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見深看眼袁彬,道:“不能再拖下去,容易夜長夢多,三天內關於周彧的證據送不到京城,你……”
“陛下,臣就怎麽?”袁彬心中頓時一驚,這件事拖的確實長,從立春到現在了,多少有點慢。
袁彬如同一隻乾鍋裡的蝦,渾身不安起來,眼睛盯著朱見深,他不允許自己讓陛下失望。
他想做事,彌補草原耗費的日子。
“你就脫了錦衣衛服賣豆腐去!”
這讓袁彬心裡松了口氣,尤其是還有三天,他們怎麽也送到了。
“走,隨朕去詔獄。”
詔獄又叫錦衣獄,獄中有各種各樣的刑法,能說出名目的就有械,鐐,棍和剝皮,抽腸,鉤背,斷脊,墮指,刺心等。
獄室牆壁極厚,室內高呼,隔壁一點都聽不到,光線黯淡,白天也難以辨認對面的東西。
冬冷如冰窟,夏裡病流行,夜裡老鼠出來咬犯人腳指,除非大量銀子賄賂獄卒。
朱見深走進詔獄,便漆黑一片,讓人無法辨認道路,腥氣濃鬱,他完全是跟著袁彬在走。
很快,到了審問周壽的地方。
但周壽並不知道朱見深到了,他被綁在刑架上,滿嘴是血痂,身上還有血冰,極為瘮人。
“周壽可交代了。”袁彬站在獄堂中大聲問道。
在袁彬大聲詢問時,朱見深也坐在懷恩搬來的椅子上。
他來當然不是給舅舅減刑,而是詢問關於周壽的招供。
“放開本伯!”
“你們這些狗東西,我可是陛下的親舅舅!
“等本伯出去,定要將你們參一本。”
周壽被兩個子高大的錦衣衛像拖麻袋一樣,拖著走。
原本以為自己在詔獄待幾天,太后定會給自己求情,到時候那件事還不是遮過去了。
結果,等來的是用刑,還是最殘忍的刑,差點沒撐住就招供了。
兩個時辰前才用完刑,結果又被拖著,又要用什麽刑!
“慶雲伯,我們指揮使請你。”
“混蛋,你們是請嗎,一個個狗腿子,你們這是綁,是濫用私刑!”
周壽不去,兩個錦衣衛直接在他腿上重重打了兩棍,才像個麻袋被拖著出了刑房。
“只要慶雲伯招了,我們就是明日去死,也死的英雄。”這些錦衣衛可不是幾句話嚇到的。
他們只服從聽命於大明天子。
陛下都默許用刑了。
他們怕什麽?
能審問出那些銀子才是他們的政績和功勞。
審問陛下的親舅舅,這是他們不畏皇權,大公無私,錦衣衛也不全是壞名聲。
周壽被他們死死鉗製,硬是拖著。
自己是他舅舅啊,這個崽子連親情也不顧了。
十幾萬兩而已,他做皇帝的輕而易舉便是銀子,自己只是借用些,他就讓人這般打自己。
“本伯倒要看看,你們今天怎麽弄死本伯,我要見陛下,他就是這麽對他舅舅的,蠢材!”
兩個錦衣衛不接話,不管今後如何決斷。
目前,他們受命審問。
“回指揮使,犯人周壽帶到。”
兩個錦衣衛啪的將周壽丟在血汙厚厚的地面,道:“跪下。”
周壽不願意跪,袁彬看了眼坐在後面側屋的朱見深,咳嗽道:“跪下!”
“袁彬,你又出來叫喚?”
袁彬看了眼,沒有說話。
裡面的人不吭聲,
他不敢隨意問。 周壽罵罵咧咧的聲音越來越大。
“狗叫什麽,雜家看你用刑用的不夠。”懷恩翹著蘭花指,出來看了眼袁彬:“帶他進來。”
袁彬提著周壽衣領,連拉帶扯的拖到屋子。
見到朱見深,周壽剛要爬起來問責時,又被袁彬用刀背打的趴下,死死按住,“還敢如此狂妄。”
朱見深起身,道:“舅舅在這裡住的可好。”
“阿深,我是你舅舅,你忘了當初我還抱過你,你忘了?”
