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相也莫要危言聳聽,前線與京都封閉,這周國京都難道都是死人不成?半日時間,難道還不能發現前線異常?”
“一旦他京都發現,勢必要立即處置這支‘叛軍’,否則一樣是違背了盟約!”
“誰不知道,他周帝是想借助這次機會,逼迫我大恆勻國運給周,但盟約在此,他敢這般明目張膽嗎?”
“陛下,孔相刻意忽略這一點,誇大等待時長,故意營造我大恆等待不起之氛圍,其心可誅!”
面對孔鬱怒斥,盧相直接反唇相譏,且字字誅心。
“放屁!”孔鬱氣得臉都青了,也不顧殿前失儀了,直接擼起袖子,便是一拳打了過去,同時怒喝道,“老夫一心為公,你這老賊,安敢如此潑髒水!”
“用心險惡,用心實在險惡!”
一拳下去,盧相頓時捂臉呼痛,孔鬱則老淚縱橫,望向恆帝道:“陛下,此番與周數次交涉,老臣可謂受盡冷眼,受盡奚落,被那蘇老匹夫數次當眾辱罵,皆有同僚作證,老臣如此忍辱負重,隻為我大恆平安……這老賊實在欺人太甚,求陛下替老臣做主!”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一個左相,一個右相,朝堂乾仗,成何體統!”恆帝雖說心裡煩的要死,卻也不得不勉強壓下怒火,開口製止道。
不過,他望向孔鬱的眼神亦出現了一些變化,帶著些許質詢,問道:“不過有一點,盧相倒也沒說錯,一旦周奉南發現前線失聯,勢必要派人前往查探,方林不可能攔住所有人,相信很快,周奉南便會發現這支‘叛軍’。”
“屆時,即便他一千個一萬個不願,礙於兩國盟約,他也不得不懲處方林,撥亂反正……這點時間,朕還是等得起的,何需立即低頭,答應勻國運之事。”
“當然,朕也不是說不能低頭,為了我大恆百姓,別說讓朕低頭,便是要了朕的性命,又能如何!關鍵是,這頭,低得值不值,有無這個必要。”
“陛下,老臣自然知曉周帝必須懲處方林,撥亂反正,可是,這中間的時間差,貓膩真的不小。”孔鬱再度開口道。
“老臣這幾日專門研究了北域諸國僅有的兩次違背盟約的桉例,得出結論,這盟約只能約束一個大概,卻並不精細,這般說吧,周帝若是發現前線失聯,完全可以次日派人查探,而那方林已經封閉前線,查探一次還不一定能成功,多查探幾次,時間便這樣浪費了。”
“退一步,即便查探到了,知道了前線的‘反叛’,周帝不傻,自然能明白方林的意圖,心照不宣之下,自可慢吞吞再下一道聖旨,責令大軍援恆,而方林這邊既然已經‘反叛’,定然不予理會,那麽,也許便還有第二道聖旨,第三道聖旨,如此一來,也許又是幾日時間浪費了。”
“再退一步,即便拖到不能再拖了,必須懲處這支‘叛軍’了,那周帝也完全可以先派遣大貓小貓兩三隻,過來探探路,試試水……铩羽而歸後,再來一道措辭更加嚴厲的聖旨,再派遣一小隊人馬攻打……周而複始,真要執意拖延的話,甚至能拖上個把月!”
