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京都,監牢。
就著潮濕的發霉味道,方林表情木然,小口啃著早已涼透的包子,看得對面監舍的犯人們不住吞咽著涎水。
說不上是運氣還是倒霉……穿越了。
也怪自己有點過了,仗著家裡的集團公司做得不錯,錢多燒得慌,買了架飛機,還磨得繁忙的老頭一同首飛,結果剛起飛沒多久,當場墜機。
好在撿回了一條小命,穿越到了這個什麽大周朝,成了京都一富商之子。
此子年剛及冠,容貌清俊,家中殷實,又有幾個朝中做官的叔伯,豪門公子算不上,卻也不是寒門士子可以望其項背的。
坦白講,他其實挺滿意。
這不比穿越成什麽乞丐,家奴好太多了?
結果才幾天,富商父親便受大案牽連,一大家子鋃鐺入獄,叔伯們也受到了牽連。
入獄七天了,叔伯們最大的關照,也不過是給個單獨監舍,提高點夥食,至於出獄,卻是想都不要想。
“見鬼的世界……獸可化妖,人可入魔,鬼魅橫生,仙卻了無痕?”
“感覺要完,堂堂戶部侍郎,居然豢養大妖,殘害同僚……你自己死啊,害什麽人。”
“說起來,我那富商父親不過與那戶部侍郎家的公子有點生意往來,竟也被牽連到這般地步……”
“奇怪,按理說,只要他暗地裡沒有搞什麽其他么蛾子,這種程度的牽連,應該還好……怎麽七天過去了,一點動靜都沒有?”
念及此處,方林皺眉。
原主記憶中,這種要案,肯定是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組成三法司會審,而三法司的辦事效率,可不是這樣的。
遲遲不見動靜,他覺得有些不妙。
這富商父親莫不是真搞出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么蛾子?
不行,得想辦法自救!
方林心中喃喃,耳畔隱隱傳來了獄卒們那邊的聲音,思緒被打斷。
仔細一聽,眼睛瞪得滾圓。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見鬼了!
根據原主的記憶,這大周朝乃是跟前世毫不搭邊的平行世界,哪來的這首詩?
“來人!”
思慮片刻,他呼喊了起來。
“吵吵鬧鬧,莫不是想吃你劉爺的鞭子了?”
遠處,劉姓獄卒取了鞭子,瞪眼走來,見叫喚的是方林,稍稍按下火氣,沒有當場揮鞭,“大晚上的,吵什麽吵?”
“大人,這首詩您從何聽來?”方林眼神有些複雜,詢問道。
劉姓獄卒沒想到方林會問這個問題,愣了一下,失笑道:“你倒是有趣,都落得如此境地了,竟還有閑心關心詩詞。”
“煩請大人告知。”方林堅持道。
見狀,劉姓獄卒倒也沒有賣關子,對著身側拱了拱手,“此乃當朝睿親王昨夜宴會時所作,此詩一出,文氣衝天,席上大儒皆擊節讚歎,好不熱鬧。
據說聖上都被驚動了,禦書房幾度傳出笑聲,頗為欣慰。”
談及宮闈趣事,他顯然挺有興致,將道聽途說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睿親王?”方林瞳孔震顫。
居然是個王爺?
剛想著要自救,便來了個王爺!
他猶豫片刻,最終作出決定,對劉姓獄卒躬身行禮,“大人,在下有一事相求。”
劉姓獄卒皺眉,也不問何事,直接轉身,“免了。”
之前確實有人與他打過招呼,
讓他幫忙照看著點這小子,可也僅此而已,遠未到幫忙辦事的程度。 見他要走,方林有些著急,兀自開口:“大人,家叔乃是從七品翰林院檢討方遠,請劉大人前往方府,讓方遠前來見我,若其不便前來,也可讓其子方鴻前來。”
果然,聽他這話,劉姓獄卒止步,轉過身來,打量了一番方林,“我便說,你果然有些出身。”
不過還是搖頭道:“此事不合規矩,辦不了。”
方林卻自顧自地繼續道:“告訴他,此事乾系重大,牽扯到侍郎案。”
“侍郎案?”劉姓獄卒聞言,下意識後退一步,望向方林的目光變得驚異。
相比起轟動京都的侍郎案,這小子的叔叔是從七品官員的事情,反倒無足輕重了。
沒想到,這小子竟跟侍郎案有牽扯?
