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安臨省，建州，銅門府。

為了防止百姓恐慌，發生哄搶物資、作奸犯科等惡性事件，在大周的腹地區域，鬼潮之事，朝廷暫時還秘而不宣，不僅對百姓，就連各地官府，也僅是知府以上級別，方才知曉。

不過像安臨省這種邊域，上上下下，朝廷還是頗為負責的，早就提前告知，且早已命所有邊域省份，集結各自州府的一切力量，按照戰時標準，嚴陣以待。

銅門府是與長元府一樣的最邊境城池，一個在南，一個在北。

北邊的長元府因常年要警惕恆國的時常進犯，民風很是彪悍，無論文武，整體水平相對較高，便是知曉此事，也無甚畏懼，再說了，前線還有幾十萬大軍在側，實在不行，請大軍從前線撤回一些，回頭援助就是。

而南邊的銅門府則不同，因為從無外地來犯，民眾們安逸太久了，對戰爭很是陌生，一下子接到這樣的通知，頓時惶恐了起來。

擔心很快沒有吃食，哄搶物資者有之，心理素質不行，覺得末日即將來臨，便作奸犯科者亦有大把，甚至還有害怕被鬼魅生生嚇破膽或者折磨死而主動尋死者亦有之，眾生百態，可謂展現得淋漓盡致。

這也是朝廷不敢全面通告的原因，可以預見，只要一通告，鬼潮還沒來，大周自己就一片大亂了。

當然，對於諸如銅門府的種種惡性事件，朝廷的應對倒也簡單……殺！

所謂亂世要用重典，便是如此，先殺掉一批帶頭作亂之人，其余人也就老實了。

畢竟，即便鬼潮來了，還有朝廷在，大家雖然有危險，卻也不一定會死，而鬧事者現在就死，如何選擇，只要不是瘋了傻了，自然一目了然。

於是，在殺了一批帶頭作亂之人後，邊域各省份便也就都安靜了下來，官府也好，百姓也罷，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在默默警惕戒備，等待鬼潮到來。

走在銅門府的大街上，看著偌大的街道只有倆仨行人，且大多步履匆匆，悶頭趕路，一片蕭條之景，方林滿意點頭。

這其實已經很不錯了，說明朝廷的應對措施有了效果，前幾日，便是當街打砸商鋪搶貨，甚至當街扒女子衣服的都有。

“大人，街上已經幾乎沒人了，百姓們大多躲在家中，閉門不出，而城防軍與全部衙役一直都在街上巡邏，維護治安，整體局勢已然平穩。”

“便是您奉天司的青衣們這幾日頗為辛苦，日夜在外城值守，下官勸了幾次，均勸不動。”

說話的是一名五十來歲的中年男子，名為趙千，乃是銅門府的知府，他滿臉謙卑地跟在方林一行人後面，隨同巡視。

“為何要勸?這是他們的職責所在。”方林皺眉道。

“是是是，下官只是覺得，青衣們太過辛苦，且在外城危險性也極大，想叫他們都回內城附近值守，一旦遇到危險，城防軍也好及時支援。”趙千仍舊帶著謙卑之色，如是說道。

他這個銅門府知府遠在邊疆，對京都的事情倒是所知不多，但亦聽聞過方林的名頭，尤其方林如今更是貴為奉天司副指揮使，身份與他這個知府簡直天差地別，是以說話都小心翼翼。

“讓青衣們回內城附近值守，那外城的百姓便不管了?由他們自生自滅?你這一方知府，便是這般保護百姓的?！”方林冷下臉，忍不住斥責道。

趙乾聞言一愣，摸了把額頭冷汗，連忙搖頭:“這……下官並非這個意思……”

方林擺手道:“青衣之所以平日擁有特權，便是因為在需要的時候，青衣必須衝在危險的第一線，

這是他們的職責所在，無需再勸。”“另外，讓每一個青衣都在外城值守，是本座親自下的命令。”

“原來如此，大人高義！也確實，大人竟然親自來到這銅門府，下官佩服！”

“行了，這些話就不必說了。”方林打斷道，“這一圈轉下來，趙知府你做得不錯，不用跟著本座了，回吧。”

趙千聞言一愣，“大人不跟下官回府衙?”

