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禹歷1332年七月初九,清晨
彭康郡東門,玉琉璃佛尊遙望東面,東門外綿延數裡的白色軍帳倒映在童孔之中,讓他往日裡很是平和的目光,此刻顯得有些低沉。
一個紫袍僧人從城中急匆匆的飛來,走到玉琉璃佛尊身邊,面色凝重無比:
“悟元,拜見尊者,悟平悟今兩人已經聯系不上了,九池郡一破,陰平、趙成、玉嚴、令泉四縣都已相繼聯系不上,十有八九是已經被攻破,西南邊一個門人弟子都沒過來,照說不至於全部被殺,如今看來只有一個可能,河西應該是把這些地方到我們彭康的官道,全部封鎖了!”
玉琉璃面色頓時更加低沉,回頭問道:“先不管九池那邊,郡內三縣門人弟子,到了多少?”
“金陽縣387、平川縣612、青治縣321。”
“一千多,怎麽會這麽少?”
玉琉璃語氣有些難以置信,初八凌晨,他收到寺中消息,得知河西大軍過來,立刻就通知彭康三縣的門人弟子,全都來郡城集結守城,一天時間,居然才隻來了一千多人。
雷音寺此前駐扎在冀州時,勢力可囊括了兩道之地,寺內弟子早就過了百萬,即便是從冀州南下過來,也起碼還剩下百余萬,建業全境也就一個道城、一個府城,外加五郡十九縣,總共不過二十六個城市,這麽多門人弟子,即便是分散了,每個城池,依舊還是不少,起碼有三五萬人。
三縣起碼也有十余萬弟子,過來的,卻只有一千多人!
“據過來的門人說,郡內各條主乾道,都已經被河西軍給佔領了,所有人都不能通行,他們就是喬裝成普通百姓,也不讓過,過來的一千多人,大多還是昨日深夜,河西大軍還未擺開陣勢之前跑過來的,眼下進入咱們郡的河西大軍,恐怕還不止眼前這三十萬,跟身後的五十萬。”
玉琉璃面帶一絲怒容,沉聲道:“當然不止,九池郡城外加四郡全部淪陷,悟平之前傳信,說最少有五十萬大軍,眼前有三十萬,咱們後方還有五十萬大軍,這就已經有一百三十萬大軍了,河西居然還能派出大軍,封鎖所有的官道,擋住三縣的十余萬弟子,他們這次,到底來了多少人!”
一百三十萬還不止,悟元臉上閃過一絲凝重,看著東門外那些營帳四周行走的赤甲士卒,神色沉重道:“赤甲、上品戰馬,咱們眼前這三十萬,應該就是悟法主持說的,與聖地精銳相當的河西精銳赤焰軍,既然如此,這城,恐怕……”
“恐怕什麽?你是說我寺的地煞僧兵,不如他們?”
玉琉璃佛尊自是能聽出悟元法師的意思,他側頭神色嚴厲的盯著悟元,一句話把他問的額頭沁出了一層細汗。
“有本尊在,莫說這區區三十萬赤焰軍,就是侯玉霄本人親至,也休想攻破郡城的大門,只要援軍一到,不但郡城之危可解,說不定,還能借著這股東風,把河西三府納入……”
“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哼!”
清冷的聲音自半空中響起,被打斷的玉琉璃,轉頭看向東門一裡開外,不知何時已經站著五人,童孔頓時微微一凝。
相鄰數年,河西聯盟的高層,雷音寺還是有一定了解的。
為首那人一襲青衣,面容俊朗,明明年輕的有些不像樣,可氣息卻比自己還要強大,玉琉璃就是再傻,也能認出,那就是如今聲名赫赫的河西之主,侯玉霄。
想起眼前站著的這個年輕人,跟法海世尊交手過,玉琉璃稍稍往後退了半步,心神緊繃到了極點,但臉上還是做出一副輕松的模樣,輕笑一聲,拱手道:“久聞侯家主大名,今日一見,三生有幸了!”
“嗯,你是雷音寺哪個和尚,報上名來吧,別待會兒,做了無名之鬼,那可就不好了。”
玉琉璃神色一滯,回過頭先給悟元示意了一下,看到悟元心領神會的去招呼守城大軍戒備,他才轉頭看著侯玉霄,眼睛微眯,躬身輕語道:“貧僧法號玉琉璃,見過侯家主。”
】
想不到,這和尚還挺能忍!
侯玉霄臉上露出一絲不屑,繼續挑釁道:“這準聖地終究還是準聖地,門人弟子的氣性,跟聖地的人差的太遠。”
準聖地,可算是雷音寺的痛點了。
玉琉璃還沒說話,旁邊的悟元就忍不住了,他神色震怒,衝上前喝斥道:“河西賊子,不過是僥幸在法海世尊手上躲過一劫而已,竟敢如此猖狂,區區河西聯盟,待我寺援軍一到,定要讓你這狗賊,有來無回!”
