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為罪人」

　　有恃無恐的兩人又接連發動幾輪攻勢，試圖接近並摧毀那詭異的「天惡罪眼」。可即便是兩人從不同的方向同時進攻也無濟於事。——在正東荒雷殿這片有限的空間內，極致的速度足以堪比空間傳送。再加上巴爾那強橫無比的斬擊，完全可以做到在逼退一人後再趕回擋下另一個人進攻。換言之，他們缺少能夠與巴爾纏鬥的手段。

　　“見鬼，他的速度怎麽比之前還誇張了，到底是怎麽回事。”幾次攻擊無果後，孫銘辰忍不住抱怨道。

　　“那隻眼睛的出現，似乎讓他的整體能力得到了進一步的提升。”周殊宇仔細地打量著好似遊動在四周空間內的詭異紫光，“另外，我對雷元素神力的驅使似乎也憑空多出了不少阻塞。就好像，那眼睛的視野之內，是隻屬於他的領域，其他任何人在這裡都會受到限制。——且以雷元素神力使用者為最。”

　　“難怪，我的感覺倒並不明顯，只是覺得他倒更難對付了。”孫銘辰不安地看著鑲嵌在蒼穹之上的「天惡罪眼」，隨後又說道，“不過看那東西樣子，應該還在蓄勢啊。如果真的是領域，待它完全成型只會比現在更加恐怖。要不……我們直接到領域之外去試試能否直接擊潰它?”

　　“逃離到領域范圍之外不太現實。”周殊宇卻直言否定道，“既然巴爾能夠擋下我們的進攻，那麽他就同樣也能夠阻止我們的逃離。如果不想辦法先纏住他，任何行動都只會付諸東流。”

　　“雷元素會被壓製，而空間元素又不適合牽製，那麽既然如此……”孫銘辰說著便將煜星劍收了起來。

　　“我負責掩護就好。”周殊宇則開始積蓄力量，“巴爾就暫時交給我吧。”

　　感覺到兩人將有新動作，一直閉目養神的巴爾也終於睜開雙眼準備再次迎擊。

　　「恆聖式·烏輪海觀升」

　　此時的孫銘辰宛若太陽一般向四周輻射著聖光——這聖光能夠持續治療范圍內的友軍，還能削弱任何帶有邪惡和殺戮之氣的人神。對周殊宇而言，這就意味著他不必再忌憚『鬼斬魂』。但出乎孫銘辰意料的是，看上去巴爾卻並沒有因為聖光的存在而受到什麽負面影響，咄咄逼人的光茫只是讓他微微眯起雙眼。

　　領域對峙嗎?可惜晚了一些，又稍微弱了一些。

　　巴爾面無表情地抽出『布都之淒光』，凌空踏步向著周殊宇走去。

　　經過之前的戰鬥周殊宇已經明白了，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面前，任何的謀略與伎倆都不值一提。想要拖住——乃至戰勝巴爾，就必須進一步解放埋藏在自己體內的力量。於是，他決定不再依靠空間元素的力量來尋找巴爾的破綻，而是直接運用純粹的雷元素與巴爾硬碰。

　　「天凌雷甲」、「詭刀虐」、「滾天雷」……

　　幾個回合下來雙方互有攻守，但很明顯巴爾才將這場戰鬥處理得更加遊刃有余。每一次太刀的舞動，不僅能夠準確無誤地攔住周殊宇的攻擊，甚至還總能找到對方攻擊的漏洞反壓一籌。若非有領域的庇護以及雙眸的加持，周殊宇恐怕早已敗下陣來。

　　自問體內神力濃鬱，且自己對雷元素的運用也勉強算得上嫻熟。掌握著如此銳不可當的力量，可為何即便自己已經使出了渾身解數，卻仍舊無法撼動巴爾分毫?

　　碰！！！

　　側頭躲過周殊宇的直拳，巴爾將太刀輕輕上揚，落在了周殊宇左腋下。刀刃所接觸的，

已經是不知道是第幾次施展的「天凌雷甲」之上，只是，這一次落到實處的攻擊卻略有不同。　　「極惡式·太陰雷爆」

　　『布都之淒光』所觸及之初，驟然發生巨大的爆炸。這爆炸中不僅夾雜著暴戾的雷元素，更蘊藏著一股不知何起的陰森之氣，在雷霆爆發的前一刻就麻痹了周殊宇的整個左臂，使得「天凌雷甲」的防禦力大大下降。

