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傑吃完飯後就趕到龍珠花園,他在2A棟樓下躊躇了幾分鍾後才上去。
沒錯!他要去拜訪下死者家屬。
在樓下躊躇的那幾分鍾他向住戶打聽到夏潔家在28樓。
由於是公寓性質,所以梯戶比不是很舒服,三梯十二戶,住戶很多,光等電梯就花了老長時間。
到了28樓,又浪費十幾分鍾知曉一個非常令人沮喪的消息。
夏潔父母在老家村子裡辦頭七呢,好在老家不遠,他也知道在哪。
折騰將近二十分鍾,他才到了夏潔鄰居所說的三營組,這個范圍隨便向個老頭老太問問,她就能把附近幾個月的死人都給你報出來。
余傑按照老奶奶指的方位,最終找到一戶人家,麻將聲霹靂啪裡的,想找不到也難。
他收了收情緒,想了想上輩子的事,擠出悲傷的表情往裡走去,人家只會當你是誰家的小孩,不會懷疑。
擺了小十桌麻將,這都死了幾天還能有這麽多人捧場,說明這家在當地還是有點人脈。
他捧一瓜子,站在牌局後面東看看,西看看,混個臉熟,再去大廳瞅瞅。
因為過了三天,靈堂布置已經撤走,徒留一張夏潔的遺像和若乾貢品,大廳空空蕩蕩顯得冷冷清清。
他湊到跟前,第一次看清夏潔女士的模樣,算是個美女,就是黑白色少了生氣。
打聽消息最好的地方就是廚房,那些大媽們所掌握的八卦多的離譜,她們藏不住秘密,也樂意分享。
隨手從牌局旁拿一碗水果往廚房走去,這就是他賄賂的本金了。
“有根他媳婦在外面亂來,我親眼看到的還有假?個條高高的,皮膚不怎麽好,但這話你們不能傳出去嗷!給有根曉得不得了。”
“你都曉得了,有根還不曉得?他是裝糊!本來接的就是二道手,又不是不知道。再說了,不是王二妹年輕時被人老板搞得生不了仔,以有根的家庭條件能娶到王二妹這麽水靈的姑娘?”
“那也是。”胖阿姨看到有小孩過來,眼神示意其她兩位不要亂說話了。
“阿姨,吃點水果。”余傑抓倆橘子送給剛才說話最歡的卷發阿姨。
“小夥子,真上道。”卷發阿姨誇獎道。
“阿姨吃點蘋果。”他給卷發阿姨旁邊兩位各自遞一個蘋果過去。
“謝謝。”
“你是哪家的小娃子,這幾天沒見過你嘛。”卷發阿姨咬了口,問道。
余傑觀察了下三位阿姨,都系著圍裙,應該是廚師喊來搭下手的,不大可能是夏潔的老媽,然後臉不紅心不跳的回:
“我住在龍珠花園,他們家就在我家隔壁,我爸在這打麻將,我腦子糊,忘帶鑰匙就過來找他了。”
“怪不得,”卷發阿姨頷首表示理解,待看清他穿的校服,又反應過來問:“孩子你是不是讀五橋一中?”
“阿姨你怎曉得?”余傑這就好奇了,這卷發阿姨他看著很面生啊。
“哈哈,我女兒也讀這個學校,說不定還和你認識呢,你叫什麽名字?我晚上回去問問我女兒。”卷發阿姨笑得肉直顫,感覺就挺巧。
“阿姨,我叫楊洋陽。”余傑毫不猶豫把雞哥拉出來墊背。
卷發阿姨仔細打量著他,旋即誇道:“三個陽?小夥子長得不錯,是挺陽光的。”
“媽,鑰匙給我,我忘帶鑰匙了。”一道耳熟的聲音傳來。
“這丫頭忘性怎麽這麽大,
昨天才犯的錯誤。”卷發阿姨起身,在牛仔褲裡摸索著。 聞聲,余傑身軀一震,有種不好的預感。
“嗯?余傑,你怎麽也在這?”
來者正是李夕,小嘴O一樣張著。
余傑盡量保持聲線的平穩,掩飾尷尬:“我爸在這打麻將,我忘帶鑰匙了。”
奈何前腳說的話,她老媽就算記性再差也不會忘,“誒,不對,小夥子。你剛才不是說你叫楊洋陽嘛?”
