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侯玉端質問的語氣,三人面色一沉,對視一眼後將頭上的氈帽同時棄掉,不語和尚往前一站,神色不善道:“既知我三人身份,還請侯五公子,說話注意一下語氣!”
這是打算,以勢壓人了。
侯玉端面色平靜,繼續道:“侯某當然知道,三位都是正道名門雷音寺的高徒,既然如此,行事就更要名正言順,據我所知,雷音寺駐地是在冀州西靈道才對,隔著大江南北來插手我下元道之事,還挑唆沉氏和雄雲幫,興此兵禍,可不像是禪宗門人能乾出來的事,我本以為是三位年紀尚小,不懂事,聽閣下之言,三位此舉,莫非是雷音寺授意的不成?”
侯玉霄早已把河東那邊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自己,雷音寺在冀州被趕出來,準備侵佔下元道,不言不語不怒三人,顯然就是雷音寺派來打前哨的,可三人既然都戴著帽子,那就證明,雷音寺還是要顧忌一下臉面的。
侯玉端看出這一點,直接挑明,暗指雷音寺名不符實,三人聞言,果然面色稍變,剛剛只是面色不善的不語和尚,此刻看著侯玉端,眼神裡寒光凜冽,若非修為被四周士卒濃鬱的血氣壓製住,恐怕早就對侯玉端出手了。
“素聞河西侯氏五公子,巧言善辯,有昭陽魔儒之稱,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不過貧僧隻知,羅刹聖教意圖征伐血靈魔宗,兵發並州,將下元道棄之如敝履,照說此刻下元道該是無主之地才對,不知下元道,何時成了你侯氏之地?”
看到不言和尚一開口,不語不怒兩人都往後退了一步,侯玉端臉上沒有任何意外之色,不語不怒雖是師兄,可修為卻不如不言,再加上不言還有玄界師的身份,其他兩人以他為首,很正常。
“下元道當然非我侯氏一族之地,雄雲幫、沉氏、還有我侯氏,乃至是建業府的平天門,以及下元道的數千萬生靈,世世代代生活在下元道,羅刹聖教一退,下元道當然就成了我們的地方,退一萬步,即便下元道不是我們的地方,與你冀州雷音寺,也應該扯不上關系才對!”
聽到侯玉端特意在冀州二字上加重了語氣,不語和不怒兩人頓時忍不住往前站了一些,眉心天關神穴中溢出的真元瞬間就附著在禪杖上,若不是不言伸手攔了一把,兩人怕是直接就要對侯玉端出手了。
“今日侯氏勢大,我三人確實拿五公子沒什麽辦法,但來日方長,五公子要想清楚,而今羅刹聖教已退,今日侯氏壞我三人好事,來日面臨狂風驟雨時,可千萬別後悔。”
這幫和尚,還真是能裝啊!
侯玉端心中微微一歎,不言和尚哪怕此刻威脅自己,也只是隱晦的警告,不願把雷音寺的名字報出來。
的確,也符合這群禿驢的行事風格。
他臉上適時的露出一絲忌憚,看著三人,表情似乎掙扎了許久,低聲道:“河西勢弱,豈敢,三位就此退去,侯某今日權當見過你們,如何?”
三人的臉色這才稍微好看了一些,回頭看著侯氏的大軍已經衝散城門,沉氏那些士卒死的死逃的逃,還有少部分索性直接就丟下兵器投降,絕大部分都已經被打到城中,往東邊逃命,一副狼狽不堪的模樣,臉色頓時又沉了下來。
一番威脅,讓侯玉端不敢拿他們怎麽樣,這算是早在三人預料之中了,雷音寺聲名赫赫,區區侯氏,自不敢造次。
可西門這邊,沉氏大軍的潰敗,還是讓他們很難接受。
三人確實是受師傅圓空禪師之命,來為雷音寺打前哨,但在他們看來,區區下元道一隅之地,哪兒用得上寺內的高手和大軍過來,他們三人就足夠了。
所以三人提前聯系上了沉氏,妄圖借沉氏先行拿下興南府城,再將河西握在手中,甚至如若寺內高手大軍南下的再慢一些,他們還想直接將下元道一統,為宗門省事。
三人當然也有私心,一方面是想證明自己,另一方面,當然也是為了在寺內長輩面前表現一下,只可惜,因侯氏的加入導致的這場大敗,幾乎就宣告了他們的計劃,全部破產。
“七師弟,東門那邊還有沉孤雲,這邊潰敗的沉氏大軍,進城之後,應該也是去找他們會合,赤水縣那邊,沉孤帆手下尚有三萬精銳,如能保存實力,會合一道,還有希望!”
聽到大師兄不語的傳音,不言面沉如水,他也想到了這一點,問題是這邊已經大敗,帶著一部分殘兵敗將逃回去,沉孤帆怕是很難再信任他們了,以沉孤帆那謹慎的性子,這次損失這麽大,下次,肯定是要等雷音寺的高手過來,才肯繼續出兵了。
可等雷音寺大軍到,他們三個現在乾的事,就沒意義了。
看來僅憑自己三人,想拿下一府,還是太難了……
不對,還有希望!
