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
殿內只有四個人。
懷恩,張敏,朱見深,萬貞兒。
“陛下,你終於回來了,奴婢和萬禦侍都擔心壞了。”懷恩說完又遲疑的問道:“不過咱們讓司禮監那樣做,合適嗎。”
燈火通明的皇宮,面白無須的懷恩躬身站在剛沐浴過的朱見深旁邊,姿態恭敬。
細細查看這兩天在分到皇莊使用資格的百姓的問題,想著如何將這事合法下去的朱見深,看他一眼,說道:“是你,不是咱們知道嗎。”
朱見深拿起宛平縣送來上的幾百戶按了指印或者蓋了印的皇莊土地使用資格文契,道:“朕不可能做壞人,當然是你們司禮監來做,朕怎麽能做昏庸之君。”
懷恩都要跪下來了,合著今後您當好人,奴婢就要做被文武百官咒罵的大宦官啊。
“殿下,奴婢覺得這不妥,奴婢不敢揭發衍聖公殺人的事兒。”
“噗通!”
懷恩被朱見深一腳踹翻在地,引得站在門口的年輕太監張敏不由得心裡高興。
朱見深皺眉,對爬起來的懷恩揮了揮手,道:“難道你還想在文臣武將眼裡做個有名聲的好太監,想做好太監就好好的聽朕指揮。
不然你怎麽做司禮監的老大,朕還想讓你做東廠的提督太監?能成為王振那樣有祠堂的伴伴。”
王振的祠堂不是被炸了麽……懷恩苦著臉,陛下怎麽能這樣呢。
“懷恩,你先做個揭發孔家後人惡事的良善之人,讓天下百姓都好好的認識認識你。
這樣一來,朕今後提拔你,也好提拔的,你說呢,司禮監掌印太監,剛正不阿。
敢於揭發山東曲阜,孔聖人第六十一代孫,衍聖公孔弘緒,李賢李閣老的女婿,年二十二歲,私自設立刑堂汙辱婦女二十多人,仗殺百姓四人,辱樂婦十二人,這可是大功!”
朱見深看了眼山東巡撫送上來的奏疏,夏天時提過,被文官壓了下去。
誰想到這次又被山東的錦衣衛探子查出。
聽聞這件事時,朱見深十分火大。
自年初登基,一直到如今,馬上快一年,明年便是成化元年。
為了收買安撫文臣心思,直接不等商輅他們上奏,便平反於謙,鞏固自己位置。
另一個,朱見深也是借此,告訴天下百姓,大明這個皇帝好。
被百姓誇讚的皇帝,正是壯年,怎會輕易的就“死去。”
安心想改土地的事,誰想到剛回宮就知道山東孔家這惡事,還被文官有意無意壓了下去。
史上,這件事一直到成化五年又被山東巡撫上奏,甚至醜事都傳到了大明京城言官禦史耳中。
成化五年,朱見深得知,衍聖公孔弘緒汙辱殺害樂婦四十一人,仗殺數條人命時。
十分生氣的朱見深勃然大怒,下令將被自己便宜父皇封賞的孔弘緒押解到京城問罪審理。
這一件事,很快就引來了文官的口誅筆伐。最先上奏的是大學士彭時。
說孔弘緒是孔聖人之後,不能與平常犯人一並對待,應該免去鐐銬,讓他體面進京。
經過朝廷審理,孔弘緒確實做下這些事情,三司判坐斬,但是成化皇帝迫於壓力,以孔子之後,特事特辦,只是削去孔弘緒爵位,做了平民。
誰知到了弘治朝,孔弘緒被弘治皇帝“命與冠帶閑住”,冠帶可是只有官員才能佩戴的。
孔弘緒又不是平民了,
隻可憐那四條無辜被害的人命,可憐四十多個被侮辱糟蹋的婦女,還有被孔弘緒亂棍打死的漢子。 熟悉歷史的朱見深,怎麽可能放過孔弘緒,若是放過,他的良心是絕對過不去的。
但是,目前還在關於百姓糧食,以及應對成化元年暴亂問題,且孔弘緒還是李賢的女婿,想要動孔弘緒,還是會有文官口誅筆伐的壓力。
所以朱見深想把孔弘緒押到京城來關押,後面斬了這個狗東西。
那麽誰來挑破這事兒?
