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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造天堂》二-零.父母心與遊子願
  ###「仿佛四處流浪的猶太人,仿佛使徒,無論坐車,還是乘船,都躲不過這無恥的角鬥士;有的人從不離開故土,對世間卻偏偏善於消磨。」

  自明光城一戰結束,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

  孫銘辰的父母在明光城重新開放後立刻就趕了過來,人祿向他們一一講述了周殊宇和孫銘辰一同抵禦外敵的事情,甚至包括周殊宇降下神罰的那一段。當然,依舊隱瞞了與神明有關的事情。

  所以,當人祿在提及周殊宇的特殊情況時,並沒有直接請求讓他們同意孫銘辰同周殊宇一起前往七星城,而是換了一種說法:請求他們能考慮讓孫銘辰與周殊宇一同加如紫微宮的一個秘密組織,以更好地調查最近一系列陰謀事件背後的隱情。——畢竟在外部看來,這次襲擊雖然嚴重,但歸根結底也不過是些魔物突然入侵罷了,還未上升到更高的層次。

  這麽說的目的自然是希望讓孫銘辰的父母接受起來容易一些,再怎麽說,至少比起去外星與魔神戰鬥要好聽得多。

  至於前往七星城,則是開陽的主意。原因無非有兩點:其一,經過這次戰爭,誰也無法保證周殊宇留在地平的安全,魔神隨時可能卷土重來;其二,周殊宇的力量來源依舊不清楚,去七星城是最有可能解開這一謎團的方法,畢竟『七星』都在那裡,總能找到辦法的。

  其三,至於孫銘辰為什麽也要一起去——誠然開陽和玉衡都不認識煜星劍,但他表現的戰鬥力明顯要強於一般的神之印擁有者。除此之外,也是孫銘辰自己強烈要求要和周殊宇一同前往七星城。

  孫銘辰的父母自然是不同意的,自家孩子明明都可以安穩地度過余生,為什麽要涉險與那些『未知的遠古魔物』產生交集?再說紫微宮就算再缺人,也不會缺兩個剛有神之印,最多只是在同齡人中能力稍微出眾些許的孩子吧?

  但孫銘辰卻執意要和周殊宇一起留在“秘密組織”搞清楚一切,最好能夠抓住終結這些隱患的機會。於是就這樣僵持了幾天都沒有結果,盡管玉衡提出過要不然直接偷偷離開,但就連周殊宇都堅持要等到孫銘辰父母同意後再離開,她也隻好作罷。

  隨著秋天的顏色越發深沉,地處北方的明光城也開始逐漸降溫。

  今日的『天璣閣』稍顯冷清,自周殊宇一早離開後,頂樓就只剩下了孫銘辰和人祿。

  “說實話吧,我有時候有些好奇,你們兩個似乎是完全不同的性格,又是怎麽成為朋友的呢?”

  難得一天的清閑無事,人祿也終於能專注於一些個人感興趣的事情了。

  “性格不同,也有成為朋友的可能吧?”孫銘辰倒並不覺得有什麽奇怪的,“不過說實話,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為什麽想要和他成為朋友。大概就是一種感覺吧,難道大家交朋友的時候不都是這樣的嗎?”

  “也許是吧。不過呢,”人祿喝了一口濃茶,厚重的苦味讓他不僅皺起了眉頭,“你也可以先說說你是怎麽評價他,或者是怎麽看待他的性格的。說不定能找到一點線索喲。”

  “他的性格嗎?”孫銘辰並沒有很抵觸人祿的問題,或許也只是因為他並不抵觸人祿,“外人都評價說他的性格簡直內向到了近乎孤僻的程度。畢竟他從前幹什麽事都習慣一個人,也從來不喜歡與旁人接觸。不過嘛……”

  “不過?”

  “不過我倒認為,事實完全就不是這樣的嘛。

”  “什麽意思?”

  “我是覺得,他那副孤僻的樣子並不是因為內向或害羞。大概是為了些……別的什麽?”

  人祿眉毛上挑,顯然是覺得自己問對了。

  “呵,就是說,他對感情破碎而離別時的厭惡程度已經遠遠高於了他對感情建立而牽連時的依賴程度了吧?不想承受分別時的痛苦,所以除了從出生時就注定要陪伴自己的父母親人,他也就不再主動接觸其他人了。”

  “比——如?”

  孫銘辰對人祿的引導卻渾然不知:“比如——他不喜歡交朋友,其實只是因為他覺得,只要不交朋友,就不會有分別的痛苦?”

  “你就這麽確定?”

  “都說了是種感覺嘛,我的感覺也未必就是準確的。”

  “那他為什麽又要認定和你做朋友?”

  “這我怎麽知道,等他回來你再問他咯。”

  “呵呵,”適應苦味後的人祿一邊細細品茶,一邊小聲地自言自語,“我倒覺得沒有這個必要了呢……”

  與此同時,紫微宮稍偏僻處,周殊宇也抵達了孫銘辰父母下榻的客房。

  這幾日孫母都輾轉難眠。盡管孫銘辰性格上的確有些頑劣,但也正是因此,在他們眼中,他才始終都像個單純的孩子。——時而幼稚時而成熟,深得全家寵愛。但這次明光之旅後,孫銘辰不僅變得有些冷淡,甚至主動提出要留下來探索什麽遠古魔物,這顯然讓孫母一時難以接受。

  一陣叩門聲響起,隨後門外傳來周殊宇的聲音。

  “叔叔阿姨?”