“噢,沒忘,只是朕記得那時候被廢時,你跟二舅舅對朕避如蛇蠍,怕連累你們周家,只有萬禦侍跟著朕。”
周壽聞言,低下頭去。
當初誰知道先帝還能做皇帝,再說他自保也是為了周家,哪裡曾想廢太子又成了皇帝。
朱見深道:“朕如今雖紫禁之巔看過大明朝的風景,但朕也沒有忘記跌入谷底時,人人都要踩一腳。朕那段黑暗日子,看過最奢侈的風景,就是大明朝的夕陽。”
“難道就因為這件事,你就要記恨舅舅?”
周壽又打感情牌。
“哦,朕沒想過追究,甚至登基就讓你做了慶雲伯,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朕坐在這個位子上多難。
民以食為天,糧食就是比天還大的事兒,農具的銀子你也敢染指,你當朕是傻子?
還是說你覺得朕孝順母后,定不會拿你如何!”
糧食是什麽,是皇權!農具就是加升皇權的工具,你在挖朕的牆根,讓朕坐不穩這皇位,那你就是朕的敵人!
朕就要辦你!
辦周壽,為了天下百姓?
不,本質上是朱見深為他自己。
他不想把這皇帝做的窩囊,被親舅舅當猴耍。
朱見深作為皇帝,他想要從提高百姓種糧開始,但是這開門第一事就被攪黃了。
不嚴厲些。
後面的政令怎麽辦?
他的皇權會被不斷的踐踏!
周壽怎麽罵,朱見深的心態依舊是平靜無波瀾。
看朱見深沉默下來,周壽以為朱見深心軟,連忙道:“阿深,舅舅真的沒有動銀子,都是周禮做的,舅舅還狠狠訓了他,誰知他想不開……”
你是逗我玩兒呢?
“死的可不止周禮,曹讓一把年紀會因為你幾句話就去死?”袁彬聽不下去,直接問道。
看著周壽這副賴皮樣子,朱見深突然毫無征兆笑了,道:“唉,舅舅還真是有個好兄弟啊,不像朕,孤家寡人。
其實朕今天是放舅舅出去的,二舅舅已經認罪,承認那些銀子是他拿去做了購買木材的本錢。
朕賞罰分明,二舅舅認罪——舅舅也可以出去了,你出他進!”
懷恩:“……??”
袁彬懵了。
這周彧什麽時候招認的,不是隻查到了罪證,正在送往京城嗎。
陛下氣糊塗了吧。
袁彬有些猶豫,看著朱見深。
朱見深想了想又說道:“二舅舅說銀子是他貪的,鳳陽的事……也是他一人做的。”
聽到鳳陽的事,周壽身如雷擊。
什麽,鳳陽的事陛下知道了,二弟真的招了?
“袁彬,給他上些藥,換身乾淨衣服趕出去。”朱見深笑道:“二舅舅跟舅舅兄弟情深,朕很感動,記得今後每天給二舅舅上柱香。”
周壽看著朱見深,沒有看出來半點玩笑,反而是一臉認真和羨慕他們的兄弟情。
“慶雲伯,你可以走了。”
懷恩催促。
周壽不招,就是因為銀子都給了周彧,怕連累周彧,所以才堅持。
但現在周彧招了,他還有什麽堅持的意義,想起總是跟在自己後面喊兄長的弟弟。
周壽看向朱見深,恭恭敬敬的磕了兩個頭道:“第一個頭,是給太后娘娘磕的,姐姐一直待我很好。
第二個頭是給陛下磕的,事情都是我一人做的,和周彧無關。”
朱見深隻說道:“袁彬,送慶雲伯出詔獄。”
袁彬雖不解,但皇命不敢違。
看了眼周壽:“隨我出去。”
周壽道:“不,我不出去,事情都是我做的,與周彧無關,是我讓周禮那樣做的,還以曹讓家眷威脅曹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