他自己肯定是不成的。
有個最好的人選,懷恩。
讓懷恩領著司禮監這個空殼,專門鬧大這件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甚至不可收場,要刮要抄孔家時。
朱見深做和事佬,順便以短處捏住李賢清高的軟肋,再稍微做個好人出來製止下,然後說自己開恩之,不追究孔家爵位這類話。
而懷恩和剛選進司禮監啥也不會的小太監們,就是朱見深的草靶子。
這就是朱見深為何留下司禮監,今後他們就是大明的輿論風向。
自從罷免尚銘,砍了禦馬監和司禮監重要大太監後,朱見深不僅讓袁彬換了身邊的侍衛。
還讓掌管京營的撫寧候朱永每天進宮,跟著一起商議皇策。
而他的飲食起居,一日三餐都是萬貞兒細細檢查。
在李賢,彭時,商輅,劉吉他們眼裡,朱見深今後是要做個“聽話溫順”總是寬容的好皇帝的。
他為於謙平反,罷免奸臣,又砍了太監,還給京營的將士做媒娶老婆,在他們眼裡,朱見深是個好皇帝。
在百姓眼裡,朱見深是好皇帝,還把自己的皇莊分出來給他們種,比那些吃人的地主好,是聖明皇上。
周太后與錢太后也滿意,因為朱見深太孝順了,讓寵幸柏氏,這就立刻叫來寵幸。
還天不亮大半夜去問安,還讓工部木匠給錢皇后做輪椅,將台階修成輪椅好走的坡度。每日派人去送貢果點心。
太孝順了,必定是一代明君,是好皇帝。
唯獨懷恩知道,這個皇帝陛下太可怕了,比如現在,真的很腹黑,但他絕對不敢泄露半個字。
尚銘的下場他已經見識到了。
畢竟多嘴的尚銘,在浣衣房不知怎的掉小水缸淹死了,且小水缸才有六七歲孩童高。
“陛下,奴婢去,奴婢願意揭發萬惡的衍聖公。”
就在懷恩猶豫著,糾結著,要不要冒著文官口誅筆伐,為了往後陛下的恩寵揭發孔弘緒時。
站在門口的太監張敏,眼神堅定的說道:“孔弘緒侮辱良家婦人,殺害婦人之夫,天理難容。”
朱見深笑道,對張敏揮了揮手讚賞道:“不錯啊張敏,朕發現你還是有男人的血氣的,東廠就暫且交給你,給朕辦成這件事。”
隨即看了眼懷恩:“懷恩,朕一直拿你當朕最重用的人,你太讓朕失望了呀,給你機會你也不用,該如何做太監王。”
懷恩面露猶豫,陛下還真的把東廠交給張敏了……
得到朱見深誇獎,張敏道:“奴婢該如何做。”
朱見深道:“今晚,你帶著司禮監那些會寫字的太監,抄印幾百份,名字就叫:讓二十多婦人失去清白,書香傳家的衍聖公草菅人命,誰替無辜冤死百姓討公道,天理不容!
把這份奏疏給朕添油加醋,半夜三點撒遍京城,再尋叫花子好好的在兩京十三省傳唱,辦得到?能辦到,今後朕定重用你,讓你進司禮監。”
張敏一直是跟著萬貞兒給朱見深洗漱梳頭的,多年來才混個差事。
朱見深畫的餅,正好滿足張敏想出頭的心願,便重重跪下磕頭道:“此事奴婢定做的天衣無縫。”
接過朱見深手中的樣板消息,張敏揣進懷裡去秘密行事了。
朱見深看了眼萬貞兒,溫和的笑著道:“貞兒,去傳膳。”
“是,陛下。”
看向懷恩時,朱見深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道:“懷恩,你還跪在這裡幹什麽,唉,你太讓朕失望,明天想去浣衣局還是刷馬桶……”
浣衣局!
懷恩臉色蒼白。
看朱見深對他厭惡,懷恩連忙溫順道:“奴婢聽陛下的話,這就去司禮監安排人手抄寫印刷,那衍聖公孔弘緒禽獸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