿著一本折子,眉毛舒展,嘴角上揚,似乎心情不錯。
不過對方開心,宋淵就很不開心。
“我的大人啊,外面都鬧成什麽樣子了,你居然還笑的出來!”
宋淵拿出一本折子放在臥榻上的楠木矮桌上,一屁股坐在對面,語氣半是埋怨半是無奈。
他這也是沒有辦法,再生氣總不能對老板發火吧。
那他還想不想混了。
“宋先生切勿動怒,喝杯茶消消氣。”
李煜今天身穿一件月白雲紋服,腰系一條白雲要帶。
俊雅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親手為對方倒上一杯熱茶。
他拿起桌上的折子,片刻後放下。
“不就是些書生在酒樓打架嘛,這算什麽大事,竟然勞先生你大動肝火。”
李煜目光看向對面喝茶的宋淵,臉上並沒有絲毫意外,語氣頗為輕松。
“看大人反應,想必是早就收到了消息。”
宋淵放下茶杯,李煜提前知道消息,他並不覺得意外。
錦衣衛遍布兩郡,刺探情報,監察百官,知道這些事十分正常。
“書生爭論,醉酒打架,自然不是什麽大事。但他們爭論的話題,和這件事背後所涉及的人,卻並非一件小事。”
宋淵臉色變的嚴肅,“大人成竹在胸,想必早有決斷。屬下鬥膽,敢問大人打算如何處理?”
他來之前本就存著打探的心思,如今見李煜早已得知消息,又是一副沉穩淡定的模樣,原本目的發生了轉變。
李煜聞言,心中搖頭輕笑,明明自己什麽都沒說,但對方卻已經看穿一切。
“李炎送來的消息中,說酒樓爭論學生中有人與郡學那幾位教授,在這幾日都有聯系。”
“剩下的人中,背後家族也與郡學幾人有過見面。”
李煜臉上笑容溫和,看著宋淵,“教育改革是由我制定,郡府參與,他們幾人若是對此不滿可寫信交與郡府。”
“若是能給出合理解釋,我也並非是那種不講道理之人。但他們卻慫恿他人出面,在城內製造輿論,挑起爭端,這是在向郡府施壓呀!”
“我若是不做點什麽,給他們一個教訓,郡府的威嚴何在!”
說到後面,李煜的聲音漸漸轉冷,劍眉輕皺面露不爽。
他放出消息的本意,是收集外界對於改革的意見。
若是意見合理,郡府審核認為沒有問題,那麽他自然會同意更改。
但躲在背後,勾連其它勢力,在城中製造輿論,故意挑起書生之間的不合。
短短幾天時間,弄得整個武陵城亂糟糟的。
他們這樣做,完全就是沒把郡府和自己放在眼裡。
他不生氣才怪。
宋淵聞言,輕歎一聲,在這件事上他的確沒辦法勸說李煜。
那些人的行為的確太過火了,操控輿論,挑起爭端,這無論放在哪裡都是對當權者的挑釁和不敬。
只是他雖然理解李煜的心情,但那些人涉及各行各業,牽一發而動全身。
自己不能完全坐視不管。
“那些人做的的確太過火了,不知大人打算如何教訓?”
宋淵沒有勸說,而是繼續追問道。
“他們不是想繼續留在郡學,不是想借這股改革東風嗎。”
李煜端起桌上茶杯輕抿一口,微笑道:“那我就讓他們什麽都撈不著!所有人全部辭退,同時命錦衣衛和郡府調查所有勾結勢力!”
“該罰的罰,該抓的抓,該殺的殺!”
“這個處理,先生覺得的如何?”
宋淵聞言,面露思索,片刻後道:“太過極端了一些,牽扯勢力太多,會影響社會動蕩,不利於當下時刻。”
李煜點點頭,他也知道這個處理爽是爽了,就是會弄出一堆爛攤子。
那他知道,卻還這麽說,自然也是有他自己的想法。
“那先生覺得如何處理最好?”
