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林從來不覺得妖一定就是壞的。

　　老頭子早就提點過，妖跟鬼、魔不同，尤其是諸如貓、狗、兔子之類的靈性族群，有些妖其實是非常溫順善良的，比人都要善良。

　　事實上，這小環寧可在酒樓賣唱，也不作奸犯科，甚至連盜竊這種最輕松的來錢方式都未去做，已然可以看出其品性了。

　　也就方才替她出頭的豐子樂被打，這才差點出手，反倒更說明其品性不錯。

　　只是，我都展露身份了，這小妖還不趕緊跑路，還敢跟過來……你不知道青衣的職責就是斬妖除魔?

　　方林疑惑，推說找個地方方便一下，讓豐子樂在原地稍等，快速閃身，來到了一處無人巷陌。

　　“出來吧。”

　　“大人。”

　　“多謝大人出手相助。”

　　小環現身，怯生生說道。

　　“見你身上並無戾氣，未沾血腥，舉手之勞而已。”方林點頭，“為何偷摸跟著我?”

　　“小環，小環想求大人收留……”小環膽怯道。

　　“求我收留?”方林失笑，“你可知我這奉天司青衣是幹什麽的?”

　　“知曉，但小環知道，大人並非壞人。”小環結結巴巴道。

　　“才見了一面，你就知道了?”方林笑著搖頭，揮手道，“去吧，別跟著我。”

　　“求大人憐憫。”小環直接跪了下來，眼眶微紅。

　　方林有些疑惑了，問道:“為何想跟在我身邊，你一個妖，要我這個青衣收留……你不覺可笑麽?”

　　“……小環沒有身份文牒，無法出城，便是出了城，家鄉距離京都何止千裡之遙，獨自落在荒野，根本無法生存……”小環苦楚道。

　　“沒有身份文牒，確實沒法兒出去。”方林點頭。

　　因為荒野危險，大周朝與前世古代不同，不管出城進城，檢查極其嚴苛。

　　出城也就罷了，只需身份文牒即可，進城更嚴，若無京都居民身份文牒，或者進京趕考文書，亦或者其他諸如朝廷調令，官員官印等，一律不得進入，這便是出現外城的根源所在。

　　像小環這種情況，一旦被城門守備發現是妖物，別說出去了，直接便會被當場格殺！

　　“伱從哪來的，為何能進入京都，又為何流落至此?”方林接著詢問。

　　小環回道:“大約半個月前，我們被秘密送入京都，關押在一間密室內，也不知為何，此後便一直無人問津，開始還有看管者，沒過幾日，連看管者也不見了，大家便弄斷了枷鎖，逃了出來。”

　　“至於家鄉，小環一直與親族生活在一片山嶺，隻知附近有個余水縣，其他便不知了。”

　　半個月前……看這時間節點，這小環指不定就是從老方的商路渠道進來的，然後侍郎案發，也就無暇顧及她們了……方林露出了然之色，繼續問道:“那些跟你一起逃出來的其他小妖呢?”

　　“不知，出來後，大家便四散而逃，並無聯系。”小環搖頭。

　　“四散而逃了……”方林聞言皺眉，旋即又釋然。

　　這種抓捕過來的小妖，也就比普通人強上一些，最多堪比黃級下的武者，在京都翻不出什麽浪花來。

　　說話的時間有些長了，豐子樂那邊怕是等急了，方林想要離去，又望了望滿眼皆是惶恐迷茫的小環，沉吟道:“以你的情況，在京都生存確實艱難，一旦被人發現，必死無疑……可我身為青衣，你跟著我也確實不合適，

我最多可以將你送出城去。”　　“求大人憐憫……以小環的實力，獨自出了城，亦是九死一生。”小環悲淒道，瘦弱的身軀微微顫抖，眼裡滿是祈求。

　　“那就沒辦法了，別跟著我。”方林搖頭，轉身就走，本能地不想惹麻煩。

　　哪怕走出了巷子口，小環原地悲傷啜泣的聲音仍舊在他耳中打轉。

　　又走了幾步，心念一動，腦海中再次浮現出方才這小妖欲幫豐子樂出手的一幕，方林忽然頓足。

　　罷了……這小妖的品性還可以，老頭子豢妖幹了件大事，要不我也豢一個?

　　說不定日後也許有用。

　　想了想，他轉身，回到巷子。

　　“大人?”小環見方林回頭，眼裡閃過一抹希冀，不敢開口，用期待的眼神望向他。

　　“我準備置個新宅子，倒也缺個乾活的，你若是願意，便先在我這先住上一段時日。”

　　“你的家鄉余水城，我回頭讓人打聽一下，若是離得近，便遣人送你回去，若是離得遠，等什麽時候去那附近執行公務，將你帶上便是。”

　　“多謝大人，小環願意，小環願意！”小環聞言，頓時喜出望外道。

　　“先別急著高興，我醜話說在前面，但凡讓我發現你有任何不軌，莫要怪我無情。”

　　“小環願對天發誓，今後絕對不會有任何不軌，不對不對，小環之前也沒有任何不軌。”小環連連道，眼裡閃爍著絕處逢生的喜悅。

　　方林點了點頭，“起來吧，同我一起去看看宅子。”

　　這個世界的賭咒發誓可不像前世那般隨意，而是極其慎重，但凡願意立誓，那就是真的出自真心，除非出現極端情況，一般不會違反誓言。

　　“是，公子。”小環乖巧點頭，直接便改了口。

　　方林沒再說什麽，當即大步往回走，與豐子樂匯合。

　　“你怎麽跟過來了?”

　　原地，豐子樂見到方林回來， 迎了上去，又見自家酒樓的伶人小環竟跟在了方林身後一起回來，先是一愣，隨即對方林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你這是什麽笑容……方林斜了他一眼，解釋道，“這丫頭怕被報復，不敢在你酒樓繼續待著了，過來求我收留，我尋思家裡缺個乾活的，便應承了。”

　　“好事好事，能跟在你身邊，是這丫頭的福分。”豐子樂笑道，礙於方林如今的實力，倒也沒怎麽敢亂開玩笑，點到即止，結果最後還是沒忍住，補充了一句，“其他沒什麽，注意節製。”

　　“……我就知道，你總要憋出這麽一句！”方林黑臉，給了他力度適宜的一拳，懶得解釋，“走走走，看宅子去。”

　　旋即，一行便往豐子樂相熟的牙房走去，方林性子比較急，今日事今日畢，既然出來了，便想今日就將往後的安身之所給定下來。

　　然而，他今日是要安身立命了，同一時間，大周朝的八賢王殿下，卻是在謀求逆天改命。

　　京都極北，大周皇庭。

　　周睿身穿赤色蟒袍，腰間扎著金絲銀紋帶，黑發束起，以金冠固定，從神武門進入，沿著高牆，過景祺閣、萬春亭，經奉先殿、養心殿，入寧壽宮花園，至西端，最終停在了勤勵齋，也即是民間所謂的禦書房前。

　　“參見王爺。”

　　“曹公公不必多禮。”

　　禦書房今日值守正巧是相熟的宦官，周睿露出笑容，又朝禦書房看了看。

　　“真是不巧，今日下朝之後，陛下一直沒來勤勵齋。”曹公公遺憾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