“噢。”李夕老媽突然噢了一聲,忽然明白了什麽,然後神神秘秘地把女兒拉到一旁。
眼瞅還是太近,又把女兒拉出院子外,語重心長地問:
“丫頭,這個小男孩是不是喜歡你,想追你,你實話跟媽講,你媽嘴牢,不會告訴你爸的。”
黑暗中,李夕小臉一紅,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她也不知道余傑跟她媽說了些什麽,才導致這麽大的反應。
眼瞅女兒不吱聲,李夕老媽吃驚道:“丫頭你現在不會在跟他處對象吧,你還小不能早戀,容易吃虧。”
“沒呢,媽你別亂說,”李夕嗔羞道,可想到之前發生的事,她停頓片刻又開口:
“他可能是有那麽一點喜歡我,想追我吧,唉呀我也不清楚,都是瞎猜的。”
“你看,我就說你們這點小心思扛不住媽的火眼金睛,行了你先回家吧,我去跟他套套話。”
李夕她媽就這麽打發走女兒,然後,以一種全勝的姿態回歸。
余傑也不知這位卷發阿姨腦補的結果,但是面對她總有種不自在,好像被拿捏了。
“我也不管你家裡有3隻羊還是4隻羊,總之接下來阿姨問你的話,你得實誠回答阿姨。”卷發阿姨以不容拒絕的口吻講。
“阿姨你看要不這樣,你問我一個問題,我問你一個問題,咱誰也別吃虧。”余傑耿直道,他才不會被阿姨嚇退。
“看不出來你小子有點膽量啊,”李夕她媽還挺欣賞這種不卑不亢的態度,但作為女人,她肯定不能吃虧,於是追加了一個條件。
“我也有個條件,你不能問關於我女兒的事情。”
一陣失神,余傑逐漸明白了一切,無語道:“可以。”
“小夥子家裡幹什麽的?”
“開了間裝潢店,不大。”
“住在哪啊?”
“阿姨輪到我了。”余傑。
李夕媽狠狠剮了他一眼,鼻子裡出氣,“問吧。”
“你們之前討論的人是這家的嘛?”余傑指了指地面。
“當然不是,在人家裡還說人壞話,不討人嫌嘛?”李夕媽沒做多想,“你家住在那?”
“育才學校旁邊。”
“哦,那有去外地旅遊過嘛?有的話都去過哪些地方啊?”李夕媽這問的就很有水平了。
“三個問題。”
“行了行了,搞得那麽一板一眼幹嘛,當阿姨會欠你似的。”李夕媽不屑道。
“沒有。”兩個字回答兩個問題,等價交換。
“真沒有?”
“沒有。”他要回答有還得了,又是一大串問題。
暫且把李夕媽堵住,余傑急忙提問:“阿姨,你能說說這家人的故事嘛?”
貌似打開了機關,李夕媽滔滔不絕道:
“誒呀,老夏吧這人也是苦命人,老婆死的早,連女兒也沒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你們這些小孩子體會不了。”
“這夏潔也是的,都三十多了,還這麽幼稚,自殺就解脫了?也不想想她爸和奶奶,火化那天哭得跟什麽似的。”
“哎呀,誰說不是,要怪就怪夏潔這孩子遇人不淑,沒找個好老公吧,如果不是他老公賭錢輸了一百來萬也不至於這樣。”胖阿姨也搭茬道。
李夕媽痛心疾首道:“明明有份穩定的工作還去賭博,這些沒吃過苦的小娃子一點不懂的珍惜。”
“當時結婚辦席時,老夏講他女婿說的多棒,現在一看,就是畜生誒,老婆都死多少天了,也不來看看,跑路也不能這麽跑。”
胖阿姨說這話時還笑出聲,有點看人笑話的意思。
“倒是夏潔的那幫同學不錯,這麽多天都在這忙前忙後的。”李夕媽憑借多天的觀察。
“呵呵,哪是同學,都是以前處的對象。夏潔小時候也給老夏淘了不少氣,你不是這村的人不知道而已。”胖阿姨還想說什麽, 看到有人來了,立馬收聲。
“阿姨,茶快沒了,多燒幾壺茶。”來者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長相儒雅,操著非常標準的普通話。
男人還很客氣甩了根煙給余傑。在李夕媽的注視下,余傑推阻道:
“大哥我還念著書,不抽煙。”
“懂,我懂。”男人給了心裡神會的眼神,把散出去的煙又裝回煙盒裡。
“對了,帥哥你和夏潔怎麽認識的。”胖阿姨喝口茶潤了潤嗓子,好奇道。
“認識啊?”男人雙目失去了焦點,在追憶什麽,嘴角揚起一抹弧度。
良久後,他輕笑一聲,“車站吧,當時我抱著傳單去發,被人碰掉後,就是她幫我撿的,後來發現是一個學校的,就認識了唄。”
“大哥你貴姓?”余傑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我姓李,李知秋。”男子說著拎起一個水瓶,“大姐我先過去倒茶了,你們先聊。”
好名字,余傑看著他的背影出神,從故事裡能感覺出來李知秋喜歡過夏潔,他不由想到一首詩歌:
借我一個暮年,
借我碎片,
借我瞻前與顧後,借我執拗如少年。
借我後天長成的先天,
借我變如不曾改變。
借我素淡的世故和明白的愚,
借我可預知的險。
借我悲愴的磊落,
借我溫軟的魯莽和玩笑的莊嚴。
借我最初與最終的不敢,借我不言而喻的不見。
借我一場秋啊,可你說這已是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