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剛過,昭陽城,一片寂靜。
夜幕下,佔地三裡見方的城主府,也僅有三四盞燈火還在亮著,大部分區域,都被黑暗籠罩,伸手不見五指。
城主府大門,趙四手裡提著一壇酒從裡面走出來,看到靠在門柱上閉目偷懶的王五,頓時搖了搖頭。
“這就開始眯了,你也不怕半夜被人抹了脖子。”
“老趙,你就不能盼我點好?”
“今天來的小道姑跟小和尚都不簡單。”
“那兩個是聰明人,見識廣,五百架十石勁弩,還不至於紅眼,我估摸著,也就那兩個傻蛋會動歪心思。”
趙四聞言似乎也想到了什麽,點點頭,輕笑了兩聲,端起酒壇就灌了一口,又丟給王五喝了兩口。
兩人就這麽有一句每一句的邊聊邊喝,侯府如今家大業大,每晚都安排了有近百人值夜。
兩人說是看大門的,但資歷最高,理所當然就成了值夜的統領,其余人在府內巡邏,碰到了什麽狀況,也都是第一時間來稟報兩人。
按說侯氏早已今非昔比了,趙四王五這兩個在家族待了二十多年,看著侯玉霄五兄弟長大的老人,要是想在族中擔任其他職位,就是一句話的事。
可兩人好像是跟侯家的大門卯上了,不管侯玉霄如何勸說,他們除了看大門,不願做其他任何事情。
……………
子時正,王五幾杯酒下肚,人清醒了不少。
一陣風倏然刮過臉頰,他的眼睛頓時半眯起來,跟旁邊的趙四對視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一絲隱晦之色。
只是兩人仿佛都達成了什麽默契,輕輕點了點頭,什麽也沒說,只是繼續倚在門柱上。
“一……三……五……六……七,居然來了七個!”
趙四用僅兩人能聽到的音量,默數到了七,聲音微微有些詫異,王五聞聲,看著他的眼神透出一股詢問之色。
“這群蠢蛋,小家主跟在後面都不知道,惹不出什麽亂子的,放心吧!”
一連好幾陣微風拂過,兩人隻當什麽都沒發生過,神色如常的繼續看門,時不時還閑聊兩句。
……………………
城主府主廳大樓,七道身影堂而皇之的站在樓頂,看著下方巡邏值夜的侯府武者,臉上都滿是不屑之色。
“區區三流小族,也就仗著人多勢眾能逞逞威風了,哼!”
“魔道賊子,到底是詭計多端,也不知他們從何得知咱們抵達的消息,預先做好了布置,咱們吃了虧也是正常的。”
“呵呵,靠著陰謀詭計佔些便宜又能如何,我等現在堂而皇之的闖進來,這些蠢貨不也是半點都沒察覺麽!”
…………
七人站位分明,兩個在前,五個在後,說話聲音都壓得極低,但語氣中對侯氏的嘲諷和蔑視意味,卻很明顯。
尤其是第三個說話的陳玉河,語氣更是盡顯鄙夷,顯然下午吃了那麽大虧,讓他仍心存芥蒂。
站在陳玉河身後的佟虎,看著下方的侯氏門人,眼中露出一抹厲芒,走上前低聲問道:“陳前輩,咱們冒然前來,這侯氏府庫在什麽地方,還有賊子的住處都不清楚,在下先去抓一個上來問問,打探清楚再下手,如何?”
陳玉河跟旁邊的柳扶風對視了一眼,想到了侯氏府庫四個字,眼神頓時露出一抹貪欲,點了點頭道:“去吧。”
下方那些值夜的都只是些開身五重以上的武者,佟虎抱丹期巔峰修為,出手抓一兩個人還不是手到擒來。
佟虎將全身氣息收斂到了極致,從樓頂一躍落到地面,沒有發出一絲聲響,躲到城主府主廳建築旁的陰影處,看著遠處兩個巡邏的侯府武者,瞳孔中頓時露出一股寒芒。
他若以雷霆之勢出手,不消片刻就能拿下這兩人,只是這樣就不免打草驚蛇,他們此行的目的,可不止是來找侯氏麻煩的,找出侯氏府庫,逼問出這個小族財力如此雄厚的秘密才是真正的目的。
佟虎正想掠過夜空,將那兩個弟子拿下之際。
倏然,一個全身黑衣的侯氏武者,居然從另外一頭,朝他走過來了,剛準備動手的佟虎,索性就換了個目標。
“小子,算你倒霉了……”
佟虎屏息凝神,等那人走到離他不足五米的位置,眼中寒芒一閃,身軀驟然往前一探,碩大的手掌瞬間就抓住了那人的脖頸,緊接著往自己的方向一拉。
為了不打草驚蛇,他依舊沒有用任何丹罡氣勁,但光是純肉身的力量,應付一個開身五重的武者也綽綽有余了。
那人被他擒住之後,第一反應果然是想開口呼救,但佟虎右手只是微微用力,那人頓時就閉上了嘴,發出兩聲極其微弱的聲音。
“在下什麽都願意說,只求好漢饒我一條性命……”
這人,倒是識趣的很!