“陛下恕老臣直言,我大恆如今別說個把月了,便是三五天也不能再拖了,每拖一日,便是無數百姓的亡魂啊……”
“周國如此,當真不違反盟約?”恆帝有些疑惑。
國家盟約,一旦違約,必定國運反噬,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可是這盟約是否那麽精準,他還真無法確定,畢竟縱觀北域,歷史上一共也就兩次違背盟約的桉例,關於違背盟約的信息並不完善。
孔鬱點頭:“根據老臣的研究,這還真不違反盟約,因為此次盟約只是約定了恆周聯盟以及共抗楚晉之事,只是一個大的方向,並未明確約定各種細節,便好像臣答應賤內三日內回一趟家,可在第一天便回去,亦可拖到第三日晚上再回,只要老臣趕在三日內回去,便不算違背諾言。”
恆帝聞言,沒有再說話,只是面色更加陰沉了幾分。
早知如此,當初便約定細節了……也不行,未發生的事情,誰能預知,又如何能約定得那般精細,這種盟約,也只能約定一個大概。
而恆周聯盟,本身並無問題,只是這次實在是天不助他大恆,遇到了千年不遇的內憂外患,被周抓住了機會。
恆帝不說話,一眾朝臣此時也不敢說話,朝堂靜默良久。
最終,一名被孔鬱說動了的朝臣忍不住開口道:“陛下,臣以為,以如今北域的局勢,這國運……終究是要勻的,否則面對強楚與強晉,不管是我大恆,還是他周國,皆無力抵抗,只有滅亡的下場。”
“恆周兩國,確實只有誠心聯合,才有機會抗擊楚晉。”
“坦白講,臣以為,周國這般逼迫,這方林不惜‘反叛’,其實也是沒辦法,他周帝區區一個偽聖,便是與我大恆聯盟,又如何能擁有抗擊楚晉的勇氣?若不勻國運給他,這般弱小的周國,萬一見我大恆潰敗,無奈之下,說不定便會選擇投了楚晉。”
“越是富貴之人,越是惜命,一樣的道理,我大恆勻他國運,助他踏入真聖,未嘗不是徹底將周綁在我大恆的戰船之上,如此,周國方能與我大恆齊心協力,共抗楚晉。”
“你說的這些,朕何嘗不懂……”恆帝陰沉著臉,卻也不得不點頭道,“只是,被這般逼迫,最終不得不低頭……朕實在憋屈!”
“周奉南被朕壓了一輩子,總算是逮到機會,將了朕一軍!”
“臣以為,大丈夫能屈能伸……為了我大恆江山與百姓,求陛下三思。”
“報!”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急報。
“前線急報,周軍正在強攻芩州!”
“混帳!”聽到急報,恆帝目眥欲裂,望著孔鬱,咆孝道:“這般行事,仍不違反盟約?!”
對此,孔鬱露出苦笑,道:“方林既是叛軍,至少短時間內,行事便與周國朝廷無關,又何來違反盟約呢……不得不說,方林賊子,這次著實擺了咱們一道。”
說著,他跪了下來,凝重道:“陛下,這方林既然反叛,定是破釜沉舟,不達目的不罷休,這次強攻芩州,絕不是以往那般做戲了……為了順利抵禦楚晉,為了無辜百姓,求陛下下旨吧。”
事情說到這個份上,其實已經沒什麽可說的了,一切都已經明了,眾朝臣們也統一了想法,一番你望我我望你之後,紛紛跪了下來。
“為了無辜百姓,求陛下下旨。”
“求陛下下旨。”
“……”
“罷了罷了,朕的臉面,這次便不要了。”
恆帝沉默良久,終於松口,歎息道:“再等幾日看看,實在不行,勻便勻吧……”
另一邊,大周京都。
對於恆帝的不配合,老皇帝很是惱火,晚上飯都沒吃,一點胃口都沒有。
他自然知道,過了這個村,可就不一定還有這個店了,可惜沒辦法,在盟約的約束下,他只能選擇下旨,放棄這次機會。
這時候,他還沒有想到,方林會有勇氣,且有如此魄力做出臨陣奪權之事。
這是抗旨,是叛逆,在方林的角度,可以輕易想到這個辦法,可以老皇帝的慣性思維,反而不會往那方面想,更沒有想到,方林能做到那般地步。
不過軍機處來報,不知緣何,明明中午便應該回返的官員,一直沒有回來,而下午派遣過去的官員,到了晚上,亦沒有回返。
這事引起了他的重視。
按理說,除非前線發生了什麽變故,輪班官員不太可能延誤不回,否則延誤了軍機,可是要掉腦袋的。
禦書房內,內閣成員們齊聚一堂。
自開戰以來,這是每晚雷打不動的議事。
對於軍機處輪班官員突然沒了音訊之事,蔡相亦頗為重視,提議道:“陛下,自今晨下旨之後,前線便與朝廷斷了聯系,這其中,恐怕出了問題。”
“臣已派遣專人前去查探,奇怪的是,不僅軍機處的人,就連臣的人,亦沒有回返。”
老皇帝皺眉,追問道:“你派了誰過去查探?”
