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宇佑沒想到樂紀竟然真的把他送去了西海。

　　還是用偷渡船這種方式！

　　此時他手上捏著那張已經背的滾瓜爛熟的報紙，上面是一段叫尼爾的戰爭遺孤的生平。

　　這也是他未來半個月的身份。

　　蹲在擁擠的船艙裡，他終於明白現世那些人為什麽要稱萬國入侵為黑夜降臨了。

　　所謂末日，並非是所有人都會在同一時間死去，而是所有人都生不如死的活著，時不時有人在你身邊死去，你知道總有一天自己也會這樣死去，卻不知道下一個會不會輪到你。

　　還不到半個小時，船艙裡已經抬下去三個了。

　　萬國人，準確的說是萬國西港人，處理屍體的方式就是扔海裡喂魚，絲毫看不見任何文明存在的痕跡。

　　紅月遊戲裡說這是因為他們被人奪走了土地，船艙裡的人卻說這是對神明的獻祭。

　　西港人信奉海神。

　　自己用連點器點死的海獸，在現世人眼中是海妖的仆從，在他們眼中卻是海神的使者，也許在他們眼中……

　　自己才是魔鬼吧?

　　還有身旁的人。

　　來自黑夜監察所二隊的殺神“夜鴉”，此行他的身份是人販子西蒙，而自己正是他的貨物。

　　現世中的人販子大多都隻拐賣婦女兒童，萬國的人販子差不多可以理解成豬販子，像自己這樣的身體健康的精壯小夥，可是這個行業的S級好貨，全身上下都能賣，還沒有什麽反抗能力。

　　這就是萬國普通人的人生。

　　由於世界早已被掛逼們佔領，普通人沒有任何資源，也沒有競爭的手段，從出生就注定了命如草芥。

　　王宇佑歎了口氣，透過船板的縫隙看向外面，偷渡船悄然行駛在黑色的波濤上，像是迷途的螢火蟲。

　　“海神！”

　　黑暗中忽然傳來女孩的驚呼。

　　王宇佑也看見了，那是一片發光的海域，海面上漂著星星點點的鬼火。

　　船艙裡所有人都擺出了雙手合拜的姿勢，虔誠的人甚至跪地，吻住了那肮髒惡心的船板，王宇佑不由慶幸自己被捆住了雙手，按照那份報紙上的生平，尼爾也是虔誠的海神信徒。

　　他看向夜鴉。

　　用祈求的目光表示了感謝。

　　夜鴉惡狠狠瞪了他一眼，用西港語在船艙裡罵了一句，所有人都老老實實坐了回去。

　　這符合他的身份，乾他們這行的人信奉邪神。

　　盡管王宇佑不知道萬國裡的邪神是什麽，但在紅月遊戲裡，那是尚未露出水面的大BOSS。

　　偷渡船安靜地穿梭在鬼火中，附近海域像他們這樣的船還有好幾隻。

　　這片發光的海域比檔案裡記載的要大的多，王宇佑很快就反應過來這是哪裡了。

　　紅月遊戲裡東海到西海，走陸路要穿過幾乎整個萬國，但是走海路，只要穿過一片熒光海。

　　熒光海剛上線的時候，遊戲裡很多CP情侶都去打卡，大多數都是去截個圖拍個照就死回來了，後來就成了遊戲主播們的日常挑戰項目。

　　他也曾用羽悠那個號去挑戰過橫渡熒光海，最好成績是10分鍾20秒，死在了海中間。

　　紅月遊戲裡唯一橫渡成功的只有西海工會的會長A神，全名Alexander，也叫亞歷克斯，是排行榜上僅次於零神的角色。

　　該不會是靠著那貓咪吧?