　　轟——

　　紫電雷光之中，深邃的太刀緩慢地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隨即，一道漆黑的身影便宛若一塊被拋棄的隕石徑直砸向地面。巴爾冷眼看著倒地不起的周殊宇，剛才那一招雖不至於要他的命，但也足夠令他痛苦好一陣了。

　　“嘁。”

　　周殊宇以右手撐地，拖著流血不止，甚至有些地方已經被炸得焦黑的左臂，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即便是在「烏輪海觀升」的庇護之下，慘重的傷勢給他帶來的疼痛也沒有得到絲毫緩解。不，片刻後周殊宇便反應了過來，真正遭受重創的並非體表，而是體內。——剛才那一場驚天動地的爆炸，其所有的衝力與斥力都被巴爾注入到自己身體內部，在紛繁雜亂的力的破壞與擾亂下，自己隻得重複著破壞，治愈，再破壞，再治愈的循環……

　　真是個駭人的凶神。再轉眼看向孫銘辰那邊，盡管已在巴爾的世界中蟬食出了一片屬於自己的領域，但這一點微不足道的變數顯然還遠不足以威脅到「天惡罪眼」。失去了自己的牽製，巴爾也得以催動神力再度奪回自己的世界。

　　單打獨鬥，果然還是贏不了他嗎?這樣的窘境——

　　正好和計劃中的一模一樣。

　　「恆聖式·三千離離巳午炎」

　　再疊加——

　　「恆聖式·曙雀天翔赤輪舞」

　　磅礴的火海驟然從不知何處迅速湧出，頃刻間便將整個地面佔為己有。緊接著，一隻通神泛著金紅赤羽的鳳凰便一股流火一同噴湧而出，毫無顧忌地在雷光的注視下振翅飛舞。桀驁不馴的鳳首仰天發出無聲的咆哮，每一次扇動火翅都會攜帶起無盡焰浪。

　　就連作為對手的巴爾都不禁讚歎，這無疑是個精彩絕倫的陷阱。孫銘辰看似是以「烏輪海觀升」與自己的「天惡罪眼」對峙，試圖在自己分心的時刻趁機佔據領域壓製的優勢，實則是以浩大的領域技能為掩蓋，為「恆聖態」下的兩大殺招蓄勢。而作為佯攻的周殊宇則更是狡猾，不僅負責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還同時開辟了一個臨時空間作為掩護，以便最大程度地確保自己不會發現他們的計謀。

　　三言兩語之間，能達成這樣的配合，可謂相當了不起。

　　與還有閑心點評他們行動的巴爾不同，對於孫銘辰來說，眼下的破綻可謂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在火焰與鳳凰齊聚蒼穹的同時，他手中的長劍一揮，指引著兩個足以毀天滅地的「恆聖式」直奔「天惡罪眼」殺去。

　　而作為對等的回應，巴爾也沒有再理會周殊宇，而是再度瞬身擋在了「天惡罪眼」之前。他也不得不承認，面對這兩道蓄謀已久的「恆聖式」，即便是自己都感覺到一絲危機感。

　　而眼下更為最重要的是，「天雷討賊鳴震恢弘」本身就是個需要超長時間蓄力的術式，「天惡罪眼」作為其最基礎的鋪墊，整個對敵我此消彼長的領域也只是附加效果。此時的陣法還遠未成型，為了進一步的計劃，巴爾絕不會輕易允許孫銘辰橫插一腳。

　　「鬼流·天之禦中·龍騰」

　　淒厲的雷光霎時間便擋在鳳凰的必經之路上。太刀上挑砍出，不知道是龍吟還是雷鳴的長吟響起，一條龍形紫電便毅然衝入火海之中。——不，倉促的雷光已經不足以斬斷如此數量的火海，遠遠不夠。眼見著「龍騰」不過螳臂當車，頃刻間便被無盡火浪吞噬，面對不依不饒的鳳凰，來不及再斬一刀的巴爾隻得順勢排出左掌。

　　「極惡式·雷獅吼炮」

　　轟！！！

　　宛若雷霆巨矛的「雷獅吼炮」的確延緩了火鳳凰的進攻步伐，但也僅此而已。來自地面的源源不斷的火海，絲毫不弱於凌空俯瞰的諸多雷霆。巴爾直接被逼到退無可退的地步，連同「天惡罪眼」一起，都被這夾雜著光和火的攻擊圍堵著。