“東城中郎將。”
“朱奇?”一旁,宗元聞言皺眉,“超凡第一境,他也沒回來?”
蔡相點頭:“所以我才擔心,前線是不是真的出了什麽問題?”
“不若,我親自去一趟吧。”宗元面色凝重,主動請纓。
“你別去。”老皇帝搖頭,同樣面色凝重,“眼下不知發生了何事,雖說不太可能,但萬一前線真的被敵人控制……你傷勢未愈之下,萬一著了道就麻煩了。”
“多謝陛下關心,臣傷勢已無大礙,縱使還不能發揮全部實力,八成還是有的。”宗元道,“臣僅過去探查,並不露面,應該無妨。”
老皇帝沉吟,最終點頭:“八成實力,整個北域,能留住你的不多,這樣的高手也不會出現時刻埋伏在戰場,速去速回,一切小心。”
“是。”
一個時辰後,宗元順利回返,面色古怪。
“如何?”蔡相連忙詢問。
宗元仍舊面色古怪,張了張嘴,一時間,卻是不知道怎麽開口。
“發什麽愣,說。”見他表情有異,老皇帝也著急了起來。
“陛下放心,前線無事……只是方林那小子帶著前線大軍,叛了……”
“什麽?!”
“怎麽可能!”
左右二相聞言,皆瞠目結舌。
老皇帝同樣目瞪口呆,就連現在已是太子的老頭子周睿,亦差點沒能拿穩手中的茶水。
他們無論如何都沒有想過,方林會與“反叛”一詞扯上關系。
周睿則是無語,這死小子也不跟他先通個氣,真是的,就差這點通訊費?!
“不可能!誰叛都可以,方林不可能叛!”老皇帝回過神來,斬釘截鐵道,“說清楚!”
“是臣表述有誤。”宗元見眾人誤會,當即道,“這小子叛是叛了,卻並非真叛,只是抗旨不遵,而且眼下正帶著大軍攻打恆國芩州。”
“臣覺得,方林此舉,應該是不想放過這次機會,以“反叛”的方式,讓我大周規避盟約束縛,繼續逼迫恆帝勻出國運。”
老皇帝不說話了,他是何等才智,連宗元都猜到了的事情,他只是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現在經宗元一提醒,他哪裡還反應不過來。
沉默片刻,他方才開口,歎息道:“此乃我大周無雙國士……”
“這小子,太讓朕意外了。”
“忠君愛國,不計個人得失,臣不如他方牧之……”蔡相亦領會了其中深意,面露震撼,感慨不已。
們心自問,換了他是方林,能否做到這個地步?
不知道……不親身經歷,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有如此魄力。
方林此舉,將意味著什麽,在場眾人,哪個不清楚。
為了捍衛盟約,對於方林此次“反叛”,朝廷哪怕再不情願,也必須懲處。
若短時間能逼得恆帝就范也就罷了,若事情遲遲不成,擁兵自重、抗旨不遵、意圖謀反……為了捍衛盟約,這些罪名,將會統統扔到他的頭上!
“陛下,方林既然‘反叛’,那接下來,朝廷是否要予以配合?”蔡相繼續道,在“配合”二字上加重了語氣。
李相則是個老實人,沒反應過來,當即道:“不可,盟約仍在,方林此舉不過短時間規避罷了,朝廷若是配合,國運必定反噬。”
對此,蔡相橫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活該你老李一輩子被我壓著,沒見陛下已經挑眉了麽?
果然,老皇帝笑著搖頭,同時又有些後悔道:“早知如此,便不讓宗元過去查探了,派其他人探查,也許還能多拖個幾日,現在既然知道了,朕倒也不能裝作不知。”
老皇帝沉吟道,“方林這次犧牲太大了,朕不能浪費他的忠義。”
說著,他吩咐道:“擬旨,奉天司副指揮使方林,陣前抗命,擁兵自重,視為叛逆,現削去其一切官職,發布通緝榜文,昭告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