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王宇佑目光轉向看台的前座，那裡坐著的全都是維娜港的高層，也是委員會的人。

　　除了宴會主人羅曼斯和伯恩斯臉色鐵青，余下所有人包括維吉爾在內，都是抱著胳膊一臉看戲的表情。

　　早在拿到靈槐的平板時，王宇佑就已經做足了功課，哪怕搞不清這幫人的關系，也知道這裡面水很深。

　　所以他並不打算誣陷雷克斯，只是將自己對阿爾瓦和維吉爾說過的故事又重複了一遍。

　　“……”

　　會場裡安靜下來，短暫的訝異後，眾人的表情也變得精彩紛呈起來。

　　雷克斯的神情放松下來，挑釁般看向維吉爾。

　　維吉爾聳了聳肩，三言兩語就將全部過錯都推到了菲利斯頭上，而菲利斯面無血色癱在地上，凸出來的眼球死死盯著舞台前方……

　　王宇佑知道他在看自己，如果目光可以殺人，自己已經被凌遲了上千遍。

　　這也沒辦法。

　　但凡菲利斯的計劃稍微靠譜那麽一點，他都不會在這個時候反水。

　　在雷克斯的地盤上往人身上潑髒水，還不如給他一把槍讓他去搞暗殺。

　　菲利斯很快就被拖了下去。

　　雷克斯卻不願意放過維吉爾，“沉船島的事件已經塵埃落定，維吉爾大人卻在我的訂婚宴上翻舊帳汙蔑人，若是沒個交代這件事可說不過去吧?”

　　“塵埃落定?”

　　維吉爾坐在座位上，抬眼看向他，冷嘲熱諷道:“你所謂的塵埃落定是指乾掉斯科特家自己上位麽?”

　　“這話說的可真難聽。”

　　雷克斯搖頭歎息道，“沉船島事件本來就是守備隊的責任，凱西為此負責不是應該的?”

　　“守備隊的責任?”

　　維吉爾說著眯了眯眼睛，“據我所知那夜出現在刷花戰場的人，有不少都是雷克斯大人的朋友吧?”

　　他說的是實話，但雷克斯並不接招，反而禍水東引道:

　　“按照你這個說法，那些人的護照還是克雷爾簽過字的呢，是不是我們所有人都要為這件事負責呢?”

　　克雷爾?

　　王宇佑的心沉了一下。

　　不止是他。

　　維吉爾的臉色也變了，目光從克雷爾身上滑過落在老羅曼斯身上時停留了一秒，瞬間挪開了。

　　雷克斯勾了勾唇角，忽然想到了什麽，意有所指道:“啊對！如果我剛沒聽錯的話，要不是維吉爾大人私自將那些偷渡客放進來，沉船島似乎也不會出現這樣的意外呢。”

　　刀割般的目光落在王宇佑身上。

　　他低下頭。

　　維吉爾剜了他一眼，再次看向雷克斯，扯了扯嘴角，“偷渡?偷渡客除了做花肥還能做什麽?”

　　兩人爭鋒相對，互揭老底的撕逼足足持續了五分鍾……

　　王宇佑偷偷觀察著眾人的反應，尤其是克雷爾的反應，驚訝地發現眾人壓根就沒什麽反應。

　　那些任何一條放在現世都足以讓人翻不過身的罪名，在這裡就像是小孩過家家的遊戲。

　　克雷爾甚至閉上眼睛睡著了。

　　“夠了！”

　　羅曼斯拍著桌子站了起來。

　　在他身旁，伯恩斯的臉色已經陰沉到可以滴水，卻還是壓抑著怒氣，擠出了一絲僵硬的笑容。

　　“也不是什麽天塌下來的大事，既然凱西已經為此付出了代價，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

　　拋開緋石之心不談，

作為在沉船島事件中最大的收益者，伯恩斯家確實很怕這場婚宴出現問題。　　若是婚宴能成，他日後自然不必將維吉爾再放在眼中，但現在偏偏卡在了這關鍵一步。

　　這讓他的地位也尷尬了起來。

　　維吉爾的處境並不比他好，沉默片刻，再次開口道:“我隻想知道貝茜現在在哪裡?”

　　“關你什麽事?”