“回府衙作甚?”方林搖頭，“據斥候報，鬼潮不日即將抵達，本座要去外城等著。”

“這……”趙千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開口勸說道，“大人，君子不立危牆，外城……委實太過危險了！下官覺得，您還是莫要涉險了，說句不吉利的話，大人您若是出了意外，奉天司群龍無首，反倒壞事……”

聽得出來，此話乃是出自真心，方林面色緩和了不少，擺手道:“趙知府不必多說，本座心中有數，回吧。”

“這……下官遵命。”趙千無奈，隻得點頭，臨走還不忘道:“下官便在府衙等候，大人若有需要，但請吩咐。”

“嗯，會的。”方林點頭。

趙知府帶著人走了，方林一行人便也就沒有繼續在街上晃悠，直奔外城而去。

趙知府哪裡知道，跟在這位方大人身邊的，除了陪同隨行，充當助手的方鴻，其他四人，兩個是超凡級別的鬼魅，另外兩個更是絕世級別的大妖！

這便是方林敢前來銅門府這第一線的底氣所在，這次，他不僅要去外城，甚至也許還要出大周疆域，尋找這鬼潮之中，相對強大的，可以接觸洽談的鬼王。

這才是他此行的目的，而非趙千所以為的，只是來第一線視察而已。

因為鬼潮之中，不排除聖境鬼魅存在的可能，即便帶了四個高手隨行，還是具有一定危險性，是以方林並沒有高調行事，過來接管銅門府的一切，亦不準備暴露戎晉他們的實力，打算先默默觀察一番再說。

往外城行進中，聽到方林這般吩咐，方鴻皺眉，忍不住道:“根據斥候回稟，這鬼潮雖然不是以殺戮為主，可也並不溫和，一旦衝擊過來，不可避免要有大量百姓喪生……咱們真的不出手麽?”

“以戎晉兄他們的實力，只要出手，至少可保十萬百姓之命！”

方林搖頭，歎息道:“十萬百姓之命固然重要，主要銅門府乃是第一關，我怕戎晉兄他們出手，會讓鬼魅們覺得這代表著大周的強硬態度，拒止鬼魅進入，有可能反倒引得逆反，吸引強大鬼王強攻。”

“看情況再說吧，如果可以，該救自然還是得救。”

“不若咱們便冒險試試，走出大周疆域，主動尋找強大鬼王?”方鴻提議道。

方林搖頭:“你以為我沒找人試過嗎?野外太大了，況且鬼潮之中，鬼魅太多，鬼域也太多，層層疊疊，簡直是最恐怖的迷宮……前期派出去的幾個天級青衣，到現在都沒有消息，也不知是在無盡鬼域中迷失了方向，還是已經隕落了……”

“所以最好的辦法還是守株待兔，鬼魅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尤其在佔據有利位置方面，越是強大的鬼魅，越是會在城池區域集中，在這裡等著吧，會有強大鬼魅主動過來的。”

“而鬼魅之間，想來也不是毫無聯系，我們不知曉鬼王級別的鬼魅在哪，一些強大的鬼魅說不定便會知曉，等先遇上一個，然後再順藤摸瓜，直接前往目的地便是，這不比毫無頭緒地出去亂轉有用多了?”