宋淵抬頭,看著李煜笑吟吟的臉,眼神一動,同樣笑道:“此次城中學子爭論,打鬥頻繁,是乃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經郡府查明,作出以下判決:主謀幾家抄家;其余幫凶處以罰款並出資修建學府;郡學涉事之人辭退。”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舒服。
李煜見宋淵一下就明白自己的想法,心中很是滿意。
“先生為人公正,如此判罰我很滿意。只是我聽說郡學那幾人中,有人德行有虧,還貪汙受賄,需要再仔細調查調查。”
宋淵聞言,心中一震,德行有虧,貪汙受賄,這兩個罪名要是落實,那郡學幾人最後下場不是坐牢,就是被人鄙視指責。
這對於那些自詡正直公正的文人來說,比起砍頭還要悲慘。
畢竟被官府殺了,還能落得一個身後美名,不畏強權。
可若是被指德行有虧,那可就汙了名聲,被千夫所指。
哪怕活著,也會被人鄙視唾棄。
這對那些將名聲看的比生命還重的文人而言,簡直比死還難受。
大人性格果然還是曾經那樣,心眼比馬眼還小。
宋淵臉上露出鄭重表情,起身拱手道:“大人所言屬下並不了解,下去之後一定仔細調查,不讓任何一個犯人逍遙法外!”
他雖然對那些人抱有同情之心,但也就三息時間。
至於李煜所說罪名,也不是什麽問題。
幾十年前,各地郡學早就名存實亡,朝廷也早早斷了銀錢。
可那些人依然能夠住的起大院,養的起妻妾,要說沒點問題誰信啊。
以前或許還有人忌憚,那些人的徒子徒孫和恐怖的人脈。
但現在郡守親自拍板,誰還敢輕拿輕放。
“那此事就有勞先生多多費心了。”李煜同樣起身,笑道。
“大人如果沒有其它的事,屬下就先告辭了。”
宋淵再次拱手,這件事並不難辦,只是需要他多花費一點時間。
倒不是因為調查郡學那些人,而是為了拜訪那些涉事勢力。
有李煜最先的那番話,自己上門肯定不會空手而歸。
畢竟可是自己“極力”勸說,才讓那些人逃過一劫。
對於恩人,他們怎麽也得意思一下。
當然這錢,他不會自己拿,而是會用在教育上。
沒辦法,誰讓李煜的改革從頭到尾都只有一個“錢”字。
郡府現在花錢的地方太多,庫裡的錢早就不夠用了,只能他這個郡丞親自下場撈錢。
真是命苦啊!
“先生既然忙那我就不留了。”
李煜也知道自己對不住宋淵,難得良心有愧,朝門口喊了一聲,“李元那一份靈茶讓先生帶回去。”
“謝大人!”
宋淵直到這時,臉上笑容才燦爛幾分,更顯真誠。
還好,這一次也不算白忙活。
宋淵拿了靈茶,苦中作樂的離開。
李煜等人離開,回到臥榻上,想著剛才的事。
“這次的事,算是給那些人一個教訓,後面應該無人再生事。”
自己這次強勢鎮壓,雖然會引得一些非議,但最大的阻礙已經沒有了。
不過所謂拉攏一批,打壓一批。
現在打已經打了,接下來就該拉了。
李煜讓李元備車,按照名單拜訪了郡中有名有德的幾位老先生。
其中有人在郡學教書,也有人告老在家。
李煜做完這一切後,又叫來了宋淵,在書房聊了半個小時後者才離開。
次日郡府發布公告,內容與宋淵當初在書房所說相差無幾。
此事一出,就在城中鬧得沸沸揚揚。
一些書生學子更是無比氣憤,認為自家師長不會如此,這一切都是有人陷害。
一些陰謀論,更是認為是郡府編織罪名,故意針對打壓。
當城內輿論再次爆發時,原郡學課首松竹先生、告老在家的瀚文先生、定安先生紛紛站出表達對郡府的信任和支持。
隨著三位老先生的帶頭,也有越來越多的文人站出支持郡府和改革。
郡府的改革,但凡是個正常人,都能看出其中的好。
即使先前那些反對的人,反對的也不是改革,而是其中某些條例。
他們先前沒有站出,是無人帶頭。
現在有人帶頭,自然是有無數人響應。
隨著支持的人出現,反對者被瞬間壓製。
然後有意思的一幕出現了,縣衙捕快幾乎傾巢而出抓捕了許多人。
那些人都是反對先前郡府判決和改革的人。
而為捕快帶路的人,也都是曾經的“反對者”。
當被抓者,被捕快帶走見到其中的“同伴”時,臉色十分精彩。
“這一下,把那些隱藏在暗中的老鼠都一網打盡了!大人果然聰明絕世,算無遺策!”