佟虎眼中閃過一絲滿意,松開他的脖子,一把提住衣領,縱身一躍,又跳上了主廳的屋頂,輕聲走到眾人面前。
陳玉河頓時有些迫不及待的走上前,看著那被佟虎控制的侯氏武者,上前低聲厲喝。
“快說,侯氏府庫在哪兒,你們家主在何處閉關,還有侯氏另外幾人,都分別在什麽地方?”
看到屋頂這麽多人,那侯氏武者顯然是有些懼怕,一直低著頭,身體微微顫抖了幾下,半晌都沒能說出話來。
陳玉河隻當這人是嚇傻了,加上自己聲音小,他沒聽清楚自己說的話,於是又往前走上幾步,準備詢問第二遍。
可就是這幾步,讓他的臉色瞬間大變……
在他們眼中,不過開身五重的侯氏武者,體內猛然爆發出一陣強大的真氣,屋頂磚瓦瞬間就被掀飛了一大片。
霎時間,塵煙漫天
山呼海嘯之間,一道近百米長的血色劍光,驟然從其間疾馳而來,宛如長虹貫日,漆黑的夜空,瞬間亮出一道紅光,將城主府照出一層妖異的血色。
真氣顯法、宗師,這人根本就不是什麽巡邏武者,分明就是侯府藏著的一尊大殺器!
怎麽可能,侯府有宗師強者?
柳扶風、佟虎,還有那四名抱丹期武者,心中閃過兩個驚懼的念頭,周身氣息再無任何收斂,氣息驟然爆發,全都朝著四面八方疾馳躲避。
嗤拉……
劍光削過血肉的聲音傳來,佟虎悶哼一聲,臉色慘白的看著自己右肩上的一道四寸傷口,眉頭猛跳,心中不但沒有憤怒,反而有一股劫後余生的慶幸。
六人中,他離那猛然暴起的人最近,中招也是正常的。
他慶幸的是,好在這道血色劍光並不是衝著他來的,否則就不是肩頭受點傷這麽輕松了。
“不好,陳玉河!”
不止是佟虎,柳扶風和另外四人心中都閃過了這個念頭,轉頭看向陳玉河,心中頓時閃過一絲駭然。
這道劍光給眾人帶來的驚駭,無論如何也比不上此刻首當其衝的陳玉河,他不知道一個開身五重武者,怎麽會突然變成宗師境高手,還能施展出如此恐怖的劍法。
陳玉河顯然猝不及防,眼神中滿是慌亂,腰間的江雨劍甚至都沒及時抽出,驚懼之余,隻凝出了一股藍色真氣環伺周身,僅憑宗師肉身,抵抗這道血色劍光。
“好漢饒……”
顯然,陳玉河也知道光憑肉身是擋不住這道劍光的,只可惜四字保命真言還沒說完,劍光如長虹貫日,已經從左邊胸口,穿透了他的身體。
噗嗤……
一口逆血噴出,陳玉河的身體就跟斷了線的風箏一樣,足足被血色劍光的力道,往後帶出上百米,體內溢散的真氣在空中帶出一道藍光,最後猶如一枚炮彈,砸在了城主府後方的院落之中。
江雨劍陳玉河,萬陽郡成名已久的宗師。
隻頃刻間,就生死不知!
柳扶風和佟虎五人看到這一幕,隻覺得頭頂瞬間一股涼氣升起來了,腦海直接短路了片刻。
“你們這群蠢貨,老老實實乖乖過境,什麽事沒有,非要敬酒不吃吃罰酒,現在,都給我去死吧!”
聽到這道聲音,佟虎身體瞬間一僵,緊接著抬頭看向塵煙中緩緩走出的青衣身影,瞳孔中的駭然,再度拔升。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這才一年啊?”
佟虎內心幾乎是在狂吼,他怎麽也想不到出手的宗師,會是一年前,去田嶺縣時,對他奴顏屈膝的侯玉霄。
昭陽之亂,侯玉霄的無恥,讓他記憶尤深,其後銅陵郡這邊傳來的一些消息,也讓他認識到,這個魔道小家主並不簡單,所以這次過境昭陽也是他刻意引導的,為的就是能解決這個後患,一勞永逸。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剛剛那一下,侯氏有隱藏的宗師強者,已經讓他心頭巨震了,可當發現這個宗師,就是侯玉霄本人,他直接嚇的就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強烈的震撼,促使他內心的狂吼,近乎一直都沒停止。
他心靈的震撼,隨著對上侯玉霄銳利的眼神,戛然而止!
侯玉霄顯然知道他在震驚什麽,銳利的眼神中強烈的殺意逐漸升騰了起來,佟虎讀懂了他眼神裡的意思,意識到自己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東西,雙腿頓時有些發軟。
短短一年時間,從開身十重到宗師之境。
這件事一旦宣揚出去,只怕全天下都要為之震驚,緊接著侯玉霄,包括侯氏一族,馬上就會成為眾矢之地!
“快分頭逃跑!”