侯玉霄童孔一震,隔著一裡之遙,氣勢瞬間籠罩在悟元身上,整個城牆附近頓時空氣凝滯,臉上滿是怒容的悟元,像是遭受了了一記重擊,身體猛地顫抖了一下。
“師侄無禮,還請侯家主,大人不記小人過!”
如果說,侯玉霄的氣勢是雄渾霸道,那麽玉琉璃就是和煦春風,他輕輕往前一步,先將籠罩在悟元身上的氣勢悄然化解,爾後,竟是對著比自己年輕太多太多的侯玉霄,輕輕躬身致歉了…
侯玉霄眼底深處閃過一絲讚賞,繼而撇了一眼躲在他身後的悟元,輕聲道:“以後說話要長點腦子,可不是什麽人,都像本座這麽好說話,你以為,憑彭康郡這區區三十萬地煞僧兵,能保住你這條狗命嗎?”
最後那句話,侯玉霄刻意夾雜了一絲武靈虛影之力,武道亞聖境的壓迫感,瞬間就朝著悟元的身上傾覆而去,剛剛還叫囂的悟元,此刻躲在玉琉璃的身後,早已嚇的面色煞白。
看到擋在他面前的玉琉璃佛尊,在侯玉霄的氣勢下,都往後退了半步,他這才反應過來,不遠處站著的侯玉霄,可不僅僅只是跟法海世尊交過手,人家可還是一尊,貨真價實的武道亞聖!
普天之下,唯有聖人,才壓他們一頭,他這樣一個不過陰陽境的武者,對一尊武道頂尖強者大放厥詞,這個行為不管放在什麽地方,都絕對是取死之道。
“侯家主,河西與我雷音寺互為鄰裡,數年發展有目共睹,只是須知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河西雖強,可東有武威王侯景羽翼漸豐、西有羅刹聖教兵強馬壯,你我兩家夾在中間,當守望相助,共禦外敵才對,何必要做鷸蚌相爭之事呢?”
侯玉霄眼睛微眯,看著玉琉璃,臉上逐漸露出笑容,拍了拍手,又點點頭道:“不錯,你倒是個明白人,將東西兩面看的清清楚楚,只是還漏了些東西沒說,對吧?”
“在下不知,還請侯家主明言。”
“而今雷音寺釋天佛祖重傷不出,四大聖地之主虎視眈眈,正值內憂外困之際,若非如此,我河西在你雷音寺旁邊也待不了四年,對吧?”
玉琉璃童孔驟凝,盡管極力偽裝,可他臉上一閃而逝的慌亂,還是被侯玉霄給清晰捕捉到了。
“武威王羽翼漸豐,可人家眼睛盯著徐州;羅刹聖教兵強馬壯,大半精力卻都要放在並州,正值你雷音寺內憂外困之際,如此天賜良機,侯某若是不把握住,豈不天理難容!”
…………
“你聽到了麽?”
“佛祖重傷,真的假的?”
“四大聖地之主虎視眈眈,什麽意思……”
“這侯玉霄,說的不會是真的吧?”
“人家能跟法海世尊交手,應該不屑騙人吧?”
“你們看看尊者的反應,就知道了。”
…………
聽到身後傳來一眾地煞僧兵的竊竊私語,玉琉璃猛然驚醒,意識到侯玉霄那些話,是故意說給其他人聽得,他趕忙怒聲駁斥道:“侯氏崛起於微末之間,貧僧本以為,侯家主是個光明磊落之人,想不到竟也會玩這些胡言亂語,蠱惑人心的小把戲。
佛祖重傷,四大聖地之主虎視眈眈,若是果真如此,那侯家主還在這盯著我彭康郡幹什麽,不如率兵直搗建業府城,豈不更快?”
侯玉霄神情一滯,凝視了玉琉璃十余息,最後什麽也沒說,只是冷哼一聲,轉身回了大營。
而看到他反應的玉琉璃,臉上的表情立刻就舒緩了許多,回過頭看著城牆上的士卒,輕笑了一聲,刻意加大了聲音道:“想他侯玉霄,好歹也是堂堂河西之主,竟使出這種下三濫的招式,簡直可笑,有諸位將士把守,這河西大軍,想攻破彭康郡,癡心妄想!”
“哈哈哈哈,不錯,區區河西,何足懼哉。”
“只等援軍一到,定要將這群河西賊子趕走!”
“有尊者在,彭康定能萬無一失。”
……………
東門三裡開完,河西大營
侯玉霄聽到外面的聲音,意識到守城大軍的士氣正在回升,神色逐漸變得陰沉。
玉琉璃最後那番話,算是準確掐中他的心理。
他為什麽現在還在這,說白了還是心裡沒底。
從玉琉璃剛剛的反應來看,他基本可以確定五年前望龍山之戰,釋天肯定是被林玄感最後那一手給傷到了。
問題,是傷到什麽程度,他不知道。
單從四大聖地之主,到現在都還沒動手這一點上看,釋天肯定不是沒有還手之力的,這可是一尊武道聖人,全天下都找不出二十個,就是重傷垂死,只要不咽下最後一口氣,恐怕,誰都不敢掉以輕心。
“家主,何必要在此浪費時間,三十萬赤焰軍一擁而上,再加家主神威,拿下彭康不在話下,依我看不如直接開始攻城,打下來再說!”