方鴻被方林說服，點頭道:“倒也是，那便等吧，反正也快了。”

至於其他人，他們已經習慣了聽方林發號施令，亦早已被方林的手段謀略所折服，自然沒有異議，只聽命行事就是。

一路來到銅門府的南城門口，望著由一隊隊城防軍嚴密把守的緊閉的城門，以及門外不少外城百姓的哭聲哀求以及大聲呵斥……方林歎息一聲，並沒有命人打開城門。

沒辦法，外城的百姓太多了。

若是不管不顧放進來，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大量外城百姓入內，搶奪內城百姓的各種物資，雙方發生激烈衝突，死得人或許不比經受鬼潮衝擊要少，甚至更多。

另外，內城的糧食一共也就這麽多，哪怕提前就進行了大量囤積，也不過能讓內城居民撐上個一到兩個月，而一般來說，一個城池，外城的百姓是內城百姓的三到四倍，若是讓大量外城百姓進來，所有人很快就會彈盡糧絕。

別最後死在鬼魅手裡的人，還沒有死在暴亂或者乾脆被餓死的人多，那就是個笑話了！

所以，關閉城門並非銅門府一地的私自行為，而是朝廷下令這麽做的，沒辦法，以朝廷現有的力量，每個城池，僅能堪堪保護內城而已，外城……實在力有不逮！

若是強行保護，最終的結果就是兩邊都顧不上，反而更容易被鬼魅破城！

這也是老皇帝一聽到老頭子提議與鬼魅接洽後，立即便同意了的原因，若無法接洽，只能硬抗的話，鬼潮過境之後，大周確實會損失慘重，國運大減！

有些不忍聽城門外的哀嚎與咒罵，方林帶著方鴻，騰空而已，與戎晉他們一起，徑自飛出了內城。

而因為他們身上皆穿著青衣，城防軍們自然不會阻攔，相反，一眾城防軍們還自發朝他們行了一個軍禮，以示尊重。

這時候能主動出城的，也就只有這一抹青衣了。

飛行途中，方鴻瞪大著眼睛看著方林，一臉不可思議。

“你你你，你天級了?！”

他一臉驚愕，見了鬼一般望向方林。

誰都知道，凌空踏步乃是實力踏入天級的標準，不管是武者還是文人，都只有到了天級，才可以做到這個地步。

一旁，鬼婆婆也是一臉驚異。

她同樣知道，幾個月前，方林是個什麽實力。

這太快了！

“運氣，前兩天剛突破。”方林輕笑。

事實上，從他一出京都，老頭子便又作了兩首詩，將他的實力給提了上來。

哪怕身邊跟著強者陪同，但畢竟親自過來最前線涉險，老頭子終究不放心，是以前腳剛踏出京都，後腳他便迫不及待地作了兩首詩，助方林突破天級下。

到了天級，擁有了飛行能力，且身邊還跟著這麽多高手，他總算也能稍微放心一些。

不過仍舊還是在“短信”中叮囑，一旦遇到危險，立即告訴他，反正功德就在這，實在不行，哪怕頂著老皇帝的懷疑，也要快速提升，化解方林這邊的危機！

對此，方林也並未反對，總不能因噎廢食，為了不被老皇帝懷疑調查，寧死也不提升不是?

真要遇到危險了，他必然毫不猶豫讓老頭子花功德，哪怕全花光了，也總比將小命丟了好太多了。

大不了……找各種借口，或者乾脆直接玩消失，不回京就是了，反正雲姝還在京都，只要雲姝不死，便也就代表自己沒死，即便暫時失蹤了，老皇帝應該也不至於有多大反應，待過個一年半載回來，實力提升，借口也就多了。

當然，這是後話，若非萬不得已，沒必要這麽乾。

一年半載，說著簡單，實際也是一個漫長的時間，須知，他從過來這裡到現在，也都才不過半年左右而已。

閑話不說，從內城飛出來之後，沒多遠方林便降落了下來。

可以望見，周圍的百姓們雖對內城不斷叫罵，對他們這些身穿青衣的人士，卻並未口出惡言，相反，皆是用一種無助又充滿希冀的眼神望向他們。

百姓們不傻，自然知道，這時候，只有青衣才會出城保護他們，對於救命恩人，他們自然不會出言不遜。

不僅如此，終究有不少膽大的百姓靠近了過來，紛紛伏地叩首。

“大人憐憫，救救我們吧……”

“大人，我們賤命一條，死了也就死了，孩子還小啊……求您行行好，跟那邊說一聲，放孩子進去吧……”