　　雷克斯的目光冷了下來。

　　維吉爾瞥了他一眼，看向座位上的其他人，“比起緋石的下落，我相信在座各位都更關心這個問題，畢竟阿爾伯特已經死幾百年了，如今風暴之心才是維娜港的明珠。”

　　“說的沒錯。”

　　眾人紛紛點頭附和。

　　如果說先前這些人只是日常圍觀狗咬狗，並沒有將這場爭端放在心上，那麽風暴之心四個字就像是一針雞血打在了他們心臟上，每個人都來了精神，眼中閃爍著計算的光。

　　雷克斯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很快又鎮定下來，“自然是在安全的地方。”

　　眾人並不買帳。

　　他頓了頓又解釋道:“貝茜已經同意交出風暴之心來保住斯科特家的名聲和凱西的命，只不過由誰來繼承風暴之心這件事，我們可以等婚宴結束後，再開會商議決定。”

　　這個蠢女人！

　　王宇佑忍不住在心裡罵著。

　　縱使維吉爾還想說什麽，也無話可說了，再說下去也不過是兩敗俱傷。

　　委員會的人大多也默認了這個結果，撕逼固然好看，若是桌子掀翻了那大家都沒得吃了。

　　除了克雷爾。

　　他悠悠睜開眼睛，說了今夜全場裡第一句人話，“凱西咎由自取，關貝茜什麽事?”

　　眾人面面相覷，不明白為什麽他要在這個時候跳出來攪局，王宇佑眼中卻透出了希望的火苗。

　　先前他不願意誣陷雷克斯，很大原因就是搞不清裡德家的立場，現在克雷爾跳出來為沈南雪說話……

　　難道靈槐那邊成功了?

　　王宇佑欣喜地朝克雷爾看去。

　　克雷爾轉過來，對上他那殷勤到幾乎算得上是諂媚的目光，隨即唇角微勾著挪開視線，面朝著那些細細簌簌的質疑聲，語出驚人道:

　　“我相信維吉爾的說法。”

　　什麽情況?

　　王宇佑熱情的目光還未來得及冷卻，就見他指著自己說道:“這小子是雷克斯的人，自然會替他說話。”

　　大哥你認真的麽?

　　王宇佑全臉懵逼看著他拿出了遙控器，水晶屏幕上雷克斯和唐娜的照片變成了自己和柳禾的。

　　還有夏爾。

　　自然也少不了蝕骨之花。

　　全場嘩然。

　　維吉爾更是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滿臉都是懷疑人生的表情。

　　王宇佑生無可戀地抓了抓頭髮，重重歎了口氣，鐵證如山，他也不打算再狡辯，乾脆擺起了爛。

　　“既然你拍到了照片……”

　　雷克斯壓抑著眉宇間的暴躁，冷冷看了過去，“是不是能證明那花是在你眼皮下離開的?”

　　克雷爾攤攤手，“比起蝕骨之花的下落，我更想知道他們背後都是些什麽人而已，如果能證明是西海工會，我們完全可以趁機狠狠敲詐他們一筆，可惜事實讓我很失望。”

　　說著他在屏幕上放出了一堆照片。

　　完蛋了！

　　王宇佑深吸一口氣，扭頭看過去，頓時松了口氣。

　　在那些五花八門的照片裡，他並沒有看見靈槐和雨澤的身影，自然也沒有拍到那夜的A-17以及海底。

　　很快他又愣住了。

　　克雷爾放大了那張照片。

　　照片上柳禾開著修好的阿斯頓馬丁穿過落日大街，副駕駛上是位容貌清麗，貴族打扮的少女。

　　眾人目光落在台下……

　　此時這位少女正端坐在羅曼斯夫人的身旁，看見照片後又急又氣，捂著心口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莉雅！”

　　“莉雅小姐！”

　　傭人們衝上去推著她離開。

　　王宇佑這才看清她身下坐著的輪椅，反應過來這位貴族小姐，就是羅曼斯家的病美人，雷克斯同父異母的妹妹莉雅·羅曼斯。

　　從靈槐平板上的信息來看，莉雅是羅曼斯夫人唯一的孩子，原本也該是羅曼斯家的第一繼承人，可惜身體不好，這才讓雷克斯有了機會。

　　王宇佑對羅曼斯的家事並不感興趣，但牽扯到柳禾……

　　這件事就變得耐人尋味起來。

　　克雷爾又翻出了一張照片，柳禾抱著莉雅離開那輛阿斯頓馬丁，背景是天空城下的水晶廣場……

　　“夫人。”

　　他轉向羅曼斯夫人，“這輛車您應該很熟悉吧?”

　　羅曼斯夫人滿頭冷汗，臉色煞白，哆哆嗦嗦了片刻，忽然指著雷克斯尖叫道:“是他！都是他！”

　　“早點承認不就好了。”

　　克雷爾拍了拍手，很快就有女傭走上前來，交出了那隻曾經裝過蝕骨之花的血瓶。

　　瓶中的花已經不見了。

　　“……”

　　眾人驚呆了。

　　王宇佑沉默了，讓他放棄誣陷雷克斯的另外一個重要原因是他覺著自己無論說什麽，都不可能讓眾人相信蝕骨之花在雷克斯手上。

　　現在告訴他，那朵花真的在S-02?