李府,宋淵和李煜在客廳喝茶。
宋淵臉上笑容燦爛,解決了這一件事,教育改革已經沒了任何阻礙,他整個人也輕松了不少。
“我這哪算什麽,不過是一些小聰明而已。”
李煜哈哈一笑,雖然知道對方是故意恭維。
但這馬屁拍的也有理有據,而且對敵還是一個聰明人,心裡還是頗為受用。
“改革方案已經徹底拍板,你打算何日開展?”
李煜目光看向宋淵,改革的最終方案在昨天已經定下。
對方今天來,便是和他商議開展日期。
“改革之事,並非短時間的事。屬下認為,宜早不宜遲。”
宋淵昨夜就已經想過,認真道:“不過事情有輕重緩急,需要分清一個先後。屬下認為,可先修建鄉學、縣學和郡學,同時開展對於老師的職稱評定。”
“等到以上幾件事全部落實之後,再修建雲夢學院,招聘學子老師。”
教育改革需要花費的銀錢太多,哪怕郡府最近發了筆財也差的很多。
要想在同一時間,全部鋪開,財政壓力實在太大。
宋淵隻好退而其次,先暫時擱置雲夢學院。
這也是目前,最好的方案。
只是這個方案,也有一個難關,那就是李煜。
宋淵可是知道後者對於雲夢學院的寄托有多大。
果然,對面李煜劍眉皺起,語氣稍稍不悅,“雲夢學院關系重大,郡府不能先建嗎?”
宋淵遺憾的搖搖頭,“不行,雲夢學院的花費太大,郡府承受不起。除非鄉縣郡各級學府暫且延緩修建……”
他話沒有說完,但李煜還是明白了其意思。
延緩各級學府修建,只見一個雲夢學院,那這還算什麽改革。
就雲夢學院的招收條件,武陵郡能招幾個人。
其他人豈不是討論了這麽久,結果最後還是老樣子。
這樣雖然不會對郡府造成什麽損害,但嚴重影響到郡府的公信力。
李煜好不容易才靠著一件件事,提升郡府的公信力,可不能就這樣毀掉。
“既然如此,那就按你的辦法來吧。”
李煜心中歎息一聲,無奈道。
兩天后,教育改革正式啟動。
武陵和沅陵兩郡,都開始在鄉縣郡修建新的學府。
同時兩地郡府,開始招收老師,評定職稱。
這一件事,令兩郡頓時熱鬧了起來。
如果說礦脈的發現和戰兵的打造,只是武修和軍隊的狂歡。
那麽教育改革,就是兩郡所有人的狂歡。
小暑,蒼藍的天空中,一輪烈日高懸。
濕潤的空氣,變得炎熱,沾在衣服背上黏黏的很不舒服。
噠噠噠!
在兩座青山之間,一條修整過的碎石路上,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遠處響起。
大路盡頭,出現十幾精騎。
為首一人,劍眉星目,面冠如玉,正是從武陵離開的李煜。
他身穿天青藻紋華服,要系一條月白玉帶,腰間懸掛一枚雙魚白玉玉佩,冰魄懸於腰後,身上氣質貴氣儒雅,讓人看上一眼就無法挪開。
在他左右,鐵山與李炎都身著常服。
鐵山一身玄色勁裝,濃眉大眼,魁梧的身軀將衣服撐的滿滿當當,腰後兩把玄鐵短戟交叉,氣勢十足。
旁邊李炎,身著緋紅常服,腰挎一把繡春刀,面容清秀,但一雙眼睛燦燦生輝,尖銳有力,仿佛可以洞察人心。
“大人前面一裡就是白鶴鄉了!”
前方路上,一名錦衣衛騎馬而來,在隊伍前方停下,下馬行禮道。
“好!”
李煜頷首,讓對方歸隊,繼續前進。
教育改革已經實施一段時日,他今天有空打算來到鄉裡看看學府進展。
而今天的行動,他並未告訴過任何人。
眾人沿著碎石路一路向前,來到青山深處,在他們前方青山腳下散落著無數人家。
天上烈日高懸,臨近正午,田間地頭有村民忙碌一早,呼喊著玩耍的小兒,同行的鄰居準備回家。
遠處的人家裡,有幾行炊煙嫋嫋,蜿蜒升空,與青山交映,與白鶴齊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