紅魁雖有破碎境修為,可謀略能力欠缺,話音落下,營帳內的高氏三兄弟頓時都搖了搖頭,顯然他們看出來的東西,要遠比紅魁多。
“紅魁前輩,家主率軍能破城,你知道,我也知道,想來彭康郡裡的玉琉璃佛尊也知道,可他卻還是帶人繼續堅守,依我看,玉琉璃恐怕還有什麽倚仗,冒然攻城,不妥!”
聽到高昌龍的話,紅魁回想起剛剛玉琉璃佛尊的反應,意識到這一點,頓時眉頭微微一凝。
“這玉琉璃,不簡單,面對家主如此羞辱,他非但沒有動怒,還能借著東西兩面的情況,勸我河西退兵;而且家主當面揭穿雷音寺的情況後,他也能迅速找出其間漏洞,出言反駁,兩點足以證明,此人絕非泛泛之輩,他既然敢繼續帶大軍待在彭康郡城不走,想必肯定有所倚仗。”
高昌虎說完後,見侯玉霄看向自己,面帶一絲躊躇,拱手道:“末將鬥膽一猜,家主對彭康圍而不攻,一來是為作餌,讓二爺能順利攻下九池全郡,二來,是在試探雷音寺………”
“不錯!”
侯玉霄直接站了起來,眼中閃過一縷精芒。
“昨夜大軍越境,雷音寺得知我要來彭康,短時間內大軍無法調動,他們第一時間只有快速派高手過來,所以不出意外,彭康郡內肯定不止玉琉璃一個大能,要不然他沒這麽大膽子繼續留守。
我兵圍彭康,確實是在試探雷音寺,我想看看四大聖地之主虎視眈眈的情況下,雷音寺能派出多少大軍跟高手來支援彭康。
剛剛我如此挑釁,玉琉璃仍不敢主動出擊,這就證明三大世尊應該都沒過來,不知他們是要隨軍一起,還是派不出他們,只要能確認這個,接下來的仗,可就好打多了!”
高昌龍眼中一亮,點頭道:“高成、高虎的五十萬昭陽軍、在彭康郡西側;侯非二十萬赤焰軍在九池郡西側;侯英、侯寸、蘇離、聶心流的八十萬大軍在兩郡中間機動,彼此之間相隔都不過數十裡,如若雷音寺馳援兵力太多,咱們就迅速合兵一道應對,如若馳援兵力不足,就各自阻敵增援,家主如此安排,是早就已經想好了的!”
侯玉霄輕輕點頭,遙看大帳西面的彭康郡城。
“畢竟還是雷音寺,他們的五百萬大軍若是全部能動,那咱們就要另作打算,如果不是,那就證明雷音寺目前要應對的,還不止咱們一家。
只要我人一直在彭康郡,他們就不敢拿出大部分的力量去奪回九池郡,老五的五十萬赤焰軍加上紅苣,還有侯非的二十萬赤焰軍在旁邊隨時支援,雷音寺只要不傻,就不會去打九池郡的主意了,他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不惜代價防止咱們拿下彭康郡!”
高昌豹已經走到了地圖前面,看著彭康與九池兩郡的位置,神色振奮道:“當然,彭康一旦被咱們拿下,屆時兩郡境內的所有大軍,都能迅速合流,各城之間互為拱衛,到那時攻防角色就要互換,成了雷音寺攻城,我們守城了。”
攻守一旦互換,是打是退的主動權,可就到他們的手上了,即便是退,雷音寺想輕而易舉的拿下兩郡,也沒那麽容易。
侯玉霄陡然神色一動, 從懷中取出了侯氏的身份令牌,上面正閃爍著光芒,侯玉成帶著一絲喜色的聲音,突然從中傳出。
“大哥,青治縣到手!”
紅魁神色一愣,忙低頭看向營帳內的地圖,頓時身體一震,九池郡一共有四縣已經到手,彭康郡一共有金陽、平川、青治三縣,其中青治縣位於彭康郡的西南方,跟九池郡離的最近,尤其離彭康郡,只有不到三十裡的距離。
侯氏如今氣運早已過了地級勢力的標準,家族令牌傳訊的極限距離,剛好就是三十裡。
青治縣到手,可不僅僅只是意味著,河西拿下了第六座城池,關鍵是六座城池,已經連在了一起,而更要命的,是河西此次過來的大軍,除了侯英、侯寸、蘇離、聶心流那八十萬大軍外,其余一百五十萬大軍,已全都處於這個區域內。
“準備隨我,拿下彭康!”
侯玉霄一聲令下,帳內四人神色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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