　　事實上，場面恢弘的火海因為過於注重『量』的攻擊，其威能尚且遠不足以威脅到巴爾本身。但也正是因為火海的數量實在龐大，導致巴爾即便擁有著再精湛再致命的刀劍之術，百密一疏之中，也絕對無法將所有的火海盡數阻擋在外。而這，便給了孫銘辰破壞「天惡罪眼」的機會。即便它的表象再複雜，其本質也不過僅是足以斬傷空間的刀法的產物，只要給予些許外力引起空間波動，這顆脆弱的惡之眼便會不攻自破。

　　此時此刻，巴爾甚至已能夠聽到「天惡罪眼」破裂的聲音。

　　呵，居然能夠強行做到這一步，關於實力的驗證也算殊途同歸。

　　剩下的，就當作身為兄長的贈品吧——

　　「極惡式·奔雷禦使」

　　盡管雙目無法透視層層火浪，但兩人都明顯地察覺到，那顆詭異的眼睛已驟然消失不見。這突兀的感覺絕不會是被摧毀的象征，果不其然，原本已被一片金紅所取代的天空，又一次閃耀起奪目的紫光。緊隨其後的，就是從鳳凰與巴爾衝擊的前沿處傳來的，連續不斷的爆炸。

　　「極惡式·太陽雷爆」

　　連續不止的爆破竟硬生生將有排山倒海之勢的火浪與鳳凰逼退。巴爾也得以喘息片刻，連續揮砍數刀，以「天之禦中」的「網殺」之式徹底化解了孫銘辰的攻擊。只是這一連串的反攻下來，即便是巴爾也並不輕松，他的胸口已經有了明顯的起伏，顯然是消耗不小。

　　但此時巴爾的身後，出現了一群由雷元素構成的紫狼。

　　“剛才的連續爆炸，難不成是這些狼群……”

　　“看來這才是那隻詭異裂痕的最終效果。”周殊宇看著巴爾周圍至少由上百匹狼組成的雷狼群，也有些後怕，“還好沒讓他施展出那紫眼的完全體。”

　　這就是所謂「天雷討賊鳴震恢弘」，即「天惡罪眼」、「奔雷禦使」、「太陽雷爆」聯合施展時的合稱，是巴爾針對混戰而創造的術式。如果「天惡罪眼」尚未被破壞，那麽雷狼在完成爆炸後，便還能以分子的形態重新回到「天惡罪眼」之中，再次凝聚，以重新投入戰鬥。如此循環往複，源源不斷，生生不息。唯一的缺點便是布置「天惡罪眼」所需的時間過長，導致巴爾即便是在當年的諸神戰爭中也很難施展出完全版的「天雷討賊鳴震恢弘」。

　　但即便只是殘缺的形態，數百隻具有獨立意識的雷狼依舊是足以令人焦頭爛額的存在。隨著最前一排的數十隻雷狼仰天長嘯，整個狼群便分批次、成體系地，宛如數道縱橫交錯的暗紫奔流一般朝兩人襲來。哪一支負責突破火海，哪一支負責進行佯攻，又由哪一支負責總攻，整個狼群猶如一個精於配合的軍團，有條不紊地向兩人發動著一輪又一輪的攻勢。且由於本身並不具備生或死的概念，每一隻雷狼在咬住周殊宇或孫銘辰的身體的下一瞬間，就會毫不猶豫地引爆自己。應接不暇的二人很快便落入下風，甚至於被狼群衝散。

　　待到兩人之間有了相當的距離，周殊宇突然感到來自狼群的壓力驟減。緊接著一道熟悉的危機感傳來，蟄伏於狼群之中的巴爾終於再度現身。很顯然，他又主攻的目標鎖定在了自己身上。

　　而周殊宇也趁巴爾喘息的這段時間想出了到底是哪裡拉開了他與巴爾的差距。

　　既然兩人在元素力的運用上相差不多，那麽，巴爾的優勢便一定只會建立在他還尚未擁有的事物之前，譬如，三次諸神戰爭的洗禮，「鬼流·天之禦中」，另——以神明之血肉所鍛造的『布都之淒光』。

　　不言自明，前兩樣差距是自己在短期內絕無法彌補的。而在經歷了與巴爾的多次交手後，周殊宇也通過紫瞳逐漸發現了『布都之淒光』的妙處:即在巴爾術式的基礎上二次淬煉神力。這就使得雷元素本就出類拔萃的突擊和破防能力變得更加銳不可當，甚至能夠讓它的主人輕而易舉地就做到「開天」這等不可思議的事情。

