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坐在太師椅上，神情平淡。

　他看過海全勝的資料，對方雖然是白骨僧信眾。

　但卻並未主動參與過之前的信徒暴亂，頂多是收留傷者和出面保釋。

　以海家的情況，只要主動自首，是達不到斬首抄家的程度。

　反倒是海全勝帶走到的其他人，起碼一半以上都能判死刑。

　再加上對方並未被蠱惑洗腦。

　李煜對其依然選擇白骨僧的做法，頗為不理解。

　因為擔心其中可能有著，錦衣衛沒有掌控的情報，所以他才選擇親自過來審問。

　“草民之所以選擇追隨白骨僧，是為了報恩。”

　海全勝面對李煜的威脅，臉上神情倒並無多少變化。

　“仔細說說。”

　李煜劍眉輕挑，讓其繼續。

　“今歲三月中旬，草民家中遭遇邪祟，族人下人死傷慘重。”

　海全勝輕輕歎息一聲，說起曾經那段令他至今都不願回憶的事。

　“當時翁縣內妖鬼猖獗，連縣衙都成了鬼屋。草民當時只能憑借一些手段，勉強拖住那頭厲鬼，可惜家中依然每隔幾天就有人慘死。”

　“家裡死人太多，鬧得的人心惶惶。如果不是外面也是一個樣子，恐怕那個時候海家就得散了。”

　“草民那時心中已經絕望，但為了保存家族，留下香火傳承。所以曾像佛祖許願，若是有人能救海家，草民願以海家和余生全心侍奉。”

　海全勝面露回憶，“可能是佛祖聽到了草民的請求，第三天門外便來了一位白衣僧人。”

　“對方樣貌雖然年輕，但一身氣質不凡，其能力手段更是高超。年輕僧人只是一眼，就看出家中藏有邪物。”

　“草民當時喜出望外，請求對方幫忙鎮壓厲鬼。年輕僧人也沒拒絕，只是要草民在祛除厲鬼後，答應其一個條件。”

　“那時海家已經瀕臨崩潰，草民想也沒想便一口答應。對方當晚在家中住下，一次就擒住了害人的厲鬼。”

　“家族擺脫險境，草民當時極力邀請對方在家中住下。可是對方卻委婉拒絕，只是要求草民今後要在家中建了一佛龕，供奉白骨菩薩，並且盡量宣揚菩薩信仰，幫助信眾。”

　“那年輕僧人便是白骨僧。白骨菩薩的信仰，也是那幾日才在縣城裡出現。”

　海全勝一口氣說了很多，已經嘴乾舌燥。

　李煜見此，親自為其倒了一杯茶，讓其喝下解渴。

　“多謝殿下。”

　海全勝面露感激，歎息一聲道:“白骨僧對草民和海家恩同再造，別人怎麽想怎麽做，草民不知道也管不了。”

　“但草民明白知恩圖報這個道理，縱然全天下都視白骨僧為惡魔。但草民依然願意供奉對方，並且盡大努力去規勸對方向善。”

　他此番話擲地有聲，語氣十分堅定。

　不僅是為了解釋，也是再向李煜表達自己的態度。

　我會向你解釋原因，但你不要想著從我這裡得到更多的情報。

　“哪怕這樣做，你會死，海家會滅嗎?”

　李煜神情沉默，再次抬頭，眼神平靜的看著男人。

　“海家當初就該沒了，能再活半年，草民已經知足了。”

　海全勝堅定的搖搖頭。

　“可這只是你的想法，你有問過海家其他人的意見嗎?”

　“你覺得，

他們會支持你嗎?” 海全勝聞言沉默，他想起自己在來之前牢中的遭遇。

　他所有的付出，到最後都比不過人性的卑劣。

　“他們既然享受家族帶來的便利，那麽自然也要有為此獻身的覺悟。”

　李煜聞言暗暗搖頭，在他看來海全勝其實有些愚忠了，甚至還有點天真。

　白骨僧洗腦百姓供其驅使，已經是邪魔手段。

　海全勝即使表達忠心，前往白骨山，最後結局也不見得就是好的。

　再者，他從對方口中得知海家當初遭遇。

　他心裡就覺得，這未嘗沒有白骨僧自導自演的可能。

　目的為的就是收服海家為其做事，宣揚自己的信仰。

　李煜略作思忖後，金色的眼眸看向對方，冷漠道:

　“你口口聲聲都在表達海家和自己的重情重義，將自己放在一個道德的製高點上。”

　“可在孤看來，你隻知小義而無大義，懂小情而無大愛。”

　海全勝聞言猛的抬頭，迎上李煜的眼神，正欲辯解，卻被後者突然打斷。

　“你看到了白骨僧對你的恩情，卻看不到白骨僧對於其他人的迫害。你想要成全自己的忠義，卻無視了朝廷的培養和保護。你甘願為異族驅使，卻罔顧人族安危。”

　李煜依然坐在椅子上，可他的身形卻仿佛無限的拔高，居高臨下，俯視著下方的凡人。

　“你簡直就是鼠目寸光，見識狹隘，愚不可及！”

　“你以為自己能在死後落得一個知恩圖報的美名，可孤告訴你。”

　“你死後，世上只會多出一個背叛種族，無情無義的人奸偽君子。”

　海全勝聽到最後，隻覺得大腦一片嗡鳴，整個人都止不住的顫抖。

　人奸！

　偽君子！

　這兩個詞不斷在他腦海中回蕩，擊潰了他一直以來堅守的“準則”。

　他腦海中又想起了在大牢中的一幕，兒子等人的對他的辱罵。

　似乎，他真的如此……

　“不，不，我不是，我不是！”

　海全勝雙手捂住腦袋，嘴裡不停的大喊，狀若瘋魔。

　周圍的鐵山李炎見狀，立刻動身將李煜護在身後，以防止海全勝發狂衝撞了王上。

　李煜站在眾人身後，隔著人群看到海全勝蹲在地上，雙眼赤紅的模樣。

　我是不是說的太過火了?

　這種想法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他說的都是實話， 海全勝的做法在拋開一切的粉飾之後，就是背叛了自己的種族。

　對方反應如此之大，只能說其心理素質太差直接破防了。

　不過這也從側面證明，其還有基本的良知在。

　還不算沒救。

　他揮手，讓鐵山李炎退下，然後來到海全勝的身前站定。

　“海全勝，你能哭出來，說明你還有一點良心，沒有忘記自己的種族。”

　“現在孤可以給你一個改過的機會。”

　李煜居高臨下，身上散發著強大的氣場，一下就吸引了對方注意。

　“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講出來，聽從霸府的命令。這樣能夠減免你身上的部分罪責。”

　海全勝跪在地上，聞言，抬頭，露出一雙充滿血絲的雙眼。

　“草民無需減免罪責，隻願為我人族供奉一份力量。白骨僧伏法之後，草民願意自裁，承擔應有之罰。”

　李煜沒有立刻答應，他見對方神情真摯，內心情緒穩定，不似作假。

　倒是條敢作敢當的漢子。

　他邁步離開小亭，海全勝跪在地上，神情一片灰暗。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從亭外傳來。

　“準！”

　平淡的聲音仿佛穿破烏雲的一縷陽光，照在海全勝死灰的心上。

　“翁縣海氏全勝，叩謝王恩！願吾王武運昌隆，願我人族昂揚不滅！”

　他臉上無悲無喜，轉身朝著李煜方向恭敬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