　　想到遊戲……

　　王宇佑垂下眼睛。

　　他認知裡的冬天是寒冷的冬夜，

在開著暖氣的房間煮火鍋，吃飽了喝著快樂水和兄弟們一起打遊戲。　　如今遊戲裡一切都成真了，他卻擠在四面漏風的破船上，不僅饑寒交迫，甚至還要和一群快要餓死的人爭奪那並不好聞的空氣。

　　面前遞過來一塊乾酪，他甚至聽見了整個船艙都在流口水。

　　他抬眼看向夜鴉，搖了搖頭，夜鴉二話不說將那塊乾酪放在了嘴裡。

　　王宇佑有些後悔。

　　其實他已經在心裡告訴過自己很多遍不能矯情了，但身體還是逃不過本能的抗拒。

　　船艙裡又有兩個人死去了。

　　其中一個是那女孩的母親，而女孩只是冷漠看著自己最後的親人被扔下船，輕輕唱起了歌。

　　夜鴉撲過去掐住了她的脖子。

　　王宇佑嚇了一跳，心裡想說大哥演戲而已，用不著那麽逼真吧。

　　然而女孩卻沒有停。

　　任由自己的呼吸被掐斷，依舊斷斷續續從喉嚨裡冒出聲音，臉上的表情神聖而詭異。

　　明明是快要死的人，表情卻像是沐浴著聖光。

　　海妖之歌?

　　王宇佑反應過來她唱的是什麽了。

　　只見沉靜的海面上忽然翻起巨浪，下一秒他們的船就被浪花抬了起來，船艙裡的人瞬間撞作一團，好在船只是晃了兩下，並沒有翻。

　　海面上傳來海妖的歌聲。

　　先是低吟。

　　隨後優雅而婉轉。

　　很快出現了一個和聲，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整船人都跟著唱了起來，在這樣的合唱聲中，那浪花一頭高過一頭，很快就有幾隻偷渡船被打翻了，船上的幾百個人全都成為了海獸的果腹之物。

　　夜鴉狠狠掐著女孩的脖子。

　　然而他的威脅，並沒有震懾到船艙裡的人。

　　巨浪隨著歌聲越來越大，但越是這樣，船上的歌就唱的越大聲。

　　王宇佑驚呆了。

　　數不清的海妖降臨了這片海域。

　　他們瘋狂獵殺著船上的人，然而船上的人卻只是在唱歌，每個人都帶著驚恐與幸福並存的神情。

　　像是祈求著神明的放過，又像是渴望著獻祭帶來的眷顧。

　　這就是萬國?

　　王宇佑曾以為末日電影裡的喪屍才叫行屍走肉，如今親眼看見了才知道什麽叫真正的行屍走肉。

　　前者是被動的， 後者是自願的！

　　瘋了！這些人都是瘋子！

　　夜鴉用刀割斷了他手腕上的繩索，兩人跑到了甲板上。

　　同樣衝上來的還有驚慌失措的船員們，夜鴉和他們用西港語快速交流了幾句後，船員們衝進船艙將唱歌的女孩扔進了大海裡。

　　王宇佑心中有些不忍。

　　然而沒有辦法。

　　說實話，比起那幫邪教洗腦的家夥，他甚至開始覺著眼前這些惡貫滿盈的人看起來要正常的多。

　　船艙裡有些人閉嘴了，有些人依舊唱著歌，船員們將唱歌的人全部扔進了海浪裡，馬力全開飛速逃離了熒光海。

　　海妖的歌聲遠去了。

　　夜色和海水同時安靜下來，王宇佑抬頭，漆黑的天空掛著一輪紅月。

　　夜鴉重新綁住他的手，將他推回了船艙，原本擁擠的船艙，此時只剩下不到一半的人了。

　　王宇佑頭枕船板，茫然看向夜色。

　　此時他們已經在西海的范圍裡，然而這裡沒有明媚陽光，也沒有金色海灘，只有漆黑的天空和海浪。

　　海浪的盡頭出現了一座燈火通明的城市，像是他曾在科幻電影裡見過的那樣，坐落在一艘飛船上。

　　海shi蜃樓?

　　這裡也會有這種東西麽?

　　他坐起來，用目光詢問夜鴉那是什麽，然而不等夜鴉回答，他突然反應過來，看向手中的報紙。

　　那是尼爾做夢也想找到的地方，坐落在飛船上的海神宮殿。

　　也是他們此行去西海的第一站。

　　海妖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