　　自己雖然沒有這等神器，但從原理上來看，卻未必沒有『創造』的途徑。不過周殊宇，曾經的亞特拉斯肯定是從來沒有這樣做過的，因為他本身也擁有著與『布都之淒光』同等級的『煜星劍』。

　　如今已別無他法，那麽，就來試試看吧……

　　“嗯?這是……”

　　透過稀疏的狼群，巴爾看到周殊宇正用神力收集著全身傷口各處的血液。即便過去他與亞特拉斯交手的次數已數不勝數，但他卻還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需要以血肉驅動的招式。

　　不、未必是招式。這個瘋子，竟然想用自己的身體來鍛造神武……

　　“看來你又有新對手了呢……”

　　巴爾看著手中的『布都之淒光』，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

　　出於好奇，他並沒有出手阻止，甚至將狼群也一同遣散，以確保孫銘辰不會突然出現打斷他們最後的對決。閑雜人等退場後，只見周殊宇騰空而起，緩緩睜開雙眼:左眼的紫光近乎完全暗淡，而右眼的紅光卻淒厲得可怕。

　　黑與紫的天幕之中，隱約閃爍著第二種雷霆，深藍的閃動，似乎正與巴爾的紫電爭奪天空的控制權。

　　唯獨缺少了雷鳴。但下一刻，整個正東荒雷殿內卻又仿佛響起了世間萬物的聲音。

　　天地自然、飛禽走獸之聲;人道萬事、胡琴琵琶之樂……

　　抽泣、歡聲、嘶吼、悲嚎、咆哮，甚至是撕咬，血流，刀劍相碰，鐵馬蹄聲……

　　如此肅穆而詭譎的場景，不僅是孫銘辰，就連正與他戰鬥的狼群都因某種本能的震懾而停下了動作。

　　待著萬物萬聲達到巔峰的鼎沸之時——

　　轟！！！

　　一陣響徹雲霄的雷鳴響起，整個天空都仿佛在頃刻間被擊潰。除去雷鳴，所有的聲音皆在此刻歸於安息。正臨此壯景之前，巴爾突然回想起一本名叫《悲喜國》的鬼書，裡面曾記載著一個即便是對他而言相當古老而神秘的傳說:

　　無論是曾經受他治理的『冥界』，還是亞特拉斯曾統治過的『地府』，其實都不是一個生命的終點。世間眾生，只是在那裡根據『此生』的所作所為接受審判，以確定自己『來世』所屬。永無盡頭的生命，便是這樣在每一個圓圈的閉環處交錯，回旋著前進。

　　但具有智慧的生物，卻天生地堅信著『一切事物都終將迎來終末』。那則傳說便褻瀆地猜測、或揭穿了生命真正的終點:那是任何神明從前都不曾聽聞過的地方——『黃泉比良阪』。 無法重獲新生的靈魂會墮入其間，獨自沿著唯一的一條柱廊，走到盡頭。而隨著即將迎來長眠的靈魂越來越靠近一切的終點，『黃泉比良阪』內就會逐漸響起萬事萬物的聲音，以為送終。

　　直到靈魂將要迎接『真正的死亡』，一道雷霆便會隨之降下，呵止萬籟之聲的同時，也會淡化靈魂的所有痕跡，將唯一的光亮帶走，將黑暗留給的世界。

　　而後，『黃泉比良阪』便會繼續等待它的下一位客人。在不久後的將來，又會用同樣的方式將其送走。

　　——書中所描繪的臨死前的過程，大概就是眼前這副場景吧。

　　巴爾不可思議地望著眼前的『活著的傳說』，他不明白為什麽周殊宇會引出如此雷同『黃泉比良阪』的異象。那分明只是一則傳說，而亞特拉斯在離開諸神戰場之前也從未擁有過這種力量……

　　眼下，正東荒雷殿中又只剩下了交錯的雷光與雷鳴。周殊宇從空中緩緩落下，面無表情地與巴爾相視而立。他的右手中也多了一柄通體純藍，且略有紅色紋路修飾的長槍。肉眼可見，整個長槍都並不穩定，尚不具備實體，只是猶如躁動的雷霆般不停地波動著。

　　對周殊宇而言，這算不上什麽奇跡。他只是以自己的血肉以及神力為原料，暫且凝練出了屬於他自己的神武，其名則為:『終鳴銳槍』。

　　#『終焉一響，亙古雷鳴』

　　#在『此生』的終點，萬事萬物都將會在永不消散的雷光之下屈服。

　　——巴爾情不自禁地重複起《悲喜國》中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