  孫母一聽是周殊宇的聲音,連忙擦乾眼淚,整理一下著裝,示意孫父去開門。

  “啊,是小舒啊。”孫父打開門後招呼道。

  “那個,我其實,是想來說說孫銘辰的事情的。”周殊宇有些含糊地說道。

  “噓,你孫阿姨最近一聽到這個就哭個不停,等段時間再說吧,或者我們兩個先聊聊看。”孫父說罷便要拉著周殊宇朝房外走。

  “但是沒多少時間了啊,要是再……”周殊宇故作失態地升高了音量。

  “怎麽把人家擋在外面呢?”孫母聞聲也叫喚道,“什麽事情不能進來說嗎?”

  孫父暗歎一口氣,也隻得把周殊宇帶了進來。

  “那個……阿姨,我是來……”

  “我都聽到了,是為了孫銘辰的破事。”

  有趣的是,盡管周殊宇顯然才是這次事件的“罪魁禍首”,但孫母卻一點要怪他的意思都沒有。

  “嗯……那個,您應該也發現了,經過這半個月他變化挺大的。”

  “你們也知道,”待兩位都默認後,他才繼續說道,“外人常常說他,性格大條,沒心沒肺。但真正與他親近的人都會發現,他其實不是這樣的。他看似對所有人所有事都漠不關心,對於任何的改變也都裝作滿不在乎。並不是因為他對一切都沒有感情,沒有絲毫留戀。相反,他其實很在乎,只是因為害怕失去那些鮮活的感情,他才用大條和沒心沒肺來保護自己。實際上,他很珍惜他的朋友和親人,對於每一個闖入他生活的人,他都是真心感激的。”

  “而這次戰死的時文將軍,盡管隻與我們相處了短短數日,但也算是這樣的人。這同時也是他失去的第一個親近之人,他心思本就細膩敏感,性格突然大變,也是在所難免的。不過你們放心,這種情況也不會持續很久的啦,我相信他很快就可以走出來的。”

  “還有一件事情,”周殊宇深呼吸一口氣後才下定決心道,“阿姨,這次參與調查的想法,並非只是我們一時興起。相反,我們都明白這條路必定是充滿了艱難險阻,但我有我必須去的理由,我想我的外祖父正是明白這一點,所以才遲遲沒有出面阻止。當然,我也認為讓孫銘辰和我一起去冒險並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盡管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我並不認為這就值得讓他為我賭上性命。不過你們也知道他並不是魯莽的人,更不是不孝的人,我相信他的決定必然也是經過了某種深思熟慮,所以我並沒有勸阻他。我願意相信他,盡管‘相信’並不能保障什麽。不過我希望……至少你們也能相信他這次所做的決定。”

  “哎……”

  聽完周殊宇的話後,孫母歎了一口氣,感傷良久才緩緩說道:

  “我何嘗又不知道呢,小銘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從小,他就在心理上把自己保護得很好——就像你說的那樣。頑劣,固執,都不過是他用來隔離自己的情緒。這也使得,盡管他從小就一直被同齡人圍繞,卻始終沒有過一個真正的朋友。所以啊……當他告訴我,他真的想與你做朋友的時候,我還挺意外的。我想,或許是他在你身邊能感受到什麽,某種足以令他放下本能的戒心的東西。盡管無法得知那究竟是怎樣的事物……但無論如何,能讓他敞開心扉,也變得不那麽頑劣固執,我還是很感謝你的。

  “至於這次這個什麽,加入什麽秘密組織的事情啊,我們也知道最多隻攔得住他一時,畢竟為人父母的,怎麽可能舍得讓自己孩子冒這麽大的險呢,拯救國家這種事情,何必又非得是他呢?”孫母說著說著又有些哽咽,連忙假咳了兩聲才將情緒勉強調整過來,“孫銘辰啊,總是喜歡擅作主張,哪怕是天大的事情都不會跟我們說一聲,所以這次他主動來問我們能不能和你一起走,我們反而知道不可能攔住他了。”

  “別再說這些抱怨話了。孩子都是這樣,一旦長大有了自己的想法,打定主意要做什麽事情啊,就是怎麽拽也拽不回來咯。”孫父也一邊輕拍著安慰周母一邊又對周殊宇說道,“其實你說的……也對, 在征求我們同意的時候,他不再是以前那副看上去玩世不恭的樣子,而是一反常態的認真嚴肅。從他的眼裡我們的確看到了堅定,他是真的希望得到我們首肯。明明是第一次擁有可以拒絕他請求的機會,我們卻無法再拒絕他了。盡管心中仍是不甘啊……畢竟讓孩子去幹那麽危險的事情,普天下的父母都是不會輕易同意的。

  “就是說啊,盡管人祿將軍也向我們說明了許多具體的情況和必要的原因,什麽遠古魔物啊什麽神之印之類的。但這些東西已經不是我們能夠涉足的領域,該怎麽做,其實都是你們自己的事情。我們能做的只有擔心罷了,當然,也盡可能少給你們那些麻煩。”

  “你就是拐彎抹角的說我攔著銘辰不對了。”孫母對著孫父說道。

  “誒我這……哪有啊,天下父母都是這樣。”孫父連忙說道,“再說了小舒還在這裡,可不能讓人家在這裡看咱們兩個長輩的笑話啊。”

  “小舒啊,”孫母又對孫銘辰說,“你叫銘辰來一趟吧,我們也算做好工作了,不能老是拖他後腿。”

  周殊宇深深地鞠了一躬,隨後便回到了『天璣閣』。

  正如他之前拒絕玉衡直接離開的建議一樣,『兒行千裡母擔憂』。方才的談話,他並沒有絲毫覺得沒有必要,更沒有覺得很麻煩。周舒宇明白,當世界真相的一角被展現在他的面前,自己的命運就注定自己不會就此停下腳步。於是,正因為此行早已是必然,所以他才更加希望孫銘辰能擁有這場鄭重的道別,畢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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