方林點頭,索性狠了狠心,咬牙道,“正是,請大人幫忙帶個話,我有重要線索,足以顛覆侍郎案!”
“……你且等著。”
劉姓獄卒再度打量了一番方林,終於點頭答應了下來,轉身離去。
畢竟只是傳個話而已,沒什麽大不了,哪怕這小子在信口胡謅,那也與自己關系不大,可若是真的,這便算是立功了!
這買賣劃算!
其實不止他在賭,方林亦在賭。
誰能肯定那位老鄉一定會伸出援手,而不是直接下殺手?
平心而論,換了是他,還真不一定會選擇前者。
“所以,得注意分寸,視情況而定,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貿然接觸……不過,放眼整個大周朝,也許隻你我二人為異鄉異客,相比起自相殘殺,應該更傾向於相擁取暖吧?”方林如是想道。
……
侍郎案的名頭果真好用。
僅約莫半個時辰,那劉姓獄卒便帶著原主的堂兄方鴻前來。
“牧之,伱說你知曉侍郎案的重要線索?”
牧之是方林的字,方鴻作為堂兄,平日裡都是直接以字稱之,方林聞言並未應答,而是望向劉姓獄卒,“此乃絕密,還請大人先行回避。”
劉姓獄卒面色微變,沉默片刻,點頭道:“你只有半炷香時間。”
說完便轉身離去。
他很清楚,什麽該聽什麽不該聽,反正該帶的話已經帶到,若這小子真立了功,他的功勞少不了,若只是扯謊,借機與家人見上一面……也沒什麽大不了。
乾他們這行的,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今日其實已經有些壞規矩了。
“牧之,這些天受苦了。”方鴻走近監舍,被潮濕的霉味嗆得連連咳嗽,歎息道,“隻怪家裡沒用,這些天奔前忙後,想要打點,卻無從下手,一聽牽扯侍郎案,無人敢伸出援手。”
“花了極大力氣,也僅知你父是受到了牽連,具體案情如何,卻是無從得知……”
說到這裡,方鴻小聲且快速道,“莫怪為兄不來看你,長輩們吩咐了,既是牽連,又無從下手,索性就都不出手,讓你一家越淒慘越好,越淒慘,越能博得同情,你可明白?”
“牧之,做好準備,接下來,你會與普通犯人同等待遇。”
“熬過去!”
“等會,堂兄,我找你來是真有事。”方林打斷。
“真有事?”方鴻愣住了。
他以為這從小嬌慣的堂弟是實在受不住了, 便借口提供線索,讓自己前來相見,幫著打點。
誰成想,他竟真有重要線索?
“真的,堂兄附耳過來。”方林點頭,“你只需這般……”
一陣耳語過後,方鴻眼神發直。
“這便可以了?”
“這就是牧之你說的重要線索?”
“李白杜甫?這兩個人名……真的能讓堂堂王爺親自過來救你?”
“堂兄,相信我,我不會拿家裡幾十口人的性命開玩笑。”
方林認真道,表情鄭重地補充了一句,“但是,什麽時候去那裡,堂兄你一定要把握好。”
“記得,千萬要時刻觀察案情動向,我相信我爹的清白,能不去便不要去,務必等到事態真的無法挽回,再去求援,以免浪費了這個天大的人情。”
“切記切記!”
他反覆叮囑。
那位尚不知脾性的老鄉,只有在真要完蛋的時候才能去求助。
別到時候這邊本就能安然渡過,多此一舉不說,甚至反而將自己送到真正的死路上去。
“好,為兄記住了。”方鴻鄭重點頭,盡管他心裡直犯嘀咕。
那可是當朝親王啊,何時欠下的這個人情?
既然有這份關系,你一家又何至今日?
但不管怎樣,方林有句話說得對,他不可能拿上下幾十口人的性命來撒這個謊,而且是這般毫無意義的謊。
所以,他還是鄭重應下了。
“記住,此乃絕密!”
“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