　　這都是什麽鬼啊?

　　羅曼斯夫人哭訴著道:“都是雷克斯安排的！是他說那花可以治好莉娜，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雷克斯紅著脖子怒斥道:“胡說八道！這件事和我沒關系！”

　　“就是你！”

　　羅曼斯夫人拿出了一段錄音，“當初是你說會拿到花治好莉娜，我才同意支持你的！”

　　短暫的寂靜後，會場裡炸開了鍋。

　　王宇佑茫然站在原地。

　　其實憑他對雷克斯的了解，雷克斯壓根就不可能治好莉娜，但那錄音裡又確實是雷克斯的聲音。

　　很快他就想明白了。

　　錄音裡說了什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羅曼斯夫人的態度，對於維娜人而言，沒有立場的真相連玩笑都不如，有了立場的真相，那就是武器了。

　　雷克斯也意識到場面的失控，氣急敗壞之下，扭頭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說！你們究竟想幹什麽?”

　　“咳咳……”

　　王宇佑被掐的喘不過氣。

　　他揮舞著手，海妖之力在血管中瘋狂流動，意識即將喪失時，忽然有人衝上來將他救下了。

　　竟是維吉爾。

　　他抱著手臂看向雷克斯，冷嘲熱諷道:“這可是我們的重要證人，難道雷克斯大人想殺人滅口?”

　　王宇佑翻著白眼順著氣，緩過來後才發現眾人的目光又落在了他身上。

　　與剛才不同……

　　此時眾人臉上的表情明顯複雜了許多，似乎終於意識到這並不是牌桌上的小打小鬧。

　　幾位大人都動了真格。

　　羅曼斯拍了幾次桌子都沒有將局面壓下來，伯恩斯想說什麽，卻也只是縮了縮脖子閉上了嘴巴。

　　“我不知道。”

　　王宇佑再次搖了搖頭。

　　事到如今他也搞不清狀況，只能實話實說，“花不是我刷出來的，我什麽都沒做，花也不在我手上。”

　　維吉爾點了點頭，“這麽說你們果然都是雷克斯的人?”

　　“……”

　　王宇佑實在沒力氣掙扎了，只能胡亂點點頭，由著他們說什麽就是什麽。

　　維吉爾滿意地放開了他，回到了座位上，向雷克斯發起了衝鋒。

　　任務完成了麽?

　　王宇佑坐在舞台的陰影中，喘息聲很快就被嘈雜聲淹沒。

　　這場盛大而浪漫的婚宴，從愈演愈烈的鬧劇，徹底淪為了戰場。

　　他冷眼看著面前一切，目光落在花橋的盡頭，才發現唐娜還站在那裡。

　　可憐的姑娘從他剛才還在花船上時就站在了那裡，等著自己的未婚夫穿過花橋掏出戒指單膝跪地……

　　從夕陽西下等到星辰降臨，雷克斯卻被來自四面八方的攻擊困在原地。

　　重壓之下……

　　雷克斯終於松口同意會承擔部分責任，卻依舊隻字未提沈南雪。

　　這顯然不是克雷爾想要的。

　　王宇佑抬頭看向天空，忽然看見拜倫出現在高塔上，身旁站著的男人……

　　赫然是凱西·斯科特。

　　那憔悴的面容不複油畫上的光彩，目光卻是莫名的堅毅。

　　王宇佑呆在原地。

　　他用手指了指上面，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該怎麽說。

　　高塔下的人依舊沉浸在對雷克斯的激烈討伐中，誰也沒有注意到這一幕。

　　拜倫的身影在高塔上一閃而過，塔上只剩下了凱西，他手裡握著話筒，音響裡很快傳出了他的聲音。

　　世界安靜下來。

　　凱西從容不迫地交待了這些年自己為雷克斯做的一切，反應過來的雷克斯立即派人上去試圖阻止他。

　　然而放在高塔上煙花突然爆炸了！

　　數不清的焰火在夜色中炸開，整座高塔都燒起了熊熊大火……

　　“大人。”

　　凱西居高臨下望著雷克斯，聲音中充滿了失望和落寞。

　　“我們斯科特家對您忠心耿耿，您怎麽能背棄貝茜娶別的女人?”

　　衝天的火光照亮了他的面容。

　　他並未選擇葬身火海，反而從高塔上一躍而下……

　　花橋盡頭傳來唐娜的尖叫聲，凱西的血在她眼中散開……

　　王宇佑眼中也只剩下血光和火海。

　　手腕忽然被人抓住。

　　女人的手骨……

　　他茫然看向身旁。

　　沈南雪望著凱西的屍體沉默了一瞬，在他耳邊催促道:“快點，拿了風靈之書我們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