不言心中雖有些挫敗,可還是很快就調整好心態,心神微動,拱手對著侯玉端開口道:“不瞞五公子,貧僧三人原不想參與此次大戰,是因我與沉氏少主沉羽田交好多年,他開口求助,我不好拒絕,才帶著兩位師兄過來的,如今沉氏既已大敗,可否賣貧僧一個面子將沉羽田交給我?”
“沉羽田?”
侯玉端心神一動,幾乎是瞬間就知道不言的打算了,救走沉羽田,回了沉氏好跟沉孤帆交代,這是對興南府城,還不想死心啊!
“大師既然開口,侯某自當賣這個面子,只是此刻戰場形勢凶險,要勞煩三位自己去找沉羽田,找到了盡可帶走,另外還請三位,千萬不要對我侯氏的大軍出手。”
侯玉端如此配合,倒讓三人有些不適應了,可想到自己背後頂著的是雷音寺的招牌,很快就心安理得的接受了,拱手道了聲謝,就回頭看著城門下糾纏在一起的士卒,尋找沉羽田的下落。
城門處已經被侯氏的黑甲大軍佔據,紅騎精銳早已將沉氏的大軍攆到城中,四周根本就看不到多少沉氏的士卒,就算有也是一些已經投降了的,至於還在抵抗的,那幾乎都被侯氏的黑甲大軍團團包圍,離死不遠了。
三人中以不言的修為最高,他運轉神元掃視了百余息,也沒找到沉羽田的下落,更別說另外兩人。
一旁的侯玉端,看到三人找不到沉羽田,很貼心的走上前運起丹田真元,朝著侯氏大軍朗聲道:“弟兄們,看到沉氏少主沉羽田,留他一命!”
不言三人回頭看著侯玉端,神色古怪到了極點。
他們現在救走沉羽田,可是為了能繼續跟沉氏一道,謀劃接下來掠奪下元道的戰事,這侯玉端居然還在幫他們……
這到底是蠢,還是裝出來的?
“老五,你說什麽?”
可突然,一道略顯陰柔的聲音,從城門內傳了過來,不言三人一下就聽出來,這聲音的主人,是起先侯氏大軍第一波攻來時殺的最狠的那個,也就是跟侯玉端一起出現的,那個穿著暗紅色勁衣的年輕人。
好像是,侯老四,侯玉傑!
“四哥,是這三位兄台,讓咱們留沉羽田一命!”
侯玉端也聽出四哥的聲音,又朗聲回答了一句,城門內的聲音頓時沉寂了下來,緊接著,一道暗紅色身影,驟然自城門內一躍而起,朝著侯玉端和不言三人的方向,疾馳而來。
侯玉傑腋下好像還夾著一個圓圓的東西,侯玉端最先看清楚,臉色依舊平靜,而等侯玉傑站到四人面前時,終於看清楚的不言三人,頓時神色一僵。
那圓圓的東西,竟是一顆怒目圓睜,臉上滿是懼容,剛被斬下沒多久的腦袋,而且,這腦袋的主人不是別人,赫然正是沉氏少主,沉羽田!
“四哥,你帶一顆腦袋過來幹什麽?”
侯玉端表情一愣,問了一句,見四哥沒有回答,只是搖頭一笑,又轉頭看著不言三人,好似才發現三人臉色已經完全僵住,頓時更加好奇問道:“三位,何故如此表情?”
老五,是真能演啊!
再演下去就該穿幫了,侯玉傑無奈道:“老五早些開口就好了,剛剛殺的太興起沒注意,不小心把沉羽田給宰了。”
“這………………”
侯玉端頓時語塞,看著不言三人,臉上滿是歉意。
“是我三人開口慢了,五公子不必在意!”
不言心裡雖然氣氛,但也知道,這種規模的大戰,發生什麽都不意外,給了侯玉端一個台階下,神色低沉道:“既然如此,那我三人就先走一步了,五公子,有緣來日再會。”
“自當如此,三位慢走!”
看著三人一絲掩飾的意思都沒有,直接就從交戰的軍陣旁邊穿過,朝著府城東面走去,侯玉傑眼神微寒道:“這是不接受失敗,打算去找沉孤雲了,果真不出大哥所料,這三個還真夠執著的。”
侯玉端搖頭輕笑一聲,道:“畢竟是雷音寺門人,有些倨傲在身上也正常,再說,我估摸著下元道四家,他們三個都沒放在眼裡,一場失敗本就說明不了什麽,沉孤雲那邊兩萬精銳已經勝了,東城這邊,預計起碼還有六七萬人逃走,這八萬多人,再加上赤水縣沉孤帆的三萬大軍,確實還有在下元道周旋的余地。”
“這三人也夠軸的,若是老老實實等雷音寺的大軍,哪裡會生出這麽多事來,不過如大哥所言,也虧得他們自信,否則咱們侯氏,還真找不到機會。”
“赤水縣那邊有大哥在,沉孤帆應該死定了,他兒子沉羽田也被你殺了,這樣一來,這三人就只能倚重沉孤雲;西城那邊,沉氏兩萬修煉了金絕劍歌的精銳大軍,萬仞絕應該也擋不住,就是不知道沉孤雲能不能順利殺了他,若是萬仞絕一死,咱們再出點力,萬星雲繼任幫主,應該沒什麽懸念!”