一名衣著襤褸的女子壯著膽子跑過來，一把抱住了方林的大腿，指著一旁同樣衣著襤褸，懵懂無知的稚童，哭訴道，“孩子才剛滿三歲，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求求大人行行好，草民願做牛做馬，求大人放孩子進城吧！”

稚童不懂事，見娘親不住叩首，見方林望過來，還以為是在逗他，竟咯咯笑了起來。

見到這副笑容，方林嘴角抽了抽，終究還是心軟了，歎息道:“好吧，但隻限七歲以下稚童，都送過來吧，我命人放他們進去，由府衙暫時代為照看。”

“謝謝！謝謝大人！”

周圍一片驚喜，迅速傳話，不一會兒，便有大量孩童被送了過來，其中，不乏一些年歲明顯超過七歲的，不過，方林倒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多說什麽。

大人們也就罷了，孩子，確實不能就這般不管不顧，況且人數也不算多，一萬人左右，力所能及，能幫的便幫一下吧。

“待會兒我便通知他們開城門，放孩童進去。”

過了一會兒，看差不多了，方林騰空而起，高聲道。

“先說明一點，這是銅門府，是大周的邊域，是鬼潮入關的第一線，是以內城其實並不比外城安全多少，不讓爾等進去，也是內城實在容納不下，而非任爾等自生自滅，我奉天司青衣自會竭盡全力保護爾等。”

“這次開城門，乃是看在孩子還小的份上，讓他們進入，由府衙照看，要安全得多……但也僅限孩童進入，若是有誰膽敢趁機往裡跑，絕不留情，殺無赦！”

“不僅如此，若發生此等事情，這些孩童唯一的生路，便也就被爾等給斷送了，城門將不會再開。”

“言盡於此，勿謂言之不預。”

說著，方林便轉身，朝站在城頭上的城防軍統領點頭示意。

普通士兵不認識方林，但是城防軍統領自然認得，方林剛來時，便召見了他與趙千，此刻見方林點頭，亦聽到了方林方才的話語，他沒有二話，當即下令，打開城門。

於是，厚重的城門，在外城無數百姓熾熱的目光中，緩緩打開。

而與方林料想的有些不同，面對大開的城門，外城這些百姓們眼裡雖閃爍著極大的渴望，卻竟然當真沒有一個人動！

所有人，漸漸都將目光轉到了這一萬名孩童身上， 帶著希望與祝願，強忍著心中的季動，一動不動。

“去吧……孩子，活下去！”

一名母親輕聲道，帶著最溫柔的笑容，將孩子往前推了推。

旋即，隨著無數叮囑聲響起，一萬左右的孩童隊伍開始往內城移動。

也有不願意離開母親懷抱的，被母親狠狠扇了一個巴掌，大聲嚎哭，卻也被年歲大的孩童牽著，往內城走去，很快便融入了人群，無法尋找。

隨著，孩童們漸漸走進內城，隨著第一個女子跪伏在地，仿佛快速傳染一樣，外城的百姓們紛紛跪伏，呼喝聲此起彼伏。

“多謝大人！”

“大人恩情，永世不忘！”

望著下方百姓們如此，方林的臉上沒有出現喜色，反倒難看了起來。

這樣的場景，真的讓人很難不受觸動。

百姓赤忱，反倒令人心傷。

黎民疾苦，著實令人心碎。

什麽鬼魅逆反，什麽鬼王強攻，什麽狗屁這個那個的，他反悔了！

現在他隻想救人，救這下面跪著的所有人！

…………

寫到最後，有些熱血，就是高燒38.5度，都阻擋不了我改大綱的決心！本來是要寫死這些外城百姓，以表現鬼潮殘酷，可我後悔了，我要救這些人，我不想讓他們死了！

另外，羊了真的很痛苦，前兩天沒什麽太大的症狀，以為不過如此，今天給顏色我看了，刀片嗓，高燒，渾身酸痛，這五千字碼了一整天，可算是碼完了，太累了……我趕緊躺會兒去。

大家一定注意做好防護，能不羊就不要羊，願我的書友全部是楊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