佟虎意識到這一點,頓時肝膽俱裂,終是忍不住心頭的驚懼,狂吼一聲,率先朝著來時的方向亡命奔逃。
其他人被他這麽一嚇,第一時間也都準備分頭逃跑,可當看到佟虎逃跑的方向時,眉頭微微一蹙,頓時暗罵了一聲卑鄙無恥,然後又改道朝他的方向逃。
一個出手就能將陳玉河致死的宗師,就是柳扶風這個宗師都不一定能逃掉,他們四個抱丹期高手要是真分頭逃跑,那就是死路一條。
“昭陽鐵衛聽令,弩箭上膛,瞄準那四個招呼!”
一道粗狂的聲音從下面傳來,還沒逃出十米遠的四大抱丹期高手,頓時就聽出是此前侯玉成的聲音。
還沒等他們壓住心頭的驚意,耳畔就傳來一道道風聲,低頭往下面一看,瞬間臉色劇變。
底下一片漆黑的城主府,突然飛出數百道細長的弩箭。
那些弩箭攜著恐怖的力道,穿金裂石般破風而來,瞬間就封住了四人逃跑的線路。
更要命的是,侯府那些武者顯然都是準備好了的,連發弩箭根本就不給他們一絲喘息的時間。
盡管四人丹罡氣勁不要命的護在身體周圍,在空中連連躲閃,可那些弩箭實在是太過密集,沒過十息,四人身上就已經插上了三五道弩箭。
到底是抱丹期高手,有丹罡氣勁護體,那些弩箭造不成什麽致命的傷害,但問題是,拖延了他們逃跑的速度!
對方想要的,顯然就是這樣。
“還不傻,知道去找趙清雪跟不爭和尚救命。”
侯玉霄冷笑一聲,看著柳扶風已經消失在侯府上空,轉頭看向被留住的四人,眼神中滿是寒光,身體一縱,青霜劍帶出一道血光,第一個衝向了佟虎。
宗師真氣匯聚劍刃,侯玉霄瞬息就到了佟虎的面前,佟虎看著劍光朝自己脖子斬來,臉上露出一抹驚恐。
“侯家主高抬貴手,我是天鼎宗少宗主,若能留我一命,無論多少銀子,我父親都願意出!”
侯玉霄眼神中閃過一道異色,劍刃一翻,又微微往下低了一寸,斬到佟虎的胸膛,強大的真氣將他的身體直接撞飛,砸到地面上,與剛剛的陳玉河,一樣生死不知。
另外三人看見這一幕,還以為佟虎被殺了,強烈的求生欲促使之下,三人都拿出了拚命的架勢,竟衝出了弓弩的射程區,不要命的往外跑。
三人最前面的一個,很快就跑的離趙清雪住處只剩下不到一裡,臉上剛露出一絲劫後余生的喜慶,一道銀色的刀光就映入了眼簾。
還有高手?
刀芒快如閃電,直取頭顱,根本就沒給他思考的時間,他的護體丹罡被剛剛的弩箭衝散了許多,此刻無奈之下,只能將丹罡氣勁匯聚在右側,然後朝左邊瘋狂衝了過去。
這是打算用右邊身軀硬抗,換取突破自己的一線生死!
侯玉成手中握刀,一眼就看出了這人的意圖,嘴角生出一絲冷笑,再沒有一絲遲疑,步柳刀驟然斬下。
電光火石之間,刀光斬過右臂,那人看著自己的護體丹罡被刀芒撕碎,瞬間面色慘白。
一條完整的右臂與他的身體徹底分離,盡管丹罡氣勁第一時間自主封住了傷口,但一大團血液還是從中噴了出來。
另外兩人抱丹期高手,看到前面這人的慘狀,臉色也變得煞白,眼神又驚又懼,遲疑了片刻,直接轉身對著侯玉霄跪了下去,臉上表情變得恭敬無比。
“今日擅闖侯府,我二人自知罪無可赦,今後願為侯家主效力,只求保全性命,還望侯家主成全!”
侯玉霄看著此刻表請無比虔誠的兩人,想起他們此前那些有關斬妖除魔的豪言壯語,頓時搖了搖頭,心中滿是嘲諷。
“自封經脈吧!”
兩人言聽計從,趕忙封住自己的奇經八脈,侯玉成帶人一擁而上,將三人連帶此前的陳玉河、佟虎,都捆在了一起。
“把他們帶下去,好好關起來。”
“是,大哥。”
侯玉霄回頭看了一眼趙清雪住處的方向,眼中頓時露出一抹陰翳。
剛剛戰鬥的動靜可不小,趙清雪跟不爭和尚,不可能沒聽到,不出來是什麽意思,故意不管,還是有其他原因?
“大哥,還跑了一個柳扶風怎麽辦?”
侯玉霄搖了搖頭,並未放在心上,柳扶風不像佟虎,他對自己不熟悉,就算跑了頂多也就結個仇而已。
關鍵還是趙清雪跟不爭和尚,這兩個為什麽不出來?
“你先把這處理好,我過去看看!”
留下一句話,侯玉霄縱身一躍,朝著趙清雪住處趕去。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麽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裡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麽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於後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然後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於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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