侯玉傑童孔頓時閃過一抹興奮,神色幽幽道:
“這樣一來,整個興南府五郡,就都盡入我侯氏之手,而且西邊的平天門和靈海魔宗,以及雷音寺第一批正在南下的大軍,還都不知情,只要應對得當,雷音寺,肯定吃大虧。”
兩人對話間,城門下的戰鬥已經接近了尾聲,除了那一萬赤焰軍之外,已經衝到城中追殺沉氏大軍,侯氏另外那十萬黑甲大軍,只是肅清了城門口的殘軍,就沒有繼續深入了。
而這時候,劫後余生的萬仞峰和萬仞山,已經帶著滿臉的感激神情,朝著兩人走了過來,侯玉端見狀忙側身道:“四哥你先去城中看著赤焰軍,我現在這邊拖住他們,另外看看東城那邊萬仞絕的情況如何,如果沒死的話,就補一刀…”
侯玉傑點了點頭,眼中寒光一閃,朝著東門飛身而去。
“五公子馳援之恩,雄雲幫沒齒難忘!”
兩個元丹一境的高手,對著自己想都不想,直接拜倒,侯玉端頓時誠惶誠恐的上前扶起兩人,笑道:“兩位如此可就見外了,興南河西兩府互為唇齒,如今聖教退走,本就當守望相助,此番前來援助理所應當,兩位不必掛懷。”
萬仞峰和萬仞山兩人對視了一眼,都沉默了許久,從內心上來說,無論是大哥萬仞絕,還是他們,對河西侯氏,都有些看不上的心態,一來侯氏底蘊尚淺,二來侯氏發展起來的名聲,也有些難聽。
此刻聽到侯玉端這番話,兩人心中頓感羞愧萬分。
不過,兩兄弟也還沒忘記正事。
“五公子,還請派援軍與我們一道,前往東城,我大哥萬仞絕率幫中精銳,抵擋另外一隻由沉孤雲率領的大軍,東門已破,若是讓這邊沉氏流亡過去的大軍跟沉孤雲合流,我大哥怕是難以抵擋!”
侯玉端表情一愣,看著已經殘破的城門,臉上頓時露出了一絲遲疑,有些猶豫道:“這……不瞞兩位,我大哥此次隻讓我來支援雄雲幫,打退沉氏即可,他可叮囑過,我侯氏大軍萬不可入城,以免讓萬幫主誤會,說我侯氏覬覦府城。
我侯氏那一萬精銳此刻入城,已是壞了規矩,兩位的意思是讓我帶著十萬大軍一同入城,這…………”
這番話,說的萬仞峰和萬仞山兩人表情一滯,回頭看了看已經重新在城門外聚集的侯氏黑甲大軍,心裡也是一震。
就以剛城門口侯氏大軍展現出來的戰鬥力來看,這十一萬大軍全都入城,還真很有可能會動搖雄雲幫在城中的地位。
可問題是,侯玉端就這麽直白的說出來了,而且表示,自己不想進城,這簡直就是………………
“五公子高風亮節,萬某敬佩萬分,只是我大哥此刻危在旦夕,事急從權,五公子盡可派大軍入城,等事後我們再跟大哥詳說,相信他一定能諒解。”
“可是,這…………”
“還請五公子莫要再推辭,萬某親自邀請侯氏大軍入城,就算出了什麽狀況,也由萬某一人承擔,侯家主若果真怪罪五公子,在下就親自去河西,負荊請罪,為五公子說情!”
“但是…………”
這侯玉端, 也太迂腐了些。
萬仞峰和萬仞山此刻心急如焚,他們此前率領的十五萬大軍,在城門下被沉氏大軍殺了起碼有三成多,許多士卒也被衝散不知所蹤,此刻士氣正頹喪,光靠他們去東門馳援,兩人心裡還真沒底,只能寄希望於侯玉端這十萬大軍了。
偏偏侯玉端礙於名聲,不斷推辭,一次兩次,兩人還有些佩服他的高風亮節,可次數多了,兩人心裡就有意見了,以前也聽說過這侯老五讀書讀傻了,今天算是見識到了,他們如此邀請,你還怕這怕那幹什麽。
可畢竟是有求於人,兩人也不敢說重話,只能等。
好在,侯玉端終於是做出決定了。
“那好吧,既然如此,侯某就破例,忤逆大哥一次,只求兩位到時,要在我大哥面前,為我多說兩句好話!”
兩人聞言生怕慢了似的,趕忙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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